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似细微风声，但细听又略有不同。

杨是非暗暗提起警惕。

虽然这一路与洛小姐她们总在嬉笑闲谈，但自从知道诸国各地都有污秽气息踪迹，他就多留了心眼，以防路遇危险。

这次入住客栈，他就暗中试探过店家，确认他们没有发疯之兆。

“难道是住客栈的人？”杨是非皱眉思忖。

听屋顶声响未停，他沉吟片刻，迅速蹬墙跃起，扒着窗框借力腾空，很快来到客栈三楼处。

靠近后，声音变得更为清晰，是...剑鸣声。

杨是非头顶屋檐，背靠外墙，脸色略显古怪。

谁大晚上那么无聊，跑别人客栈屋顶上耍剑玩？

呃...自己好像也挺闲的，深夜在后院孤零零打拳。

杨是非有些汗颜，又侧耳倾听一阵，隐约能听出对方剑招舒缓，只是随性而为。

...

剑鸣幽幽，纤薄剑身借月色映照，紫芒流转。

包裹在严实黑衣下的身影执剑而立，头戴垂纱斗笠，不紧不慢挥舞着手中长剑。

高挑身段优雅舒展，长剑轻盈挥动。与其说是剑法，更像在月下翩然而起的舞蹈。

但随剑锋一转，剑尖凌厉骤指屋檐一角。

“——出来吧。”

沙哑不清的浑浊嗓音，让人听不出男女。

杨是非翻身跃上屋顶，尴尬一笑：“在下深夜难眠，又恰好听见屋顶的剑风声，便来瞧瞧。还望没打扰兄...姑娘雅兴。”

虽然声音听不出男女，但黑衣下能看出女子身段，十分匀称丰盈。

“听见剑声？”黑衣女子饶有兴致道：“我舞剑之时剑声极小，常人哪怕在深夜也无法听清。”

杨是非笑了笑：“我这耳朵还算不错。”

他又拱手道：“我这就离去，不多打扰。”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院内拳风听得清楚，料想你也在独自练武。既然长夜漫漫，你我又有缘相见，不如切磋打发一下时间？”

杨是非眼神微动，略作思索，便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都要练功，与别人试试总无妨。

“但动静可不能太大，瓦片易碎，更扰客栈诸位。”

“自然是单纯比划招式而已。”黑衣女子轻笑道：“难道你还真想在此地全力出手？”

“也对。”杨是非摆开起手式。

黑衣女子却收剑回鞘，随手放到一旁。

“只是招式切磋，我就不用兵器了，免得不慎划伤你。”

说着，她弯腰在瓦片隙里捡了段树枝，晃了晃：“就当这是我的剑吧。”

“好。”杨是非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但越是接近对方，他越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压迫感。

明明此女站姿看似平平无奇，可细瞧之下，却莫名找不出丝毫破绽，竟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人，很强啊。

杨是非暗暗感叹，没想到偶然路过一间客栈，都能遇见如此强横的高手。

不对，如今能在这间客栈待着，兴许也是为争夺太武圣兵而来，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小兄弟，走神咯——”

黑衣女子蓦然探枝点出。

杨是非急忙侧身避开，反手抓向对方手腕。

“有点意思。”

仅一手，黑衣女子便看出他底蕴极强。同时巧妙施劲拂开擒拿，步履轻盈地靠近上前，同时捻着树枝不断刺出。

杨是非刚要招架，心头却猛震，下意识来回闪躲。

不对劲。

虽然此女举动看似轻飘飘的，可每次出手，却仿佛躲无可躲、挡无可挡，将自己所有退路都尽数锁死。

哪怕现在还在不断闪躲，杨是非却能感觉到...是对方‘让’自己在躲的。

——高手！

杨是非顿时意识到对方境界极高。

按檀香所说，这怕是宗师中的上层，称之为‘上三品’之列。

这种层次的高手，大半夜跑到屋顶舞剑，是不是真的闲到冒泡啊！

暗自腹诽之际，杨是非满头大汗地避开一戳，目光渐凝。

总得找个机会反击一回。要不然大晚上跑出来练拳，最后练一肚子憋屈回去，怕是觉都法好好睡。

下一刻，他猛地扭头避开树枝，右手瞬息上撩抓去。

黑衣女子连忙挪开，略感惊讶。这小子，竟还有余力？

两人在屋顶脚步微顿，飞快交错双臂，竟一时相互见招拆招，僵持不下。

——啪！

半晌过后，双方动作齐停。

杨是非轻轻吐气，看着被牢牢抓住的右臂，又瞥向被自己抓在手里的细腕。

“看来，算是平局？”

“小兄弟手段不错。”

黑衣女子率先松手，有些好奇道：“你师出何派，为何会来到此地？”

“师从梁国落月阁，此行前来看看千刃兵潭的热闹。”

杨是非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双手：“倒是姑娘你，想来争夺圣兵？”

“与你一样，只是看热闹而已。”黑衣女子饶有兴致地笑笑：“没想到如今年轻一辈，竟有你这等俊才，倒是更添我几分兴致。”

她丢开折断的树枝，并拢纤细如玉般的双指：“可要继续再来？”

“...行！”

杨是非也是兴致不俗，思索间架势一变。

黑衣女子见状心下好奇。这小子临阵变招，是有何想法——

她心中疑惑，很快在交手后得以解开。

两人双手在迅速拆招碰撞，呼啸生风。

——好猛的力道！

黑衣女子侧首避开一拳，忍不住暗暗赞叹。这浑然一体的拳招，颇有登堂入室的韵味。

这小子，刚才原来还在拿自己试新招！

两人交手愈发迅速，不知不觉间对垒不下数百合。

待最后双方拳掌相抵，劲风骤起，斗笠黑纱也浮荡扬起几分，露出半张白皙尖细的玉颜，红唇勾着丝丝浅笑。

“呼——”

杨是非吐气收回双手，感慨抱拳道：“姑娘厉害，没想到我连一招都赢不了，实在佩服。”

黑衣女子浅笑一声：“最后一招，是我输了。”

说着，她随意指了指脚下，一块瓦片已经碎裂。

“若非我耍诈动用一点内力，说不定已被你最后一拳打退几步。”

“姑娘说笑，我现在双臂可都全麻了。”

双方轻笑两声，很快相互拱手：“今晚切磋便到此为止吧。”

...

月色瑰丽依旧。

“落月阁，第一次听说。”

待杨是非离开不久，黑衣女子才渐渐蹙眉：

“此人天赋，当真是我生平所见第一人，而且...”

她又看了眼掌心。

刚才在拳掌相撞之际，有一股莫名暖意浮现，竟令自己全身都有些烘热发暖。

这种感觉，到底是...

黑衣女子未作多想，蓦然抬手一摄，挂在后方屋檐下的巨大剑匣凌空飞回，轻若无物般落在掌上。

“——仙儿，不妨出来叙叙旧。”

黑衣女子收剑回匣，嗓音化作清冽女声：“没想到你能伤愈，当真得好好恭喜。”

洛仙儿轻盈踏上屋顶，神色清冷，长发随风舞动。“燕帝，你为何会来此。”

“多年未有太武圣兵出世，自然得来瞧瞧。”

黑衣女子莞尔：“不喊我一声‘霜姨’？”

洛仙儿只是冷淡道：“此圣兵对我意义非凡，你不要出手。”

“放心，我可不想与你为敌。”

“但燕国内不少人，可不这么想。”洛仙儿目光渐冷：“不久前，还派人来梁国胡闹。”

“你知道的，我从不管事。”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我只在乎‘剑’而已。”

沉默片刻，洛仙儿无奈轻叹：“好自为之...霜姨。”

黑衣女子心满意足地笑笑，但见她要走，又好奇道：“梁国发生了何事，需要你来出面争夺圣兵？”

“乱世将至，需要早做准备。哪怕你是天人玄武，也要多加小心。”

洛仙儿翩然离开，只留黑衣女子负手若有所思。

思索之余，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免升起几分好奇。

洛仙儿何等性情，她自然很清楚。可此女却会如此担心一个男人的安危，切磋之时，那阴寒武念可刺得人心里发毛。

“难道，仙儿与刚才那小子...”

黑衣女子握握右手，斗笠黑纱下扬起一抹浅笑：“有趣的男人，我倒想再瞧瞧你还有何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