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聊得太起劲了,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韩正平他们都已经醒了。
陆怀谨乍一回头,看到两双圆溜溜的眼睛都吓了一跳。
“还有啊,我补充一下。”韩正平笑了起来,挑了挑眉梢:“如果有那种,刻意跳过你师父,单独来联系你,或者直接给出特别高的价格,远远超出你作品价值的,这种一般都是有坑,有大坑。”
怕的就是这些弟子,见财眼开。
没听说过那么多的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那就真的惨了,回头陷入什么经济纠纷里,逃都逃不出来。
“我们这个行业,赚钱的是真的赚,所以有时候,想要分辨清楚,是非常难的。”
尤其像陆怀谨这种,本身有点儿本事,做出来的作品价值确实比较高的,更是需要万分仔细。
陆怀谨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我会小心些的。”
说话间,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司机回过头,看着他们说到了。
陆怀谨闻声看去,果然,已经到了陈代春家门口。
不出所料,陈家今天很是热闹。
鲁班会这边,不少人都已经来了。
明天上午只有少部分人需要参加了,这里很多人都没啥事干,特地跑过来看热闹的。
原本赵立书还担心,他们这样过来会太明显了。
现在好了,完全不用操心,他们这般带着徒弟来的,反而算是比较贴心的了。
因为好些是直接一个人过来,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也因此,陆怀谨他们进去,直接就有人迎上来。
是陈代春的徒弟,认识赵立书他们的,直接请他们进去说话:“师傅吩咐过了,您过来直接随我进去就好。”
他们到的时候,倒是不巧了,彭小辉已经拖着行李箱,准备走了。
旁边还有人在看热闹,居然还有人说着:“要是能行的话,你认我为师呗,我可以任你发挥!”
这话当然挺惹人讨厌的,但是这会子压根没人管。
陈代春都没空顾及,还在跟彭小辉说着话:“你自己想一想,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要说这个,彭小辉也确实没得说的。
要说陈代春对他好吗?那自然是极好的。
当初跟着他,就是因为陈代春对他很好。
他家里穷,陈代春也没嫌弃过,有的学徒都没钱的,陈代春不仅包吃包住还给他工钱。
他基础不好,陈代春也不说什么,手把手地带他。
“很好。”彭小辉眼眶红红的,但还是坚定地要走:“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适合这个行业了。”
如今的他,总算是明白前两位师兄为什么都离开了这个行业。
那种对木雕的喜爱,对自己的自信,对未来的期待……
从上到下,一趟摧毁了个干净的感觉……
实在是,太糟糕了。
走到了门口,彭小辉停住了。
他的手拉着行李箱,用力握紧,目光紧紧地定在了陆怀谨身上。
“你……”赵立书看着他,微微一笑:“小辉是吧?”
面对陆怀谨他们,彭小辉有些自惭形秽。
因此,他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汹汹,反而有些缩手缩脚的:“嗯……”
韩正平笑起来,装作没看到他行李箱的样子,一把揽了他的肩:“小辉啊,我刚还在说呢,你这小小年纪,挺不错啊。”
跟在他后边的葛超多有眼色啊,赶紧伸手接住了快要掉地上的行李箱,拉着走到了边上。
他们一行重新回到厅里,陈代春依然目有戾色。
刚才他们没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彭小辉快要吵到翻脸了。
可是韩正平来了,他拉着彭小辉到一边去,跟他谈心。
走之前,他递了个眼神给赵立书,让他跟陈代春好好说一说。
看到陆怀谨,陈代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人家这种多好啊。
参加完鲁班会,跟师傅一起好好的说事儿,还能跟着一起到处走走。
而自己呢?真是碰上了一头犟驴!
“你都不知道啊,他真就是头牛来的,死倔!”
钻研技艺不会,钻牛角尖倒是挺有一套的。
真是把陈代春给气的不轻。
赵立书悠哉悠哉地接过了茶,浅浅啜了一口。
他不作声,默默地听着陈代春好一通发作。
赵立书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敢吭声。
于是,整个厅里便只有陈代春一个人在唠唠叨叨。
他是真有点想不开,他也是一片好意啊。
而且这得来的好处又不是他一个人得了,他们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凭什么都只绕回来怪他一个人?
彭小辉这兔崽子更是,油盐不进的。
他中途接个电话的时候,还想着给遮掩一二,说彭小辉提前离场是身体不适,明天早上会去的。
结果彭小辉完全不配合的,梗着个脖子,扯着嗓子喊自己要出去打工,不干了。
好家伙,这下好了,所有人全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他们还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彭小辉这会子倒是知道尴尬了,知道难堪了,面上挂不住想逃。
气得陈代春哦,恨不得狠揍他一顿。
丢死人了!
但今天真要让彭小辉走了,那他陈代春今天才是亏大发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毕竟,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参加了鲁班会的人还能看不出来?
无论中间有多少水分,彭小辉这实力还是挺强悍的。
要不是有陆怀谨,今天这首席妥妥的。
就比如现在,韩正平揽着彭小辉在院子里聊天。
外头都有不少人头攒动,时不时地探身往里头瞅一瞅。
看那架势,大有彭小辉一出去,他们就截胡的想法。
等陈代春说得口干舌燥了,赵立书才说了一句话。
“他犟,你就不倔吗?”
陈代春瞬间又炸了:“我怎么倔了?我都已经好好地跟他说了半天了!”
这要搁从前,他哪会这样做。
那肯定是,想走走,他绝对不留。
“那这六角灯笼,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赵立书一针见血。
陈代春毫不犹豫地:“当然是他做的!”
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一句实话。
“那我帮不了了。”赵立书搁下了茶杯,看向陆怀谨:“怀谨,我们回去。”
“不是。”陈代春赶紧拦下他,急切地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哎呀!”
他这一急,感觉话都不会说了。
幸好,赵立书只是开个玩笑。
看着陈代春被他一激,慢慢冷静下来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激动。
赵立书才抬了抬下巴,让他坐下:“等韩师兄说完吧,基本没太大问题。”
其实彭小辉也有些犹豫,不想离开的。
毕竟他很喜欢木雕,自己也有天分。
对于其他的东西,他总是三分钟热度。
可是他做木雕的时候,可以一整天都坐在那里,认真地雕琢,仔细地打磨。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路,他要走,也舍不得。
但他不得不反抗。
再这么下去,他很害怕自己会沦为木雕的奴仆。
他想做的是木雕,而不是被木雕做。
该他得的荣誉,一点都不能少。
不是他的,再多的他也不要。
“挺好,有志气。”韩正平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年轻人,有这个想法很好,很不错,很有自己的主见。”
但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不能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更何况……
“这是你师傅,跟他犟什么,是不是?他做错了,你就不去嘛,腿长在你身上,你不去他还能押着你去不成?”
鲁班会他如果不去,他师傅送了作品过去也评不上奖。
就像当初的陆怀谨一样,他人到不了现场,赵立书就算把那屏风送去了,也评不到首席。
“有时候,做事要懂得变通。”韩正平拍了拍他的肩,笑了起来:“你想知道自己真实水平,这可太简单了——喏,陆怀谨就在那,我等会让你们一起做个木雕,你心里不就有数了?”
不算竞技的,只是让彭小辉心里有个底。
彭小辉眼睛一亮,有些期待地:“啊,可以吗?”
“可以啊,那有什么不可以。”韩正平笑了起来,抬了抬下巴:“你如果实在不想跟你师傅了,也可以换个人拜师,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是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干什么,就要闹得不做木雕了,又要跑去打工?
练了这么久,手都磨出来了,又放弃,换条赛道从零开始。
傻不傻啊,这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吗?
“你不干了你以为对你师傅能造成多大伤害吗?”
虽然今天丢了个大人,但毕竟陈代春本事在这儿,可能半年内没什么人敢上门了,但过个一年半载的,陈代春再上个什么展会啊,啥的,那徒弟还不是照样的招。
其他人顶多就看个热闹罢了,看着这么多人好像过来抢他,对他多看重一样。
“事实上,他们就是来看笑话。”韩正平顶着彭小辉质疑的眼神,点点头:“啊,我也是,我看笑话,顺便看看热闹。”
他和陈代春关系可说不上好不好的,他也就实话实说,半点不怕得罪人。
以至于这话,彭小辉都不知道怎么接了:“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韩正平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