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谨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也可以的哈哈……”

别的不说，凭着高应美的技艺之精湛，完全不用担心做不出来合适的竹刻的。

毕竟，留青竹刻的独特之处，是书画和雕刻相结合，也是书画艺术利用刀法细腻入微的表现，又是多种雕刻技法的综合体。

内含墨趣，外现刀味，格调高雅，内容广泛，面貌独特。

留青竹刻的形式美，就是把中国绘画水墨画表现于作品。

而高应美本身对绘画就有独特的审美，艺术造诣极高。

因此，陆怀谨完全不需要担心他做不出好看的竹刻。

他比较担心的是：“就是……这竹材不是特别好。”

他自己用还行，但给高应美做的话，有些可惜了他的技艺……

这个话，他声音压得比较低。

毕竟这竹材是主家提供的，他们又没出力，不好让人家给听着了。

“也还好。”高应美笑了起来，淡定地道：“咱们做着玩儿，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考工记》中记载过，“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指出了天时、地气、材美、工巧是制造优良物品的四个要素。

而真正的竹刻之道，正是遵循《考工记》所确立的原则，材必用三年之成材，必以隆冬入山采伐的，必取收置多年无燥裂之虞的竹材奏刀。

奏刀之法、制器制度是一脉相随的。

经过精心挑选加工的竹板为质材，经过工艺处理后，竹青层变成淡淡的奶黄色，近似象牙，其底层的竹肌变成淡赭色。

其次拟画稿，留青竹刻如果没有高水准的画稿基础，刻技再好也难出高档次的作品；

反过来说，若画稿很好，刻手水平不高，同样难出精品。这与舞台艺术的剧本与演技一样，高水平的作品必须要两者相结合。

画稿后，才以刻刀为创作工具，将中国书画移植于竹板上，创作出具有留青、雕刻等视觉效果的中国画作品。

竹刻器形多样，表现形式丰富，雕刻内容广泛。

留青竹刻刻画的形象限在竹青层，要在这浅薄如纸的层面上雕出深深浅浅的层次，并见到物体的质感，可见睢工的精雕。

刻者除了刀内功，更要刀外功。

刀外功即为熟练的操刀术；刀内功就是刻者的艺术修养。

想要做出真正精致美观的竹刻，刀内功外功缺一不可。

而正好，高应美二者兼备。

他虽然不甚了解竹刻，但他了解刻刀呀！

高应美比陆怀谨，又稍微好一点点儿。

至少，他知道描画完成之后是割线和刮面，也称为“圈边”，用圈边刀圈出保留竹皮的边缘。

因为刀下去之后的过程是不可复原的，所以要特别小心，运刀时刃口要朝向去青的一面，用刀的峰尖向前运行。

圈边就像是工笔画里面的线描，要经过长期练习才能行刀如运笔，一气呵成。

这和木雕里的镂雕有些类似，所以高应美做得非常轻松，得心应手的感觉。

做着做着，他就有了想法：“我觉得，我可以做个竹刻的小画出来。”

圈边之后接下来是铲底，也叫“起地”，是指去除竹皮，露出竹肌。

要知道竹皮层厚度不足半毫米，仅相当于七八根头发相叠的厚度，这就要行刀时注意用力均匀，尤其不能下刀过重，不然竹材最漂亮的、被称为竹玉的竹肌表层就无法补救，整个雕刻过程就要重新来过了。

他把整个竹材一点点儿地勾勒出图案，然后再进行采皮。

所谓采皮，其实就是用刻刀在竹皮上刮出深浅层次，相当于工笔画里的渲染着色，要在几根头发厚度的竹皮上分出层次，其难度可想而知。

陆怀谨在旁边看着他这般做法，忽然都觉得自己的纯粹雕琢有些可惜了。

可惜这竹材了，虽然这竹材不算好，但他这么直接镂雕浮雕的上，确实有些粗鲁了。

像高应美，就做得很是细致。

采皮的过程，他做得像是在采花一样。

动作轻盈又优雅，像是在绣花一般轻松自在。

陆怀谨看着都来了劲儿，忍不住偷师一把。

平常做东西，高应美的速度就很快的。

现在做这小小竹刻，自然也不会慢。

经过这一系列细致入微的雕刻，作品基本成型，剩下的就是挑腹和打磨，把细节刮刻出来。

最后，修整竹玉层，用平口起地刀细细刮磨，并随时修整瑕疵。

他手中的这个竹筒也就做好了。

做出来的竹筒，雕琢的和陆怀谨的图案完全不同，却是一个围墙上，透出一树竹枝，大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感觉，但那竹枝雕琢得非常雅致，让人见之忘俗。

陆怀谨仔细地看了看，再看看自己的，忍不住笑了：“果然啊，货比货得扔。”

其实陆怀谨自己做的这个笔筒，也很精致的。

至少，这上面雕刻的图案，雕琢得非常细腻。

上面雕琢出的山水，整体风格偏水墨画。

利用了竹青的特色，雕琢出的画面，若隐若现，又像是萦绕着朦胧的水雾。

画面非常美，但是如果和高应美的放在一处，就缺了点儿感觉。

“嗯，我的这个边缘，处理得不够好。”陆怀谨仔细地比对一番，点点头：“这里，还有这儿……下刀都太重了些。”

没有高应美雕刻的这般随性，洒脱，刻痕稍重了些，显得有些匠气。

“不过还得仔细琢磨琢磨……嗯，感觉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的。”

高应美哈哈一笑，连印章都没刻，随手把这笔筒抛给了他：“那你可仔细看看。”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雕琢得有什么稀奇的。

纯粹就是雕刻的时候，心里头在想着前主家那围墙可惜了，怕是要被竹子给拱翻了去。

那底下恐怕现在都已经松动了，下这么大的雨，那围墙，可别塌了才好……

这么想着，他悠然起了身。

正准备说找主家聊聊，看要不要过去问问，那竹子该如何处理一下来着。

结果就听得一阵“轰隆”声响传来。

“嗯？”陆怀谨正低头在看他递过来的竹筒，还寻思着要好好学一学，被这动静也是吓了一大跳。

高应美回过头，皱着眉疑惑地道：“……听这动静……莫不是，那墙真塌了？”

两人对视后，都认为这很有可能。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突然有这么大的声音。

果然，没一会儿，不少人都冒着雨往后边跑。

趁着现在雨小了些，陆怀谨他们也只能赶紧穿雨具，硬着头皮一块去后边看看。

知道他们怕蛇，主家人还挺好的，让他两个儿子跟在他们身侧。

“嘿，他们逮了好几条蛇回来，晚上能添个好菜！”

一听这话，陆怀谨都感觉头皮发麻。

可算了，这福气他消受不起。

他们倒是聊得兴起，等到了围墙跟前，众人一看这情景，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

“全倒了呀……”

“是雨太大了吧，把墙根给泡发了……”

“那也不至于全塌了吧。”

“我家也是这围墙啊，啥事都没得的。”

屋里人早都出来了，看着也是欲哭无泪。

好好的围墙，说塌就塌。

关键是这还下着雨哩，修也没法修的。

“只能等天晴再看看了……这土砖怕是都不能用了。”

主家叹着气，看向陆怀谨和高应美：“哎，早知道就听你们的了……看来，这墙根还真真不能种竹子呀……”

之前他们不信，现在墙真塌了，而且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看得分明的。

当时这墙，就是在竹子这一片开始塌的。

也就是连锁反应，这边塌了，其他也跟着塌，一骨碌儿地，全给塌完了。

完全没得救，唉！

众人长吁短叹一番，又好生安慰了他们一阵儿，才各自散去了。

陆怀谨他们也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的。

幸好，一路上风平浪静，连雨都小了一些，并没有见到蛇。

等到洗完澡换了衣服，他们也没心思再做竹刻了。

“早都说了，墙根不能种竹子的……”高应美叹了口气。

陆怀谨把衣服挂起来，嗯了一声：“这下他们应该都知道了……有几个还说自家屋后也有竹子，准备回去就清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场雨一下就是好几天，调整好心情之后，陆怀谨他们又开始做竹刻了。

跟着高应美，陆怀谨竹刻进步非常快。

只是他做的大多都是些笔筒啥的，因为高应美也不会做别的。

“这雕刻些花纹图案啥的……我还可以，但别的，是真不会了。”

高应美这些天，也做了不少了，做到最后一个笔筒，他有些做厌了：“罢了，就这般吧，不做了。”

他也就是因为陆怀谨，跟着他一块儿做觉得有点意思。

但做这么些天也感觉没劲了：“还是做木格门好些。”

至少，木格门可以做很多层的，而竹刻，做的镂雕都感觉不够劲儿。

毕竟竹子就那么点厚，不可能做很多层出来。

尤其高应美的要求又高，做得不好的，他直接就给劈掉了。

要不是陆怀谨拦着，怕是会劈掉更多的。

陆怀谨翻来覆去地跟着刻，又反复地观摩他的作品。

只是可惜，这些竹刻后来都没能保存下去。

因为高应美根本没往上头刻字刻章之类的，甚至他都说只是做着玩玩：“回头你把玩后，就拿去劈了。”

毕竟他用的，是别人的技艺。

这玩意儿，他又没专程拜师学过的，到时不好扯皮。

这个时候，他们对技艺的传承，还是相当看重的。

也就是高应美自己无所谓，但别人在意，他还是很尊重的。

陆怀谨点点头，虽然他觉得不用处理掉的，但是高应美坚持，他也只得依了他。

这下，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在此之前，完全没能查到过高应美居然还做过竹刻了。

敢情他压根一件都没留下的，纯粹是做着玩儿。

直到出了学徒空间，陆怀谨都还在琢磨着这个事儿。

他打了个呵欠，走出门去。

却看到赵立书他们坐在一块儿看电影，灯也关了，只有屏幕的光在他们脸上变幻来去。

“醒啦？”还是吴灿成第一个看到他出来，兴奋地道：“正好，我们这马上看完了。”

佟贵堂最高兴，他早都盼着陆怀谨醒了。

他们已经商量出了结果，等电影一结束立刻开灯，给陆怀谨讲着：“基本上呢，这些闲杂事，都不需要你操心的……”

陆怀谨只需要进行修复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他们来就可以了。

“哦，好的。”这样子，陆怀谨还挺喜欢的。

正好，他最不喜欢管那些闲事杂事了。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能和吴灿成达成合作关系。

吴灿成笑了起来，愉快地道：“我说了吧，陆哥最了撇了，这些杂事儿我们去处理就行。”

“好嘞。”佟贵堂也没有想到，陆怀谨会这么配合，顿时也高兴极了。

原本寻思着要花一两个小时才能敲定的事，因为陆怀谨足够配合，半小时就给理得顺顺贴贴的了。

不仅可以散个早场，而且还给佟贵堂带来了一个极大的惊喜：陆怀谨愿意全程直播，并且无所谓他们有多少人来围观。

“我这直播，里头都不知道多少人的。”陆怀谨哪里会在意其他人围观：“只要不影响我做事就行。”

“那不会那不会。”佟贵堂两眼放光，高兴得不得了：“到时我会安排人来维持秩序的，你放心。”

他搓了搓手，兴奋地起了身：“那行那就这样，我赶紧回去打报告。”

因着陆怀谨太配合了，他非常兴奋，给领导汇报的时候，说了陆怀谨一箩筐好话。

以至于领导们虽然还没见过陆怀谨，就已经对他印象非常好了。

甚至，大老板还说，过两天有空的话，他也会带人抽空过来看一看。

如果效果确实不错的话，没准还能引荐一下，把陆怀谨推到邻近的市里去修复别的建筑古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