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盛怒，并非佯装。

九青在大商多时，早已明白，大商非农耕之国，乃狩猎行商之国，古往今来，多位商王迁都，其中有一原因，就是王都周围已被猎尽，掠夺无物，难以为生。

而近两百年来，无有迁都，乃是大商之人开始以耕作为生，狩猎次之；只是贵族不事生产，帝辛几代依旧以武为重，所以氏族之间，对耕作少有关注，唯有税收掠夺时，才感叹人多粮多。

可人多所食也多，遂杀之老弱为殉，也开始在暗处蔓延。

其也就合了后世之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地位低下的商人用来祭祀，即使是平民之间，也无可奈何。

帝辛作为商王，虽然尚武，但也明白农耕方才是大商之势。

“王，以商人为殉，应当定罪。”

九青明白帝辛，帝辛也需要一个机会，让大商彻底从渔猎转向农耕。

“定罪……不知九甸有何意想？”

帝辛双眸幽深，蠢蠢欲动。

九青道：“之前器尹言，为大商而殉，乃商人之幸，吾就以器尹为殉，来治理水事。”

九青指向济水与大河，此时那二水兽，还在相互争斗，但因其激战，此刻互相有损，那震撼的水势，也有了颓败之意。

“王，遂请您剥去赎罪一条，其有罪必惩，贵族亦不可赎之，其罪当以殉赎；以此一二十年，民生安定后，再弱刑罚。”

商刑中，有贵族赎罪一条，也就是说，贵族犯罪，可用财物来赎，免去刑罚。

此条，就像是后世的“刑不上大夫”一般，被贵族利用，有罪不惩。

九青一言，帝辛却没有允下。

因为这一条权利，触及太多利益，何况，这些贵族多是子姓之人，也就是说，皆是帝辛同血同胞，若非背叛大商，背叛他帝辛，身为商王，他理应庇护这些人。

九青见之，只道：“王，您可看过宗殿，知晓九州中，有多少子姓之人否？”

“嗯？”帝辛何曾看过。

九青也不等帝辛答，接着道：“穷不至三代，只因三代则终，无人为后。”

“而大商的子爵贵族们，因为有商王过多的庇护，无功而养，罪而不惩，如今子孙不知何几；那些分封食邑尚且好说，自给自足，但那些以王室供养者，却欲求不足，心高气重。”

“王应当有见，在河套之战时，多少子姓后裔，无能无才，可依旧能拿出数百石粮食，换取一个出征机遇。”

“大商以如此多的资源，养育如此废物的子孙，这些子孙碌碌无为还好，一些怕是为非作歹，因其子姓而傲慢，无能占位，白痴亦可上殿堂……”

“好了。”帝辛闻言，头疼捂住眉心。

子姓之人，确实太多了。

九青止言，他明白帝辛已有计较，就不再提此事，毕竟他只是九甸，而非大尹，提言一二即可。

帝辛此刻也不言此事，转而说至那彭祖之事。

九青顺之而言：“大彭氏一族，可封在泰山之北，而彭祖可入朝歌，出仕为王。”

帝辛颔首，道：“分封之事，就由费仲去做，吾有一事要汝筹备。”

“不知王有何事？”

帝辛轻敲案桌，笑道：“九候在仓、邓二地，诛杀不臣，收服二地，可证其心。”

“本王与其之约，也可成之。”

帝辛曾与九国有约，只要九国能镇压仓、邓二国，就迎娶九国大女为王后，此时仓、邓已经尘埃落定，那帝辛自然言之有信，但是不知为何，九青心中隐隐不安。

“王是让吾来操持大婚？”

帝辛颔首。

“费仲需去分封彭国，廉师方从河套归来，还需去仓、邓围栏练兵，大尹在妹都行政，也难抽出时间，吾只能让汝来安排此事。”

“王，大婚之事，应当由大乐、宗伯主持。”九青并不认为帝辛不知明白此理。

大乐乃是王叔父，比干。

宗伯乃是王叔父，箕殷。

此二人既是王的长辈，又占据一殿之首，九青怎能绕开二人，来为王操持大婚。

帝辛闻言，冷笑一声，道：“一月前，北地两处方国作乱，本王的两位叔父请令镇压，本王怎会驳面。”

北地……

“王，北地有诸多子国为护，若有乱事，您可下令子国，子国力疲不及，大商出手也不迟。”九青不解，其中必有隐情。

帝辛也不遮掩，直接道：“那作乱的两处方国，原为九国属下，皆是接壤大商边境，和本王的叔父，箕国接壤，若是能镇压，依其功绩，应当归入箕国。”

九青明悟，这分明是九国送一块地盘给箕殷。

不过比干又是为何？

帝辛知晓九青疑惑，对于比干，帝辛只言：“比干王叔，乃本王长兄的启蒙之师，本王之父传位时，力荐子启而贬本王。”

“其为子启，甚至不受分封，只望辅佐子启。”

说着，帝辛目光嗤笑。

“本王这王叔，心高气傲，看不上那点封地。”

帝辛不做多言，九青也不欲多问。

“罢了，汝既然不欲承接，那本王就交由鄂侯与周伯来操持罢，汝亲自作文，代本王以请。”

九青一愣，心中一笑；帝辛恐怕早有人选，这时只是与他言说罢了。

“诺。”

见到九青应答，帝辛戏谑笑道：“汝一去灵宝，就闭关一月，后又为水事绕行一月，本王早先言说，欲让本王之子前往灵宝，与汝学道之事，倒是避得干净。”

“本王早先就不该应下汝去探寻水患之因。”

“汝在本王大婚之前，就呆在灵宝，教导本王之子罢。”

帝辛已然三十，虽无王后，但也有子，对此，九青只能道：“王上信任，但修行之路各自有道，吾不能担保可教导王子之学，只能尽力而为。”

对此，帝辛并无太多重视。

“无碍，不过是两个小子，若是无能就罢了，若是有能，那抬为中子，之后助汝管理仓、邓两地，磨练一二，待成家后，再入朝歌为臣。”

言毕，帝辛望向夕阳垂落，道：“本王归朝歌后，不日下令，废除赎罪之刑，此事乃本王之想，非汝所言。”

“……”

九青沉默，知晓这是帝辛不欲让他牵扯入内的举动。

拿出器城符牌，九青道：“王，器尹已为大商而殉，您可册令一人为新的器尹。”

帝辛看了一眼，随意接过，道：“本王观过汝之前所策，既然要让氏族归王都，留下旁枝在各城，那这一城之尹自然不能以旁枝为任。”

“本王会派遣王都中原有的氏族为任，以此制衡内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