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哥，吃些早点。”

次日一早，镜湖畔，华无影看着在小船上做着准备工作的年轻船夫，将手中早点递了过去。

袁小哥却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谢了，不吃。”

华无影身旁的花晓兰微微一笑：“让你吃，你就吃。”

听见她的声音，袁小哥浑身一颤，明显流露出惧色，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早点。

那早点不过就是个普通红糖馒头，他却吃出了悲壮的意味，仿佛每吃一口、阳寿便减一分。

华无影一看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哭笑不得：“放心，我们没在里边下毒。”

“不错。”

花晓兰阴恻恻地道：“馒头里可没有慢性毒药，你也不必担心我不给你解药、你便会陨命。”

这话一说，袁小哥抖得更厉害了，眼眶都红了，低下头，用力大口嚼着馒头，颇有股视死如归的意味。

吃完了馒头，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我吃完了，你们别害镇上的人……”

花晓兰展颜一笑：“做得不错。”

华无影捂脸。

为了前往黑山群岛，袁野……这是年轻船夫的名字，他做了不少工作。

检查船只、备好食物，船上还放着不少工具，例如绳索、小刀、火石、钓杆鱼网……甚至还有不少草药。

这些东西将小船塞得满满当当，落脚处都没剩下多少。

华无影也给了他一袋银子作为谢礼，但他却拒绝了，只抛来一句“还是等咱们能活着回来再说罢”。

“你们选的日子不错，近来天气尚可、风力适中，要是再过些日子便到雨季了，那时就算你们毒死我，我也没办法开船。”

袁野一边整理着小船上的东西，一边闷闷道：“路上，咱们大概要花两日多时间，你们要是备的干粮不足，便再去备些，以防万一。”

华无影微惊：“两日？要花这么多时间？”

“这还是往好了估。”

袁野道：“黑山群岛周围暗礁太多、水流又湍急，仅有一条水道勉强可进……但若想进入群岛，便得先经过鬼门水道。”

花晓兰蹙眉：“鬼门水道？”

“不错。”

袁野叹道：“那是我爹给起的名……那儿暗礁虽然不多，但水流却极为复杂多变，撑船行进十分疲惫，想要通过鬼门水道，必须每隔一段路便得暂时靠岸休息，如此反复、花上二至三日，才有可能进到黑山群岛。”

华无影与花晓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异。

他们都不是生活在水边的人，自然对于镜湖之大、水道之复杂没有深刻认识。

原来光是过这所谓“鬼门水道”，便要花上两三日？

鬼门水道……这名字起得也真乃贴切，你以为那是唯一一条活路，但它亦可能是送你前往来世的炼狱鬼门。

“少盟主，怕了么？”花晓兰忽然问道。

华无影轻轻一笑：“既然有人能在黑山群岛开宗立派，我相信那便不会是条绝路，我们一定能进去。”

说罢，他率先踏上了小船，对袁野道：“你且放心，准备好自己的吃食便可，我们修行之人，哪怕数日不吃不喝亦可，若真出了意外，你顾好自己性命。”

花晓兰深深看了他背影一眼，也跟了上去。

袁野谨慎地又检查过几遍东西后，终于长吁一声，摇起了桨，缓缓驶入镜湖之中。

湖畔还有不少渔家，他们似乎都已知晓袁野遭遇了什么，遥遥投来目光，同情而感慨。

……

烈日炎炎、万里无云。

空荡而广阔的镜湖上，渐渐不见了打鱼的渔家，只余下一叶小舟独泛湖面。

小船屋蓬中，华无影与花晓兰对坐着，被满满当当的物资挤得腿碰着腿，二人对视着，不知为何颇有些尴尬。

终于，还是华无影先开了口。

“花师妹，你原本计划中，是想如何取得那千年九节铃草？”

他轻声问道：“灵镜门毕竟是个宗门，你毒术再强，也绝无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宗门，可是准备了什么交换宝物？”

花晓兰撇嘴一笑：“我若有那样的宝物，还来此地做什么？”

华无影轻轻一叹。

说的也是。

那千年九节铃草乃是灵镜门立宗之根本，你要取了那东西，人家说不定都得改换山门，怎样的宝物能换得来？

但很快，花晓兰便又道：“我本也没想着要盗他们仙草，但此等仙物，根本不是礼谈易物可以换来的……”

说到这，她中凛光一闪：“说不得，只能用些特殊手段了，当年傅青舟倒是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华无影摇了摇头：“花师妹，若真到了灵镜门，可否先让在下一试？”

花晓兰冲他眨了眨眼：“你想怎么做？”

“如实相告。”

华无影正色道：“在下不知灵镜门如何才会让出九节铃草，但……”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轻声道：“既然开宗立派，便绝非无欲无求，哪怕整个宗门一心求仙问道，也必有所求。”

“只要他们愿意提出要求，哪怕是上天摘星、下海捞月，只要能达成交易，我们便可去做，如此换来的仙草，方才问心无愧。”

花晓兰听他说到上天摘星、下海捞月，分明怔了一怔，但很快便嗤笑一声：“少盟主好大的口气，若真要摘星捞月，等你将事办成，小女子我早已成了枯骨一具，还要仙草做什么？”

华无影却笑道：“若必须如此，我只好返回武林盟、求助师尊，又或是另觅他人相助。”

说到这，他难得地有了些傲气：“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别无他物，唯朋友遍布天下，相信若是在下真有所求，会有人全力相助。”

之前一路行来时，花晓兰已经知道他暂离武林盟一事，听他如此说，有些意外：“你又愿意回去求江盟主了？”

“我与师尊本无嫌隙，此次独行，只为修行心性。”

华无影正色道：“但若牵扯花师妹生死大事，一切皆可暂搁。”

花晓兰微讶，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辩驳的话。

她眼中有异色微闪，半晌后，才笑问道：“你平日里，就是这般做事的？随便遇上个人，便全心全力相助？”

华无影微微颔首。

“真是怪人。”

花晓兰摇头道：“不知江盟主是如何将你教成这样的。”

华无影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小船却忽然猛地一晃，同时，屋蓬外传来了袁野紧张的声音。

“坐稳了！”

“鬼门水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