圆悟三僧真正的闭关之处,乃是梵音寺深处一处地下密室之中。
密室不大,血腥之气深重,室中却空无一物,三僧盘坐于其中,身上无半点衣物,各自肩头却都披着一张人皮。
那人皮边缘处已与他们皮肤融合,融合之处不断渗出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三僧皆是双目紧闭、眉头轻蹙,身体一点点颤抖着,身上皮肉以微不可见的频率抖动,若将时间拉长,便能瞧见他们的皮肉正在一点点“吞噬”那披于身上之人皮。
在此过程中,他们自己的五官也在发生着缓慢变化,皮肤更是一点点变得年轻、光滑。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仿佛陷入了沉睡,就像蛰伏于地下的蝉,等待着蜕壳而出那一天。
但就在这一片静谧中,密室顶端忽然传来了“咔”地一声。
三僧同时睁开了眼,循声抬起头。
只见密室顶部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些许泥沙唰唰落下。
圆喜瞳孔一缩:“这是……”
“知晓我三人闭关之处者,仅有法明一人。”圆净沉声道:“莫非……”
圆悟则是一言不发,迅速双手合十,一股无形力量震荡开来。
与此同时,那道裂缝迅速扩大,眨眼间便如蛛网般布满整个密室顶部,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天花板完全崩塌,大片泥石轰然砸下!
地面上,法明缓缓抬起禅杖,看着面前那巨大凹陷而下的深坑,有些微喘。
周围僧人们看着他,眼神都颇为敬畏。
方才众人亲眼看着,他以一根禅杖重锤地面两次,便将整片地面打得陷了下去!
虽说那是因为地下有密室,可中间亦有丈许厚度的泥石,若无开山断河之力,如何能办得到?
法明与法怒一样,都是入寺十年左右之人,近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见过他们出手了,如今一见,方知其实力之恐怖!
“别大意!”
这时,一旁法怒低吼道:“三个老贼必然没死!”
说罢他一马当先,提起大刀便高高跃起,刀尖向下,竟是要直接将刀插入大坑泥石之中。
此举看似冒着傻气,但加上一旁法禅配合,便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只见他将手中佛珠一掷,那佛珠旋转着飞出,先法怒一步来到了大坑之中,飞旋的佛珠落在那泥石上,竟有热铁切入豆腐,轻易将泥石统统搅成了粉末。
在法怒大刀落下之前,佛珠大圈之中的泥石便已然全数化为细沙!
法怒这一刀落下时,那细沙便如海浪一般向着两侧分开!
叮——
一声轻响,深坑细沙之中,忽然探出一只白玉般的手,两指向前,稳稳夹住了九环大刀。
刀气肆虐,锋锐气息四散荡开,吹得所有僧人衣物猎猎作响、撕开无数小口。
“杀!”
法怒见着那只手,眼中顿时满是暴虐之意,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刀背之下,重重往下压去。
法明、法禅亦是毫不犹豫、跳入深坑。
其余僧人皆是立过誓言,再无回转余地,一个个咬起牙、操起兵器,同样扑了过去!
唯有傅青舟,默默站在不远处,观察着这一切。
他当然也是立过誓的……私底下。
当然,有烟鬼在,这誓言对他来说并无半点作用。
作为俗家弟子中修为最高、刀法最为精深的一人,他本也该加入此战,但此时他只是微笑,看着这群僧人自相残杀。
转眼间,深坑已轰然炸开,不少僧人吐着血倒飞而出。
“别怂!”
坑中传来法怒的咆哮:“他们闭关被打断,修为受损!”
众僧喊杀声不断,被震飞的人也挣扎着爬起再次冲入深坑。
“法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话的并非圆悟,傅青舟不知那是圆喜还是圆净:“找死么!”
“找死的是你们!”
法明怒吼道:“杀我们全家,还骗我们认贼为师!”
“原来如此,你们都知道了……”
这次傅青舟听出来了,那是圆悟的声音:“既然这样……”
下一秒,一个众人无比熟悉的念佛声响起。
“观自在百厄难佛,行深百世轮回,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梵唱嗡鸣,坑中所有扑向圆悟三僧的僧人们全都身体一顿。
强大者如法明、法怒、法禅,弱小者如刚踏入五境的僧人,全都像被定住了一般,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圆悟三僧满身满脸都是泥沙与鲜血的混合物,人皮依然披在他们身上,看上去颇为狼狈。
但此时,他们面色却沉静无比。
“血肉皮囊,轮回所依,百世替换,痛苦不息。然百厄难佛,无我无相,以苦痛为修行,以轮回为涅槃……”
佛经悠扬而起,众僧人脸上的杀意、怒意,全都一点点消散了下去。
他们下意识抛掉了手中兵器,双手合十,慢慢向着三僧跪下。
“不好!”
远处傅青舟虽未看清坑中场景,但一听到这梵音便明白了什么:“他们全都是被佛经洗过脑的,圆悟能控制他们!”
“嘁。”
烟鬼不屑道:“小道尔。”
下一秒,它从傅青舟腰间玉佩中钻出,化作浓烟滚滚的黑甲之士!
“奥姆尼亚苏布……特拉桑特福尔米卡埃……欧姆尼巴斯……特苏普拉奥姆内斯!”
它一口气念了一段很长的咒语,傅青舟都听懵了。
下一瞬,烟鬼虚影身后卷出数道黑烟旋风,呼啸着刮向了那深坑。
黑风所到之处,一切梵唱佛音统统变作了混乱喑哑的杂音。
当这股风来到深坑中后,毫不客气地将所有僧人统统卷倒,但同时,这些被狂风刮倒的僧人们也迅速恢复了双眼清明。
法怒亦被卷倒在地,他赫然清醒过来,又惊又怒:“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每日听的佛经……有问题……”法禅同为术师,自然很快明白过来,他慢慢爬起,眼中杀意更盛:“不杀了他们,我们将永远受制于人!”
但此时,圆悟他们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
他们望向那渐渐淡去的黑风,神色颇为震惊:“是何人!”
回答他们的,只有远处随风消散的隐约笑声。
下一秒,人狠话不多的法怒已然一个滚地起身,扬起大刀再次劈来,法明、法禅,还有其他恢复了神智的僧人也同样杀将而来。
失去了梵音洗脑这一大杀器,圆悟三僧神色也不再轻松,变得肃然无比。
数不清的杀意、怒意朝着他们宣泄而来,而三僧亦提气运功,缓缓抬起了手。
真正的战斗,此时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