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韩正平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陆怀谨脑子一热，就跑去专做根雕了。

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人的。

陆怀谨倒是真没这想法，他学漆艺，是为了让木雕做得更好。

学根雕，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木雕能做得更好。

一道去了木料商这边，大堆的树根都摆在了架子上。

“全都是新到的，直接挑就行。”

赵立书带着陆怀谨转了转，有些可惜。

确实都挺好，但是怎么说呢……

没有孔谋那里的树根好。

陆怀谨看了又看，最终只挑了三个。

“这就……够了？”赵立书眉头紧皱，有心想让他再挑两个，但他这么一眼扫过去，也确实没看到什么更好的了……

“嗯，差不多。”陆怀谨点点头，笑着道：“不行回头再来吧，今天这批……我目前只看中了这三个。”

宁缺毋滥嘛，对不对。

这么一想，赵立书利索地点了点头：“诶，倒也是。”

老板还挺讲究的，也没让他们把这树根往后备箱搬了。

“你们发个位置给我，我等会送货一趟给捎过去就是了！”他看了看赵立书他们这车，笑着道：“而且我这树根都挺硬的，这后备箱还不一定放得下。”

总不能给塞副驾嘛。

他能帮着送上门，陆怀谨他们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

“哎？这边好像搁黎主任那展会比较近，要不要过去看看？”韩正平说着，看向了陆怀谨：“你上回答应说，把拿去漆艺协会这灯笼借他展出嘛，正好，现在就在这边呢。”

陆怀谨反正也没别的事儿，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啊。”

只是他们这树根，等会送过去，没人在家可咋整呢？

“嗐，这个好说啊。”赵立书掏出手机，愉快地笑了起来：“我让小成去你家等着就行。”

吴灿成性格很好，跟谁都能混一块，连赵立书他们都跟他关系不错。

想到吴灿成，陆怀谨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得快点儿成长起来，才能帮到他。

就目前来说，吴灿成还不够资格，跟他爸谈判。

陆怀谨到展厅的时候，都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扩大自己的名气。

结果黎光浩得到消息后，一直搁门口等着呢。

看到他们，他兴奋地迎了上来：“赵大师，韩大师，陆大师，你们来啦！快快快，外头热，咱进去说！”

这个展会已经接近尾声了，所以人不是特别的多。

“基本上，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了，哈哈，都是一个圈子里的。”

这不，刚走几步路，赵立书和韩正平就已经遇到了两拨熟人。

他们难免得寒暄两句，于是走了将近十分钟，他们还没开始看展品。

陆怀谨其实站边上有点儿吉祥物的感觉，他有些百无聊赖了。

这些人聊天也聊的都是些别的事儿，互相吹捧罢了。

他也就刚开始会说上一两句话，彼此介绍一番。

能夸他一句年轻有为，都已经是很客气周到的了。

见他无聊，黎光浩压低声音：“要不我带你转转吧？这位张老先生……怕是还有半个小时不得脱身的。”

圈子里，所有人都有些怕张老先生。

不是因为他凶，也不是因为他讨人嫌，而是因为他话多。

甭管是谁，让他拉住就是半小时起步的，特能唠！

“好。”陆怀谨站这边上也觉得没啥意思，反正也用不着他，他索性跟着走了。

赵立书他们嘴角抽搐，有心想走，但也无力挣扎。

因为就算他们找别的借口想走开些，张老先生也会继续跟上来的……

关键他说话慢啊，一件事能说好久的。

这么想着，两人都有点儿绝望。

诶，来之前，咋就没打听打听张先生在这没有呢？

陆怀谨撇下他们俩，毫不停留地走了。

“呼！”黎光浩都下意识吁了口气，摇摇头：“天呢，得亏我没被缠住。”

不然的话，他根本干不成别的事。

陆怀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张老先生还真挺厉害，就这会子的功夫，手里又拉了两个人到一块。

几个人凑在一处，说半天话才挪动一小步，看着都头大。

他赶紧扭过头，加速走了两步：“我们快走吧。”

怕被张老先生再叫过去聊天，他俩索性换了个展厅先看的。

“这边都是些花瓶之类的木雕。”黎光浩给他介绍着，还指给他看一幅镂雕的作品：“这幅还可以吧？哈哈，虽然没有多层镂雕，但是这镂雕的山水还挺好看的。”

至少，乍一看到，挺震撼。

所以他特地把这幅放到了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陆怀谨看了看，点点头：“确实不错。”

镂雕的技艺挺精湛的，可惜的是有些地方处理得不够好，拐角处有些刻板了。

“这样啊……”黎光浩若有所思，循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嘿，还真是！

他眼睛一亮，带着陆怀谨又去看别的：“那，那这个这个呢？”

每一件作品，陆怀谨基本上，都能说出点东西来。

他并不是纯粹的挑刺儿，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

到后来，他看到了自己的那盏灯笼。

“……”

陆怀谨顿了顿，说实话，当时做出这盏灯笼的时候，他是挺得意的。

因为那时候，他对这盏灯笼，也是比较满意的。

可是时至今日，又不一样了些。

这盏灯笼当时觉得可以，但现在看，技艺略显稚嫩，整体不够精致。

“这漆，上的也还不够均匀薄透。”

颜色虽然比较好，可是清透度不太够。

陆怀谨退后一步看了看，摇摇头：“要是能再轻再透亮一些，就会更好看。”

所以技艺是得多练的，练得多了就能有更大的进步。

听他这么说，黎光浩也真就认真地看了起来。

说实话，他没看出来。

他觉得就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就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乍一听到这话，黎光浩都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内心话给说出来了。

结果一回头，他诧异地发现居然是另一个人说的。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边已经聚集了几个脸色不大好的男子。

他们不赞同地看着陆怀谨，有人甚至直接道：“我看着这灯笼就挺不错的，你怎么这么能挑？”

“就是。”另一个皱着眉头，打量着陆怀谨：“看你年纪也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刚才可都听着了，这一路过来，你可挑了好些木雕……咋的，你很行呗？”

“你的作品是哪个啊？说出来让我们也瞧瞧你有多厉害？”

“没错，这灯笼都不行，我倒想看看，你做的作品是有多惊才绝艳。”

“这漆哪里厚了啊？我瞧着这漆就刚刚好！你说，这哪里厚了！？”

陆怀谨啊了一声，有些茫然：“但是这灯笼确实漆太厚了啊。”

“哈！”众人冷笑一声，盯着他道：“这刀功还不够好？”

“对啊……”陆怀谨诚恳地点点头道：“刀功还得再练练。”

比如他现在，练了这么久，刀功更有进益了。

“你刚才还说，这整体还不够精致！？”

陆怀谨还是点头，煞是认真：“确实不够精致，这杆子如果能雕琢得再细致一些，肯定能更好看的……”

“……”

众人简直都要气死了。

这人，还真是。

给他点颜料，他还准备开染坊了！

“行了，都别给他说了，让他说的他还得瑟起来了！”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男子一挥手，站了出来：“这可是我们鲁班会首席的作品！你说他的不行，那你说说你的在哪？我倒想看看，你凭什么说这件作品不好！”

陆怀谨神色从容地道：“不是说它不好，而是说它不够好，它还可以再好一点的……”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你就说你的作品在哪吧！？”

仔细地看了看他，陆怀谨确定，这人他不认识。

可能在鲁班会没见过？或者就算见过了，也过去这许久了，不大记得了。

陆怀谨一指边上的这盏灯笼，诚恳地：“我的作品就是这盏灯笼啊，当时做的时候，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所以现在我觉得它还不够好，如果现在再做的话，应该能做得更好一些……”

“……”

众人顿住。

不是，他说的，居然是他自己的作品？

“那你刚才说这漆厚了？”

“是啊，真的厚了。”陆怀谨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如果能更轻更薄一点儿，会更透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轰地一声，都笑了。

得，敢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哎呀，我的我的。”那人拍了下自己脑袋，有些尴尬地笑：“当时鲁班会我太困了，没看仔细……竟是没认出你来！”

陆怀谨微微一笑，并不介意。

他比较意外的是这些人哪怕不认识他，居然也会为他打抱不平。

“那肯定啊。”有人毫不犹豫地道：“你可是我们鲁班会首席呢！”

与有荣焉好嘛，有人质疑他们首席的作品，就等于是在质疑他们鲁班会的水平！

这是第一次，陆怀谨忽然发现，原来首席还有这妙用。

至少，他根本不用费劲，很轻松地就融入了其中。

众人簇拥着他，非要让他再把刚才说的那些刺再挑一遍。

还有人想要拉他去看看自己的作品：“也帮我指点指点吧……”

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是回回都有的！

陆怀谨没想到，在学徒空间要干这事儿，出来了居然还要干。

不过反正，一回生两回熟，现在他挑刺儿这事，已经得心应手了。

因此，他也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我看可以，但是我指出来的话……不能生气哈，就算生气，也不能当场跟我吵吵。”

如果介意的话，就干脆别喊他去看。

不然的话，说话需要拐几个大弯的这种，他宁可不看。

太累心。

“当然当然！”众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是，陆怀谨真的就去看了。

这些木雕，有好的，也有差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陆怀谨基本都只指出其优势和劣势。

众人听得非常起劲，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来记重点的。

相当好学，甚至不时还有人逐渐加入。

黎光浩早都被挤到边边上去了，三环都进不了。

所有人都以陆怀谨为圆心，兴奋得不得了。

虽然，陆怀谨说话真的很直，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介意。

当一个人丢脸的时候，当然会在意。

但是所有人一起丢脸的话，那自然就是兴奋了！

他们不仅不生气，反而相当期待。

甚至，还巴不得陆怀谨再说多点儿！

陆怀谨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咋还这么上赶着呢……

等到赵立书他们找过来的时候，四下里基本一个人都没看到了。

最后终于找到陆怀谨他们，却只看到了在外围打转转的黎光浩。

“诶？怀谨呢！？人呢？”

黎光浩一指这圆圆，苦着脸道：“陆大师在里头呢……唉，我根本进不去！”

平时没事就叫他黎主任，现在一有事就让他别往里头挤。

这些人呐……

赵立书瞅了一眼，都震惊了：“这，干啥呢？打架啊！？这么多人！”

“怪不得整个展厅都没有人了，闹得张老还以为展厅已经下班了……哈哈哈，他这才匆忙走了。”

不然的话，怕是现在还没聊完的呢。

韩正平瞅了瞅，不敢往里头挤。

人太多了，他这老胳膊老腿，还是省着点力气吧。

“是啊，别挤了，我带你们去看展品，等他们聊完再来找他吧……”黎光浩说完，愣住：诶？这个话好耳熟啊。

陆怀谨都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热情。

甚至直到展厅要关门了，他们还意犹未尽的。

好几个人想要请他吃饭，陆怀谨都婉拒了。

终于脱身，已经是一点半的事了。

赵立书他们总算跟他会合了，见面便冲着他乐：“怎么样？”

“……下次，我不想再看展会了。”陆怀谨一脸绝望。

天呢，他宁愿在家里做木雕！

这也太累人了，关键这些人是真的有问题要问啊，他还不能随意敷衍，可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