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来。”
唐景起身,坐到桌案后,片刻之后,房门推开,白宁宁迈步而入。
唐景知道这是个十分不凡的年轻少女,修炼天赋绝佳,关键是还有一股沉稳的气度,胆识也是相当不错。
但可惜,她属于不为皇室服务的青阳宗。
“你找本王所为何事?”唐景淡淡问道。
白宁宁同样面色平淡,道:“沙口城的佛国军队,不日便会开拔挥师。”
唐景面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你如何得知?”
“沙口城中的佛国七境误以为红玉师叔已除,宁州只剩你一位七境,是以信心十足。”
白宁宁简单的讲了原委,并没有说明具体是如何令那七境和尚误会的细节。
唐景低下头,不再看她,整理着桌案上的各种文件,一边淡淡道:“即便没有此事,佛国也得出兵,迟早的事情。”
“我只是来告知此事。”白宁宁道。
“好,本王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没有道谢,也没有任何表示。
白宁宁也不恼,转身推门就走。
唐景盯着桌案上的文件,陷入了沉思了。
若是佛国军队明日开拔,大约四天后可以陈兵府城城下。
算上被那七境和尚控制的大炎军队,佛国大约有十二万大军。
而四天之后,宁州府城最多也只有五万军队。
五万对十二万,加上方士们的布置,不考虑双份七境的影响的话,守城问题不大。
但大炎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守城就行了。
沙口城、石山城,宁州被佛国打下的土地都得要一点一点的打回来。
更何况,可自己那位高坐朝堂之上的堂兄所求的可不止是守城啊……
……
……
西域佛国,大无量寺,金光闪闪的高塔顶端,那座无比奢华的大殿中。
原本端坐于此的佛国五位七境以上的菩萨,此时只剩了两位。
另外三位,慧觉去往了大炎前线,一位去找寻恶僧见仁,一位去了北方妖族。
此时坐在最上首的,法号寂玄,是五位菩萨中修为最高、地位最高的人。
也是整个佛国实际的掌控者。
在佛国无论僧俗的眼中,寂玄是佛祖座下弟子,在佛祖不显的年代里,他便是佛祖在世间的代言人。
此时,一个僧人匆匆走入大殿,弯腰低头,双手举过头顶,捧着一只翠玉的托盘。
托盘上,是一枚金色的佛珠。
“寂玄菩萨、慧心菩萨,此为慧觉菩萨从前线紧急送回。”
端坐上首的寂玄没有睁眼,依旧保持着坐禅的姿势,甚至连口都未张,但他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慧觉将‘芥子’送了回来,何故?”
“回菩萨,慧觉菩萨言称将大炎青阳宗红玉道人收入了芥子中,送回大无量寺请菩萨度化。”
“哦?慧觉竟将那红玉收住了?”
芥子脱离了玉盘,缓缓的飘飞起来,悬停在寂玄的身前。
静默了片刻之后,寂玄的声音响起,“你且退下吧。”
“是。”
僧人弯腰垂首,倒着缓缓退出了大殿。
“如此看来,慧觉师兄在大炎颇有所获。”
一道女声传来,佛国五大菩萨之一的慧心,竟是一女子身。
“这红玉道人前些时日突然突破七境,本就是我佛国在大炎传法最大的变数之一,如今被慧觉师兄所制,变数已除。
“若能将其度化,令他皈依我佛,更是我佛国一大助力。”
“若真是如此,那自然是好事。”寂玄的声音淡淡响起,“但可惜,芥子之中并无红玉。”
一旁的慧心微微一愣,“被她逃脱了?”
“以最快的速度从宁州送回大无量寺不过三四日而已,芥子毕竟是佛门至宝之一,即便红玉是七境,这几日时间也不足以逃离芥子。
“应当是红玉用了某种手段,令慧觉错以为将其收入了其中。”
慧心菩萨叹道,“这般说来,如今红玉在暗,慧觉师兄在明,祸事也。”
“不错。”寂玄微微叹息一声,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慧心。”
“弟子在。”
“你去往宁州,助慧觉一臂之力。”
“是。”
慧心双手合十,低头应下,而后又抬起头来,僧帽之下是一张五官妖冶,魅惑天生的面容。
可是这般面容之上,偏却又是一副佛门圣洁悲悯的神情。
她望向寂玄,说道:“但在前往大炎之前,弟子还有一事请求。”
“说。”
“弟子近日参禅若有所悟,想请师父指点一二。”
“此乃好事,若能有所突破,前往大炎也多些助益。”寂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上前来罢。”
“多谢师父。”
慧心身上的僧袍忽然解开、滑落,露出大片细腻温润的肌肤。
她就这么全身赤着,双手合十,走向寂玄。
……
……
宁州府城。
这已经是白宁宁带回消息的四天之后了。
府城西侧的城墙之上,一列列士卒披甲执锐,立于其上。
大炎护国公、抗击佛国的大军主帅,唐景,一身戎装,立于城头。
佛国的大军已在府城以西五里处开始安营扎寨,站在城头上甚至能远远望见那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唐景向着一旁伸手,有属下递上特殊的弓和箭。
这都是由方士制造的特殊器具,威力绝大。
也只有武道境界够高的武夫才有力气拉开这般强弓。
唐景眯着眼,张弓搭箭,弓弦震颤,离弦的箭竟然在空气中撕扯出一串爆鸣,惹得附近的士卒们纷纷捂耳躲避。
五里距离,方士制造的特殊箭矢的速度瞬息而至。
佛国的阵营之中荡起一片金光,箭矢狠狠的撞击在那片金光之上,激起金铁碰撞之声,远远的传来了回来。
箭矢去势被止,但箭头之上忽然亮起纤细繁复的阵纹,猛然张开了一座阵法。
顷刻之间,金光消散,箭矢发出猛烈的爆炸!
城墙之上,士卒们下意识的发出兴奋的呼喊声。
佛国此时人员密集,这般爆炸的威力足以造成不小的杀伤!
然而下一刻,爆炸的火光忽然像是撞到了一座看不见的壁障,被压制在了一小块球形的空间里。
火光滚滚,浓烟阵阵,却只能在那直径丈逾左右的球形空间中翻腾。
片刻之后,那压制住爆炸的球状壁障被撤去,浓烟四散,但已没有了任何威力。
“阿弥陀佛。”
远远的传来一句佛号,远隔五里,却在耳畔清晰可闻。
“此处尚有数万大炎子民,护国公也不过他们安危了吗?”
城墙之上,唐景冷笑一声,声若洪钟,远远传去。
“数万被秃驴蛊惑的大炎子民,和本王身后数万里大炎江山,孰重?”
佛国的菩萨似乎是沉默了一会,片刻后才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阿弥陀佛,老衲素闻护国公行事风格干脆果决,今日看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连自己的子民都可以如此果决的放弃,护国公果然不凡。
“也不知今日护国公能放弃几万子民,来日是否可以放弃几十万、几百万大炎子民?”
慧觉的话语远远传来,城头上众多士卒都感觉心头一荡,生出几分戚然。
是啊,那可是七万大炎将士啊!
护国公刚刚那一箭若是顺利射入佛国阵中,会造成多少同胞伤亡?
唐景冷笑一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吐气开声!
“虚伪的佛国秃驴!分明是你用邪法蛊惑人心,欺辱我大炎将士!怎好意思在此摇唇鼓舌,颠倒黑白!”
这一声震若雷霆,似乎连城墙都嗡嗡作响。
周围的将士们神情一凛,有几分摇曳的心神猛然清醒过来,心中纷纷惊骇不已。
在来宁州府城的路上他们便已经被提醒过,佛门有一门蛊惑人心的术法,中招之后会失去自我,成为秃驴的傀儡。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令人防不胜防!
“阿弥陀佛。”佛号声远远传来,“老衲只是想带世人知佛、识佛罢了。”
唐景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主帅,这七境秃驴的箴言术,我们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属下眉头紧皱,向唐景问道。
佛门的箴言术一直是一个令大炎头疼的问题。
佛门六境的箴言术影响范围还有限,但七境的秃驴使用起来,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大范围的普通人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
刚才是因为秃驴毕竟离得还远,术法的威力大大削弱,唐景还能用蕴含气机的声音将其他人震醒。
若是近了,那便是个麻烦事。
大炎军队所能想到的应对办法是将士们都将耳朵堵起来。
虽然这样确实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效果,但战场上作战闭耳塞听也不是什么好事。
除此之外,方士倒是也在府城布置了阵法,说是足以抵御慧觉的箴言术。
但一来,任何阵法都不是永久有效的,越高阶的阵法,往往越复杂、消耗越大。
府城的阵法撑开,城内方士全力维系的话,大约也只能维持一周左右的时间。
二来,能抵御箴言术,不代表能抵御的住所有来自七境的攻击。
阵法一破,还是只能捂耳朵。
面对下属的提问,唐景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如何应对?将那秃驴杀了,术法自然就破了。”
“啊这……”下属一时无言。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人都没了,术法自然也破了。
可是怎么在万军从中杀一个佛门七境?
他相信护国公的实力不弱于佛国的菩萨,正面战斗一定能胜。
但问题是,佛国菩萨会飞。
七境武夫虽然也能凭借浑厚的气机御空,但那只能是很短的时间内。
而且佛门还有金刚诀这种防御性质的功法,即便是七境武夫想打破同修为层次的金刚诀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到时候那秃驴往天上一飘,护国公不也得干瞪眼?
然而这些话下属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府城之内,一座高度和城墙差不多的楼房顶上,谢凡和白宁宁二人站在这里,远远望着前方。
“若是那秃驴用那几万被控制的大炎将士攻城,那个护国公会毫无顾忌的放手杀人吗?”谢凡问道。
白宁宁点点头,“会的,这位护国公就是这样的人,你也听到他之前所说的了,几万将士不如大炎江山重要。”
“是大炎江山还是他皇室的江山。”谢凡撇了撇嘴,“看来这护国公是个狠人啊。”
“是的,他向来便是以手段果决、狠辣所闻名,一生征战不少。”
白宁宁回忆着,“我记得看过文献,十几年前,南方有过一次旱灾,民不聊生,一些地方起了动乱,其中有一小股势力渐渐成了几分气候,聚拢了几千人。
“这股乱党躲藏在南方的一座城中,不与大炎的军队正面交锋,混在百姓里,一时间令朝堂很是头疼。
“而后这位护国公领旨前去平乱,很快便将问题解决。”
“哦?如何解决的?”谢凡好奇问道。
“他将那座城围了,所有城门关闭,将一城十逾万人全部杀了。”
谢凡大吃一惊,“屠城?屠自己的城?他疯了吗!”
故乡的史书上他不是没有看过屠城的故事,据说古时候的战神白起曾坑杀四十万战俘。
可那屠的毕竟是敌对方的城、敌对方的士卒啊!
而这位护国公,竟然屠大炎自己的城!
护国公?
白宁宁深吸一口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显然也是有几分波动。
她点了点头,道:“是的,护国公说要斩草除根,以儆效尤。”
“可是,城中不止有乱党啊!难道不是还有更多的普通百姓吗!”
“按护国公的说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想以普通百姓来要挟朝堂,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谢凡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种做法,简直不能用偏激来形容了!
乱党几千人,全城十万人!
全屠了!
“后来呢?”谢凡下意识的问道。
“此后十几年,大炎果然未再有成气候的乱党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另外,当年的旱灾也因为护国公屠杀一城,让所需粮食的压力骤减,朝堂赈灾的效果也十分良好,旱灾顺利度过。”
谢凡一时无言,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白宁宁看了他一眼,道:“可是后来有人说,从长远来看,护国公此举于大炎总体来说利大于弊。”
“呵。”谢凡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说这话的人不在那座城里。”
他想到了之前在府城中遇到的那位同知的公子。
谢凡有理由相信,当年南方的旱灾,那些贵胄老爷们一定没受到多大影响。
护国公屠的城里,怕是也没有这些贵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