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牢、取回玉佩、告别宁无书与赵皓，傅青舟等来李小月……当他来此时，便是这位小妹妹一路将他推来的，当他回去时，自然也是由李小月推回。

无他，只因李小月较为清闲。

这活本是唐娇来做，但她这两日已到了重锻灵剑的关键时刻，一头扎进了冯仁的锻房之中，每日熏得小脸黝黑，像推轮椅这种小事，傅青舟自然不好再麻烦她。

于是，自然便由李小月接手了。

“小月，这些天，你生活得可还好？”

傅青舟轻声问道。

烟鬼在他脑子里胡乱喊着，想知道他究竟与马纳尔聊了什么，但他偏生不理，只是随意与李小月聊着天。

听他问话，李小月怯怯地应道：“青哥，我这些天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就是，有些想二哥了。”

傅青舟轻轻一笑：“没事的，小月，青哥一定会将你二哥找回来。”

“青哥，你说……”

李小月声音有些颤抖：“二哥会不会已经死了？”

傅青舟眼皮微动。

沉默片刻后，他轻声道：“你害怕吗？”

“我害怕。”李小月咬着嘴唇：“大哥失踪的时候我还很小，那时见不到大哥，我每天都哭，二哥便安慰我，说一定会将大哥找回来，直到一年后，他找见了大哥的尸骨……”

“我好怕，好怕等见到二哥时，他也……”

傅青舟听着心疼，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小月，别怕，只要李倾还有一口气，我一定让他活蹦乱跳地回来、与你兄妹团聚；若他真不幸遇难，我必将害死他的凶手一个不落地找到，为他复仇。”

李小月先是轻嗯了一声，随后又没忍住，低声道：“可是，我不想要报仇，我想要二哥……”

傅青舟轻叹一声，竟也不知如何安慰、如何承诺。

保证一定将李倾带回么？

可他也不知李倾究竟去了哪、现今如何……这一切，只有等入京寻了圆真、托其帮忙调查，才能够有线索。

李小月虽然年幼，但也十来岁了，自然不能以谎言相欺，哪怕是善意谎言。

无论再聪明、再强大，这世上也总有无能为力之事……

一路无话，李小月将傅青舟推回武林盟总坛、扶着他躺回床上后，便说要去寻唐娇，眨眼间便跑没了影。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知该如何与一个“瘫痪”的男人相处，相比之下，这些日子里，她已与唐娇亲近熟稔许多。

傅青舟兀自躺在床上，脑海里，烟鬼的喊声已然弱了许多。

“喊累了吧老东西。”

他这才回应道：“冷静些了不？”

“老子很冷静。”烟鬼哼道：“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你究竟和马纳尔聊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傅青舟平静道：“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你觉得我能信？”烟鬼嗤笑道：“骗人也讲究点技巧好吗？”

“这话说的……”傅青舟也嗤笑道：“你醒得也够及时，之前我喊了你这么多回你都不醒，这出了个恰巧你能破的阵、你就醒了，当我傻子呢？”

“咳咳。”烟鬼干咳道：“我帮你还不好么？”

“你分明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帮什么帮？”傅青舟冷笑道：“你怕是早料到我问不出什么了吧？干脆让我死个心？省得我天天在你耳边叨叨？”

“这个，这个……”烟鬼嘿然笑道：“你叨叨啥呀，我怎么不知道。”

傅青舟懒得看它装傻充愣，干脆直将自己的推测、想法又讲了一遍，其中自然也包括此前他关于烟鬼身份做法的两种推测。

“你多半是也猜到，宁无书不会让我知道了吧？”

说着，他淡淡问道：“其实在桑门村的时候，你没完全沉睡是不是？很多事，你都看到了。”

听完之后，烟鬼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

傅青舟假笑道：“行，我现在不问我的身份，就问你的身份，你也不说？”

“老子的身份，又凭什么告诉你？”烟鬼啧声道：“你的推测毫无道理，全是自作聪明，我连点评的兴趣都没有。”

“是么？”

傅青舟笑笑：“那关于我的身份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哼……”

烟鬼思忖片刻后，淡淡道：“那日在桑门村，我急着救你，便知道你一定会看出些什么，这瞒也瞒不了，以你小子的性格，若不问个清楚，老子也难有宁日，既然这样，我就与你聊聊吧。”

“但在回答你的问题前，老子要先问你三句话。”

傅青舟“噢？”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你真的认为，自己这个神秘的身份来历，非常重要么？”烟鬼一字一句地问道。

傅青舟沉思片刻，正欲回答，烟鬼又开了口：“不急，等我问完后边俩问题，你一起答。”

“第二个问题，你究竟想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什么？行侠仗义一辈子？还是功成名就、权钱加身？又或者哪天差不多了，便干脆隐居起来，做个闲散人？”

这个问题，令傅青舟一怔。

第一个问题他还能理解，但却完全不知，为何烟鬼会抛出这第二个问题？

紧接着，烟鬼又幽幽问道：“第三个问题，若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有个无比恐怖的怪物，它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修行者都要强大无数倍，哪怕无我神境的修行者在它面前也只是蝼蚁、它身上一根毛，都能令玄星强者疲于应付……”

“你若不管它，它便也不管你，或许再过千年万年、它也不会伤害一人，但只要它心情稍显不好、发个小怒，便能令天地倒转、亿万生灵涂炭……而且这一日总会到来，只是你不知这究竟是明日、亦或是千万年后，那么你会不会想着，试一试杀了它？”

这第三个问题更是莫名其妙，傅青舟听得一头雾水。

但聪明如他，自然很快明白过来，这“怪物”，不管它是某种意象、或是真有其物……都与自己的身份来历有关。

“行了。”

烟鬼淡淡道：“你回答吧。”

傅青舟沉默片刻后，认真道：“第一个问题，若非如今有一群人盯着我、想对我下手，我对自己的身份来历，便也只是好奇罢了，并没刨根问底的兴趣。”

“若有办法让他们放弃像夺宝一样追着我，我根本无所谓，对我而言，现在的我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个问题，我想得到什么？我想要心情舒畅、想要痛快，我喜欢帮助别人，而这世上太乱、没人管的事太多、可怜人也太多，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管天下事，但只要我遇上不公之事便想管一管。”

“我帮了他们、他们开心，我也开心，这就是我想要的。”

“第三个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坦诚道：“若真有这样一个怪物，它打个喷嚏都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这便绝非我一个人的事，我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置天下无数人于不顾。”

“嗯……”烟鬼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先别管这些，你就假设，如今你是天底下最强的人，只有你能与这怪物碰一碰，你想不想一试？”

傅青舟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笑了起来。

“试一试吧。”

他说道：“今日我不试，来日也总会有人去试，那怪物又迟早要闹个大事，与其如此，不如让我来。”

沉默片刻后，烟鬼发出了笑声。

“嘿嘿嘿，果然如此。”

它悠悠道：“既然这样，我就只有一句忠告给你了。”

“好好修行，做好你自己，你想知道的事有一天你总会知道，但绝不是现在。”

傅青舟挑了挑眉：“又来打哈哈？”

“不是打哈哈。”

烟鬼难得地严肃认真了一次：“你眼下连戚然诀都压制不住，根本应付不了更可怕的事——我建议你在踏入洞天境界前，把戚然诀的问题解决了，届时，再来追究这些事情不迟。”

傅青舟闭上了眼，没有再问。

它说得没错，关于自己身份的问题，就暂时到这吧，如果一定有人来找自己麻烦，那兵来将当、水来土淹便是。

只是老东西……你若是那个喜欢夺人性命的恶鬼，又怎会与我说这些？

你……又究竟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