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6章 丹青先生(1 / 1)关山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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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过程,是比较闲适的。

至少,陆怀谨不觉得累。

元衡跟着陆怀谨做的东西多了,慢慢放松下来。

甚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留意到,自己究竟有没有用别的技艺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这其中的差别。

但是他只要一想起来,就立刻又会手忙脚乱了。

明明能做得很流畅的线条,立刻就会乱掉。

甚至之前跟着陆怀谨随手雕琢的图案,也会因为太过刻意想保持统一风格而出现各种瑕疵。

反倒难看。

这让元衡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将目光转向了陆怀谨。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对陆怀谨有了不少敬重,因此并不因为陆怀谨是他师弟就随意敷衍,反倒相当敬重。

“你说这个?”陆怀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元衡眉头紧锁,有些为难地道:“我就是担心……我运用了其他门派的技艺,容易让人看出问题来……”

到时万一他的作品出了点什么岔子,最终的麻烦,都会指向他们师傅姚承祖的。

他好不容易才拜得姚承祖的门下,生怕自己因为这些事情,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发展。

因此,他才各种束手束脚。

陆怀谨听了,一脸无语。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学的多,说明你厉害啊,人家看了顶多就是羡慕,怎么会反过来责怪呢?”

比如说陆怀谨,他做过好些东西。

那要说的话,他甚至还用木雕技艺去做过竹刻,用根雕技艺去雕过桃核。

在陆怀谨这里,学到的东西,通通都是他的,他自己的。

“在我脑海里面,谁能说我的是什么系别什么门派?”陆怀谨微微一笑。

倘若是现代,他一句话就能概括:最终解释权,归自己所有。

这话一出,任别人再怎么争执都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这种话跟元衡说的话,恐怕他听不明白的。

陆怀谨想了想,沉吟片刻:“不然,你看着啊……”

他挑了块木料过来,随手拿在手里掂了掂:“像圆雕这类的技艺,基本所有木雕门派系别都要用的吧。”

“嗯……”

这个确实,不管是什么人都得用到的。

可是光是一个圆雕,就被陆怀谨玩出了花来。

比如有的人,教的圆雕就和别人的不一样。

有的会喜欢偏左,有的会喜欢偏右。

稍显圆润的或者稍显锋锐的,各种各样的都会有。

这块木料在陆怀谨手里,飞快地切换着各种圆雕平刀技艺。

谁能说他是属于哪一个派系的呢?

元衡瞠目结舌,给这一幕看的简直要头晕眼花了。

可是,陆怀谨瞥了他一眼,笑了。

这才哪到哪啊。

他换了柄刻刀,愉快地切换着另一种技艺。

在他的手里,没有所谓刻刀或者技艺的限制。

竹刻也可以做木雕,核雕技艺也可以拿来做木雕。

任何技艺,都只是适配于刻刀的一种方法罢了。

陆怀谨轻松自如地切换着,全程没有一丝停顿。

甚至,一朵花他给雕出了数层,每层用的手法都不一样。

“这样,你能看出我用的是哪个派系,是谁教的吗?”

陆怀谨随手一晃,将这朵花递到元衡面前。

“这……”元衡默默地看着这朵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了掌心里。

他无言以对。

事实上,自从陆怀谨切换到竹刻技艺之类的后,他连看都看不懂了。

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理解陆怀谨的意思。

元衡捧着这朵木雕的花,陷入了沉思。

看他这样,陆怀谨微微一笑。

想着他肯定是想开了,也不枉他表现这一场。

觉得自己帮了姚承祖一把的陆怀谨挺高兴,愉快地擦干净刻刀,回去睡觉去了。

反正现在走的水路,这离到他们的目的地还要两三天呢。

在这船上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只能做木雕解闷了。

结果他一觉醒来,惊奇地发现,元衡居然还坐在那。

还是那个捧着花的姿势,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确定他还有呼吸,陆怀谨简直都要怀疑他自己都变成了一尊木雕。

“怎么了?”陆怀谨不明白了。

不是,他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要痴了?

总不至于,他好心办了坏事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元衡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道。

哦,明白就好。

陆怀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很是高兴。

也不枉他费这劲儿。

结果,下一秒,元衡默默地道:“你是告诉我,想要做到无人指摘,必须得好好修炼自身,提升技艺,达到像你这般的高度,才能有底气让别人根本看不出我的派系来。”

所以陆怀谨想要表现哪个门派就可以表现哪个门派,稍微明显一点儿,别人立刻就会自动给他找解释了。

到这个时候,哪怕陆怀谨主动说自己是偷师,对方都不敢承认。

因为陆怀谨的技艺,可能比他们整个门派自身的技艺还要好,还要精湛。

总不能,请陆怀谨过来,当他们的祖师爷吧?

这也太荒谬了。

所以,元衡认为,陆怀谨的想法是对的。

如果想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就得继续努力。

“现在是我太弱了,技艺不够,所以满脑子都是这些无聊的思想。”元衡沉沉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甚至在此之前,他都没想过,陆怀谨一个小师弟,居然能有这本事。

不,谁又能想到呢?

元衡轻轻地放下木雕花,摇摇晃晃地起身,往里头去了。

到了床边,一头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遭,他总算是想开了。

陆怀谨:“……”

不是,怎么就,他这是……???

他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吗?

陆怀谨自己都忍不住扪心自问了。

半晌,他琢磨琢磨,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是看元衡这个状态,好像得出的这个结论,对他还挺有帮助的?

“……算了。”陆怀谨觉得,既然误会已经造成,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随他去吧。

总归只要元衡想开了就好。

不过这样一来,元衡对陆怀谨就更好了。

他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醒来的时候,直接整个精神状态都好了起来。

如果说以前,他是各种内耗,反复琢磨一直怀疑,甚至都到了有些病态的程度,每下一刀都在琢磨着必须是用的盛学木作的技艺的话,那么如今他好像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用的是什么刀法了。

反正,他觉得合适就用,直接用。

而且他也不再在意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怀谨:“我相信,陆师弟肯定会觉得我做得对的。”

“……”这陆怀谨还能怎么说呢?

他只能点点头,微微一笑:“是的,师兄你说的对。”

现在倒是没事儿。

就是不知道,回头回了盛学木作,姚承祖见了现在的元衡,会不会气得将陆怀谨逐出师门……

陆怀谨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一落地,元衡便恢复了正常状态。

他四处联系人,各种奔波。

居然真的将陆怀谨塞去学东固造像了。

甚至他还告诉陆怀谨不用担心:“你反正学会了,回头将它糅巴糅巴,也结合起来用就行。”

管他的,整个一大杂烩,谁也别嫌弃谁。

陆怀谨沉默了。

完蛋,他好像把最守规矩的元衡,给带跑偏了……

不过他也没去管了,因为现在他终于能扎扎实实地学东固造像了。

其实这门技艺,陆怀谨可以说算是有些功底的。

至少相对于同期学习的弟子们,陆怀谨还算比较出挑。

甚至还被挑到了最前排,得以最清晰地看到最好的教习。

传统造像是一门集绘画、雕刻、宗教仪式为一体的技艺。

尤其是宗教体式更为突出,所以在当地,他们被尊称为“丹青先生”。

因为除了要具备娴熟精湛的木雕技艺外,还具备给神像开光的职能。

而想要做【丹青先生】,首先要学的,就是造像。

万物皆有灵。

选材、开坯、精雕、刮灰、上漆、上色、开光,传统造像的每一道工序都有着严格的规矩。

雕刻前须先选材。

一般选质地紧密、坚实且干燥、不易腐蚀的樟木为材。

选定后供奉祭品先行祭祀。

雕刻分开粗坯、修嫩坯、开福藏、开面、粗磨几个环节。

陆怀谨选材和开坯都学得很是轻松,到精雕这一部分,他速度才缓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学不会,而是他觉得,这一步很重要,他想要学得更好一些。

东固传统造像十分重视“刀笔”,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工艺。

丹青先生按照口诀“坐五、立七、跪四、盘三”进行粗坯的分割,然后按照绘画中的神祇形象精雕细刻。

开脸是传统造像的精髓。

有道是神韵在脸,以眉眼为尊,鼻头为准,嘴舌灵动才能达到气韵生动,使神明与信徒之间通过视觉传递而实现心灵贯通。

经验丰富的丹青先生“以线画体,以体托线,线体结合”,精细雕琢神像五官。

表现出文官器宇轩昂、武将意气风发、老人慈祥和蔼、孩童天真活泼、菩萨慈眉善目,不同神明有着不同内蕴气质。

“开粗坯要先根据神像形态、体积切分木材成大块,再以神像头部的长度为基准,按照坐五、立七、跪四、盘三的比例开坯。再细化各种比例,给神明开窍——勾勒五官、通气孔,在神明背部开凿福藏用方孔。”

“所以,得先学会在纸上绘制。”

哪怕是木匠,也是能习得一手上佳的绘画技艺的。

绘制图像,对他们丹青先生来说,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这个时候,陆怀谨便很是庆幸,自己还算是有点儿底子。

至少,不至于被人甩得太开。

因为同期弟子中,他的画,居然是画得最差的!?

这个结果,让陆怀谨震惊中又带着一丝赫然。

不过也确实,这些人基本都是从小就研习绘画,到如今一路研究,始终都在精进。

而陆怀谨……纯粹是在吃老本。

跟着教习学绘制神像,然后一步步学着开始制作。

每个表情,都需要绘制很多很多遍,然后才会让他们尝试着制作坯体。

并且,需要他们保持百分之百的虔诚。

这些东西,在后世的纸上,可都是学不到的。

需要师傅手把手地教习,甚至还不一定能学会。

陆怀谨学得非常认真,甚至用了很多的时间来练习绘制。

付出的努力还是值得的。

他的画技,那可真是一日千里。

初时他的画,在一众弟子中只能算是次等。

属于最差的那一类。

慢慢地,陆怀谨的画,也能开始往前挪一挪了。

甚至有一两回,还能摆到最前边去了。

这个过程,相当磨人。

不过幸好陆怀谨基础打得还算扎实,学起来倒也不是算太难。

就是过程辛苦了些。

等到陆怀谨开始地学习开脸,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有的弟子已经各种抱怨这个进度太慢,有的甚至忍不住直接离开了。

陆怀谨的位置,也从一开始的最后边,慢慢地往前腾挪。

等他到最前面的位置的时候,陆怀谨终于见到了他在这里的师傅。

只知这人姓刘,他并未详细介绍自己。

他淡然地看了看所有人的作品,微一点头:“尚可。”

这也就说明,他们这一批弟子,被涮到现在,终于得到了入门的资格。

可想而知,这挑选的规则有多么严格。

但是,刘师傅神色淡淡:“过三五日,留五人,足矣。”

听了这话,不少人有些不忿。

这么多天他们都坚持下来了,未必后边这三五天,他们就会放弃?

休想!

带着这种想法,所有人咬紧牙关,鼓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陆怀谨倒还算淡定,但是第二天一到现场,也有点儿懵了。

只见他们原先的所有刻刀都已经消失了,甚至连木料都没有了。

留在他们位置上的,居然是一个个粗糙的木桩。

“就用这木桩,尝试开坯。”

木桩旁边的,不是刻刀,也不是一般木匠的墨斗弹线,而是……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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