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操等人的注视下,那一处付出了沉重代价换来的军阵缺口,正在不断被后续骑兵冲击所扩大。
时机成熟后,曹操带领着直属骑兵上前,马蹄踏着地上的鲜血汇集的红色泥沼,发出啪啪之声。
曹操的身躯随着马蹄踏地不断起伏,他始终目视前方,手指指节捏得发白,不敢低头下望,因为他知道,正如鲍信出发前所保证的那般,他们这些幸存者是踏着鲍信的尸体突围的。
终于,曹操在亲族骑兵的簇拥之下,冲出了凉州兵布置的包围圈。
然而,冲出了包围圈后,没有海阔天空,没有眼前一亮,前途依旧晦暗不明,并且没有了绝境的被动束缚,也没有了鲍信牺牲创造的凝聚力维持,曹操身后的骑兵在出了包围圈之后,瞬间失去了组织力,这些由乡间恶少年组成的骑兵们,生平第一次,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修罗战场。
有人逃出重围后,不顾一切的向前,直到遭遇河水的堵路。
有人逃出重围后,坚持留在此地最大的权力者-曹操身边,试图寻找最大的生机。
逃亡中的曹操一直试图重建亲族骑兵的秩序,试图带领他们找到逃出去的路,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冲出了一个小的包围圈的同时,也立刻陷入了更大的包围圈,由于大河、汴水的河道阻隔,前方无路,后有追兵,情势危急,不容乐观。
“当务之急,唯一的生机只有与步兵会合,于汴水列阵,设立营寨,深沟高垒,阻挡敌军,以待时机!”这一回曹操算是看出了双方在军事上的差距,不打算一战定胜负,决定以拖待变,于是他对左右急声道。
然而,占据战场绝对优势的徐荣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杀!”徐荣带领骑兵四处冲杀曹部骑兵,失去建制的恶果这时体现了出来,每一次徐荣军的冲杀,都能从曹操骑兵队列中撕下一大片肉下来,可是曹操对此却无能为力。
不成建制,风声鹤唳的军队如何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凉州铁骑的冲杀?曹操的亲兵每一次试图重组汇集,保护他的安全,都会被徐荣盯上,作为骑兵集团的重点打击对象。
“铛!”徐荣扔掉了手中环首刀,上边因为刚刚奋力的劈砍,有了许多明显的钝口,不宜再用。
接过亲兵递来的崭新长刀,他眯眼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前方不成建制的敌军,指挥道:“挤压、驱赶他们,让他们回去冲散汴水岸边的步兵!”
狼奔豕突的曹操余光里终于瞥到了凉州兵马的惊人战力,只见那些疯狂的凉州兵骑马冲阵,完全不顾人与马的伤亡,竟然敢于自马背上跳起来冲杀。
有的凉州兵竟然是以战马代步,跑到曹操队伍的前方列成单薄的步兵阵线阻拦,那种步兵阵线阻拦,若是平时的曹操看到,一定会嗤笑对方是在找死!
然而今日的遭遇给他上了一课,那便是不惧死亡的亡命之徒组成的步兵,是真的能抵挡骑兵的冲击的,只见那些脸露不屑之色的步兵下马,前排持矛据敌,后排强弩上弦射击,战意本就不高的曹军骑兵,竟然被步兵的一个反冲锋,一冲即散!
渐渐的,曹操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他与自己的亲族失散,并且于混乱人从中亲眼目睹了,凉州兵驱赶残余骑兵对刚刚渡河的步兵的展开的疯狂冲击,只想着逃离魔爪的骑兵轻而易举地冲散了渡河完毕、立足未稳的步兵。
鲍涛在得知了兄长的死讯后,集合兵马誓要为兄报仇,却被徐荣带领凉州骑兵一个冲击,冲乱了其中军阵脚,徐荣趁势驱赶溃兵向步兵军阵,试图造成更大的混乱。
这些步兵这些日子连续行军,本就是疲惫之军,加上渡河的消耗,此刻正是人困马乏的阶段,遇上徐荣带领的凉州兵马的疯狂冲击,即便鲍涛多次亲身上阵,试图振奋士气,也都没有挽回局面。
而作为鲍涛副手的卫兹在听说前军骑兵溃散之后,就彻底乱了心神,将无战心,兵无战意,卫兹、鲍涛二人被徐荣轻松阵斩。
为了加快对盟军的收割速度,徐荣下令将渡河的盟军骑步兵向汴水-大河挤压,慌了神的步兵为了争抢船只自相残杀,骑兵为求生路驱赶战马下水浮马渡河。
徐荣紧接着安排后续赶来的强弩营士卒上前,以床弩、连弩、强弩射杀拥挤的盟军士卒。
前有大河涛涛的阻挡,后有凶神恶煞的凉州兵持矛推进,盟军的尸体堆叠了一层又一层,死于凉州兵马的矛下的士卒很多,但是汴水之上的浮尸更多。
待盟军大部投降后,强弩营还抵近河岸,接连向汴水中浮水的士卒射箭,一时间,汴水为之赤!
此战之后,大河下游的酸枣大营打捞了数以千计的盟军浮尸,而葬身鱼腹的则是更多。
荥阳之战,徐荣以弱势兵力歼灭了大部曹操、鲍信带领的关东军队,并且,由于地形的阻隔,盟军逃出包围圈且生还的人数甚少。
曹操在混乱中与亲兵失散,身边无一人相助,失足入河,幸而坐骑救主,跃入河中将之驼起,顺水漂流而下。
入夜,汴水畔星火点点,就如夏夜里的流萤,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实在太重,就连河水面上升起的水雾都不能将之带走。
“啊呃!”那是倒地的伤兵痛呼声。
“扑哧!”那是兵器刺入脏腑的声音。
凉州兵手持火把,排成队列给战场上残存士卒挨个补刀,在此行动中能动弹的进入俘虏营,受了伤的那就直接归西。
“缴获怎么样?”徐荣站在汴水之畔,望着河面泛起的银光,透过这些光线仍旧能看到那些上下浮沉的尸体,手掌紧了紧,他转头问统计斩获的手下道。
“回将军,这关东军的辎重被我部全部缴获,属下刚才查看过,彼辈刚刚渡河便遭遇溃败,辎重车都没有卸,就被我军缴获了。另,约有1万余投降俘虏,将军要如何处置?”
有那么一瞬间,徐荣想要驱赶这些俘虏进兵酸枣的,可是一看眼前的汴水,他就很清楚,一旦渡河,形势异变,战事不利,后路被断的就是他徐荣了。
况且,考虑到今日诱敌,是大大得罪了军中的河南兵卒,又加上这么一帮心思叵测的俘虏在手,实际上真正能当作作战主力的只有几千凉州本部,用这些兵马去攻击坚垒?徐荣真没有信心,后果难料。
“罢了,按规矩统统编入俘虏营,回军成皋吧,一切行止听候主公调遣。”激烈战事之后,徐荣忽地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挥挥手命令道。
...
辽东郡,襄平城
正在努力办公的公孙度收到了一条噩耗:他的妻子、儿子于玄菟郡高句丽城遇刺,刺客下落不明。
“啪嗒”公孙度将记录情报的竹简扔到地上,吓得跪伏在地的秦奉身子一抖。
“说说,当前是个什么状况?”台上的公孙度语气淡漠,声音没有起伏,似乎情报上记载之事与己无关,可公孙度语气越是淡漠,秦奉就越是小心,只见他瞥了眼公孙度那面无表情的脸色,战战兢兢回道:“禀主公,夫人、少主于城中遭遇不明刺客袭击,夫人为救少主,当场被刺身亡,少主无恙,只是受到些许惊吓。”
“哼!我要你说的是这些竹简上都有的吗?”公孙度脸色转阴,长袖一挥,冷哼一声道:“我要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还有玄菟郡到底出了何事,此事又都有哪家的参与?如今又不是战国,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刺客?而且,那里可是玄菟郡,其中定有蹊跷!”
秦奉见状,知道公孙度的嗅觉一如既往的敏锐,立即将自己准备的情报分析递了上去。
公孙度接过文件,细细翻阅起来,只是看了两眼他便眉头紧皱,片刻后他转头问道:“果真如此?”
秦奉抿嘴,脸色肃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秦奉的情报分析中,玄菟郡与公孙度不对付的豪强纷纷上了名单,这些人都有动机,而且最近的行踪也都隐秘,似乎有所谋划,还有那些因为此前辽东郡分地风波而舍弃家业,逃往玄菟郡的豪强踪影,也在这一次的刺杀事件中若隐若现。
“义父的身子如何了?公孙家如今是谁在主持?”公孙度立刻把握住了此事的脉搏,问起了玄菟郡的顶梁柱公孙域的近况。
“老太守近日不曾露面,家族事务多由夫人在处理。”秦奉回道。
捋胡子的手停住了,公孙度立即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他立刻下令:“召集阳仪、张辽、公孙贺来此议事,不得有误!”
摊开辽东玄菟郡的地图,公孙度皱眉,他不得不思考一个最坏的结果,那便是义父已经去世,而玄菟郡的局面已经逐渐失控,那些对公孙家不满的豪强们开始联手了。
望着地图上的辽东郡北方的玄菟郡,手指一一拂过那些城池名字:辽阳【今沈阳辽中】、侯城【今沈阳市区内】、高句丽【今沈阳市区内】、西盖马【今抚顺】
这些城池都是沿着小辽水布置,一直延伸到与高句丽接壤的山区,而一旦这些豪强狗急跳墙,干出投靠高句丽这样违背祖宗的丑事,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