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是这样，姚承祖也已经很满意了：“嗯，不错。”

只是陆怀谨他们学的这个脱胎漆艺，姚承祖也没让他们在他面前展示。

毕竟是别人家的绝学，他也没想过要学。

“怀谨……”姚承祖沉吟片刻，摩挲着这漆器：“有人托我做一件木雕，是想要八层宝塔，怀谨你想试试么？”

还有这等好事？

陆怀谨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木料是他们提供吗？”

“当然。”姚承祖想了想，抬眸看向他：“倘若你确定要接的话，我今日便先教你沉雕。”

这宝塔内部，就需要运用到沉雕技艺。

陆怀谨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好，我接。”

木雕技艺，总共约十种。

即微雕、圆雕、浮雕、镂雕、链雕、透雕、沉雕与线雕、薄意、篆刻、钮雕等。

这其中大半陆怀谨都已经会了，倒是这沉雕，他确实还没有学过。

“好，那我这就派人去知会一声，你便随我开始学习沉雕。”

只要他肯学，姚承祖是很乐意教的。

一旁的吕长乐默默地听着，冷不丁插一句：“我也可以学吗？师傅，我也想学！”

姚承祖淡淡地看他一眼，嗯了一声：“来了就能学，不需要说。”

只是接这个活，吕长乐刀功还不太够。

“嘿嘿，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跟着学学，吕长乐哪里会在意别的：“我是感觉，和陆师弟一起学的话，我学得比较快！”

就像这次的脱胎漆艺，跟着陆怀谨，吕长乐发现很多东西，能学得更细致些。

“哦？怎么说？”姚承祖来了点兴致。

刚才说还没什么，现在他一问，吕长乐反而有点儿磕巴。

“那个，我，啊就是……就是我觉得吧，沈师傅教的，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教的，就纯粹是教一遍……”

像陆怀谨这样的，当然，教一遍就基本没啥问题了。

毕竟陆怀谨过后会摸索会研究，照猫画虎，然后再举一反三，总体来说没大问题。

可是他不一样，吕长乐苦着脸道：“我听了一遍，看了一遍，说实话，没学懂。”

但他怎么学会的呢？他看陆怀谨做。

陆怀谨做东西，就很讲究一个顺序。

并且，他每个动作都是很规整的，不仅到位，而且很讲究细节。

他在龟毛这些细节的时候，吕长乐可以反反复复，看他做很多遍。

这样一来，就等于学这个工序反反复复学了很多遍。

那他肯定就能学得很快，并且学得很好啊。

“这样吗？”姚承祖陷入了沉思。

这个说法，连陆怀谨以前都没有听说过，有点儿震惊：“啊？还有这种事？”

吕长乐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嘿嘿，当然，这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具体有没有用，对别人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觉得，挺有效的。

“嗯……”陆怀谨想了想，吕长乐别的不说，说的这个龟毛细节，他自己是没啥感觉的。

他纯粹就是，以前学习上的老毛病，放到了这上面来。

做一道题，他就喜欢究其原理，掌握整体。

学技艺他也是这样，反复琢磨再自己做尝试，举一反三。

不过既然能让吕长乐受益，他也挺高兴。

“嗯，你们随我过来。”

姚承祖放下手里的花瓶，起身带着他们往里间走去。

其他徒弟暂时是不需要学的，因为他们还在初始的学艺阶段。

哪怕是赵瑞昌，也还没到学这个的程度。

吕长乐走在最后，压低声音跟陆怀谨嬉笑：“嘿嘿嘿，我是沾了你的光！”

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要做到啥时候，才能跟着学沉雕呢。

“哈哈。”陆怀谨笑了笑。

其实也未必，吕长乐能跟着学会，虽然姚承祖面上不显，但心里肯定也是很高兴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

姚承祖让他们坐下，便亲自给他们先展示了一遍：“沉雕，也称为阴雕，大多数用于建筑物表面的装饰。”

沉雕是一种将雕刻材质表面刻入形成凹陷的雕刻手法，使文字或图案凹于材质平面之下。

“它和浮雕，是属于正好相反的关系。”

故名思义，一种是浮起来，一种是沉下去。

但是沉雕又可以融合镂雕和透雕甚至能和浮雕相结合，姚承祖的思维较一般人更开阔一些：“不要把思维固定在某个技艺里，只要你需要，就可以直接用。”

哪怕是在做沉雕的过程中，突然发现这里用一下浮雕能使得作品更完美，那就直接用。

“不拘于技，不限于艺。”

他一边做着沉雕展示，一边还给陆怀谨他们讲着沉雕的原理。

“比如说浮雕，又分好几种，浅浮雕，高浮雕，浅浮雕是单层次雕像，内容比较单一;高浮雕则是多层次造像，内容较为繁复……而沉雕也是这样，分浅沉雕和高沉雕……”

并且，沉雕中，又有一类称为线雕，仿效中国画写意、重叠、线条造型、散点透视等传统笔法，雕镂各种线条装饰。

如果能将这些技艺运用得当，甚至可以在木料上雕刻出各种画来。

陆怀谨表示受教，他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果然如姚承祖所说，沉雕就是将浮雕反过来。

浮雕是凸起，而沉雕是凹陷。

二者看着类似，但其实运用起来手法还是有些许差异的。

比如沉雕中有一类沉雕工艺要求线条柔顺、鲜明，字刻保持雄浑、苍劲的原韵，而浮雕的要求则不同……

陆怀谨仔细地看完后，在脑海中又重新理了一遍思路。

最终提出了两三点疑问，得到解答后才重新落座，开始拿起刻刀。

坐在他身边的吕长乐果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盯着陆怀谨。

“你盯着他干啥，做你自己的啊。”姚承祖皱着眉头。

吕长乐憨笑了一声，摇摇头：“就刚刚一遍，我哪能学会啊，我得跟着陆师弟再做几遍才行。”

是吗？

姚承祖就盯着他们看，有些不相信吕长乐看他的看不会，看陆怀谨的就能看会。

结果这一看，他差点给惊到了。

陆怀谨拿起木料，却没急着动手。

而是先拿着木料反复摩挲，观赏了一番。

确定好以后，才缓缓下了刻刀。

每一刀，都运用得当，并且很明显，是在复刻姚承祖之前教习的内容。

但是到了一处，陆怀谨有点儿不记得姚承祖是怎么做的了。

他没有去问，而是仔细看了看，反复地比划着，浅浅地下刀，没往下深刻，复又抽出，仔细研究。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陆怀谨才跨过了这一道阻碍。

后面便又畅通无阻。

他都有些磕绊的地方，自然就是拐角这些难度比较高的地方。

吕长乐原本都没有学会的，但跟着陆怀谨正面侧面地反复下刀，研究，在这个过程中也加入了自己的考量。

这样经过脑子思考、最终想到了解决方法并且实施的内容，才能让人记忆深刻。

如此一来，这些知识才会转化为自己汲取到的内容。

姚承祖看着陆怀谨做完一块沉雕观音，又继续拿了块木料开始做沉雕凉亭，吕长乐果然又飞快跟上。

甚至完全不需要他催促，也根本无需他指点。

他们在练习的过程中，在反复研习他们学到的沉雕，比他教十次八次的效果都要好。

拿起陆怀谨和吕长乐做好的沉雕，姚承祖眸光中显露出一丝喜色。

原来如此！

他当时没有急着来，而是先出去吩咐弟子们，收拾一间大些的厅堂出来。

等陆怀谨和吕长乐学会了沉雕，反复练习至和其他技艺一般轻松自然之后。

姚承祖把所有弟子都叫了来，然后，向所有人宣布：“以后，陆怀谨不再是我的徒弟了，我分一部分束脩给他，让他与我一同教你们技艺。”

这话一出，不仅其他弟子，连陆怀谨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这哪能成呢？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中颇有些怀疑和惊奇。

“不是吧，陆……他不是我们师弟吗？”

“他才拜师多久啊，虽然上次确实是赢了赵师兄，但教习……他还是有些不够格吧……”

“我来是想跟师傅学的，跟陆……咳，跟着他学的话，万一走歪了，那可咋整。”

“而且我看过陆师弟做木雕，虽然确实成品还可以，但他速度也一般，刀功甚至还略逊于赵师兄呢。”

甚至，有人怂恿赵瑞昌去反对：“要是赵师兄来的话，我觉得还能接受一点……”

毕竟再怎么说，赵瑞昌资历摆在这，年纪也在这。

陆怀谨无论是从资历还是从年龄还是从师时间，都显得太……不足了些。

这些言论，陆怀谨都听到了。

事实上，他……还挺认同他们的看法的。

他自己也觉得，他做东西的时候，别人……比如说吕长乐，跟着他一起做，顺便学到了，那是可以的，那是他们的本事。

但是让他来教的话，陆怀谨颇有些无从着手。

就像他以前给同学讲题一样，他感觉完全就是看一眼的答案，同学打破砂锅问到底，恨不能从基础原理问起。

而现在……

陆怀谨看向整个学堂，将近二十个师兄弟，他，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