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众人的纠结，抵不过姚承祖手一挥：“行了。”

他目光沉沉，平静地看着他们：“长乐你来，展示一下什么是沉雕。”

沉雕技艺！？

这是连赵瑞昌都还没开始学的技艺呢，为什么先教了吕长乐？

“好的。”吕长乐早就忿忿然了，开玩笑，他还巴不得陆怀谨不教他们呢，最好只教他一个人才好！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怀谨愿意教他们，已经是他们占大便宜了好吧。

偏偏他们不懂就算了，居然还敢质疑陆怀谨的能力！

气死他了，吕长乐坐下来之后，有心想秀一把，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于是，动作便愈加花里胡俏起来。

提起刻刀就是一顿炫，刹那之间，如行云流水又如弱柳拂风。

木屑纷纷飞落，看得众人好一顿目瞪口呆。

毕竟，在此之前，吕长乐虽然也入门很久了，可他的技艺……

着实算不上拔尖的。

但是眼前此情此景，又容不得人质疑。

吕长乐的刀功，确实是大有长进。

不仅如此，吕长乐做出来的沉雕，也大大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观感。

因为这沉雕，他做得不仅快，而且很好。

尤其是上面的凉亭，虽然沉陷于木料之中，但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扁平，反而是于木料之中微微沉起来的感觉。

陆怀谨站在边上看着，发现吕长乐虽然没什么创新，但，他会模仿。

他甚至连刀功，都是原模原样照搬了陆怀谨的。

在拐角处，陆怀谨不喜欢连着削很多刀慢慢磨平，虽然较为平整，但他感觉这样会有损作品的整体协调度。

因此，陆怀谨习惯下一刀狠的，一把抹平。

至于略有棱角，过后再拿砂纸仔细打磨，效果更佳。

但是吕长乐学就学了，居然连他这坏习惯也一并学了……

陆怀谨不禁低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眼。

但是他的反应，其他人压根没功夫搭理。

毕竟……

“不是，他还真会啊？”

“这真是沉雕诶，瞅着还挺难。”

“其实也还好啊，我看着好像就是把浮雕掉个个儿吧？”

“感觉不像，这个，不知道咋说。”

“至少……我不会。”

“你没学嘛，我也没学，没学不会很正常的好吧。”

没学不会确实很正常，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说，学了就马上能会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吕长乐做完了。

他做好之后，姚承祖拿起他的作品，给众人传了一遍。

拿在手里和刚才站边上看着，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赵瑞昌都忍不住反反复复看了好一会，才又递给下一位师弟。

等他们看完了，赵瑞昌随手一指：“来，你做一遍沉雕。”

被指到的弟子一脸茫然，震惊中又带着一丝无措。

他刚才一直在跟其他人议论，虽然也看了吕长乐做沉雕，但并不专心。

毕竟，师傅还没教呢！？

“师傅……师，师傅，您还没教呢！？”他有点儿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姚承祖点了点头，看向赵瑞昌：“那你来。”

“啊？”骤然被点名的赵瑞昌有点惊奇，毕竟以前姚承祖的教习，都是先教再指点再反复练习，最终才让他们自行创作。

今天，这是怎么了？

虽然心中诸多疑问，但既然点了他的名，赵瑞昌也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他拿着刻刀，努力地回忆着吕长乐的每一个动作。

毕竟他基础扎实，虽然过程略艰涩，但刚开始这些掏挖的过程还是挺顺畅的。

棘手的是，掏挖结束后，要将细节雕琢出来。

从这里开始，赵瑞昌就老是卡住。

尤其是有些地方，需要反向雕琢了，他更是举步维艰。

赵瑞昌额角渗出了冷汗，握着刀柄的手都崩出了青筋来。

旁边的吕长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作声。

他虽然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但如果现在说的话，怕伤到赵师兄的颜面。

其他师兄弟也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姚承祖更是老神在在，仿佛毫不担忧。

直到……

“噌”的一声，刻刀断了。

这般反挑，再锋利的刀刃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任何技艺都是有技巧的，沉雕看似简单，但是如果运力不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姚承祖平静地点点头，并未责备赵瑞昌：“发现了吗？光是看一遍，是不够的。”

他将吕长乐的发现，告诉了所有人。

“让怀谨带你们，并不是我不教，而是他可以帮助你们反复研习。”

陆怀谨明白了，相当于助教。

师傅在的时候他可以跟着一块儿学习，师傅不在了，他就暂时充当师傅的角色，指点他们迷津，免得他们走弯路。

众人一听，立刻反应过来。

对啊，姚承祖虽然教得很好，可是他毕竟不是每天都在的。

他有时跟朋友相约，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都不得回来的。

这期间，他们基本上只能反复苦练，以至于进步很慢。

甚至有些记错了，没学好的，练习也出错，反而走了弯路。

“嗯，而现在不一样了，怀谨的技艺，尤其是刀功，相当精湛，这些基础性的内容，他都可以教你们。”

如此一来，能让他们整体进度大幅度提升的话，他也就能腾出空来，琢磨着教他们新的技艺。

听了这话后，众师兄弟顿时不作声了，并且，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芒。

这可以啊！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商议了，直接各自在心里做了决定。

在陆怀谨惊讶的目光中，他们整齐并且迅速地给他行了个礼：“陆师叔。”

都不傻，知道此事对自己有益，他们自然恨不得立刻把这事坐实。

一下子升了辈分，陆怀谨都有些窘然。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泰然点了点头，回以一礼。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陆怀谨的位置都被调动了。

最高兴的，自然是姚承祖。

有些弟子真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以前反复教过的内容，还是会出错，反反复复。

虽然他不至于嫌弃，但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不耐烦的。

现在好了，这些棘手的，全都扔给陆怀谨了。

关键是，这些人交给陆怀谨之后，还真就全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但他要问起来，陆怀谨都是一脸茫然：“啊？我没教啊！”

基本上他都是坐在这练习刀功，做他自己的东西。

有人过来问，他就接过来，照着对方卡住的位置往下做。

有时候不顺手，会反复做几次，直到顺手了为止。

顺便地，其他人站在边上，就会一直看到他们看懂了为止。

这期间还有不少人不会的地方比较相似，吕长乐便指点他们：“傻啊，站边上看啊，直接照着学啊！”

现成的学习时机，好好把握啊。

众人一听，顿时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跟上。

如此，既不需要陆怀谨费多少心思，他们还顺便学会了不少新的东西。

比如陆怀谨这种大开大阖的刀功，还有那些糅合浮雕镂雕透雕沉雕的各种手法……

这全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容。

如果让陆怀谨说，他真不一定说得出来。

可是他自己做，其他人能领悟多少，全凭他们本事。

“还真别说，这样效果还蛮不错。”姚承祖拿起众人做的作品，挺满意的：“可以，继续保持！”

只是可惜，陆怀谨发现，时间到了。

——

有人摇了摇他的胳膊，低声喊他：“怀谨，醒醒。”

陆怀谨一睁开眼，果然，到地方了。

这一次，彭小辉也来了现场，并且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看到陆怀谨他还特地过来跟陆怀谨打了个招呼。

这精气神挺不错啊，虽败犹荣的感觉。

等到考察他们各自技艺，陆怀谨和彭小辉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这个，他们昨天就已经做过了。

现在做来，不过是随手复刻就是。

原本陆怀谨觉得，这一招简直太没必要了，毕竟又不需要他们复刻整体，只是让他们将其中一部分雕琢出来，比对痕迹罢了。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的有弄虚作假的。

那人握着刻刀，额角冷汗涔涔。

他迟迟没有下刀，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就连台上坐着的几位师傅，都已经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但是他仍然不敢下刀，看上去挺紧张的。

直到陆怀谨都已经快做完了，再不动手的话有些太明显了……

这人才犹豫了好一会儿，持刀缓缓落了下去。

“他做的是个佛像，人像按理说挺好做啊……”

只是也正因是做的人像，所以并没要求他全部复刻出来，而是让他将面部复刻出来。

至于衣服啊，指节这些细节，都是需要磨时间的，今天就不用做了。

结果……

陆怀谨唇角勾着一抹轻松的笑意，因为他今天挺满意的：给他现在来复刻的这块木料，居然也是小叶紫檀！

抬头望去，赵立书和他对上了视线，冲他微微一笑。

很显然，这是他特地给他安排的。

陆怀谨愉快地雕琢着，并不真的只是将原屏风复刻一道技艺上来。

像他这般游刃有余的人，或是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或是为了练习自己技艺……总归都是在认真雕琢。

而那交了佛像的人，却是犹豫半晌之后，雕琢到佛像的眼睛时，猛地一挥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