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菟郡城【高句丽城】外,刚刚立起了一座营寨,魔幻的是,这一处营寨内的军队,不仅仅有汉人,高句丽人,还有鲜卑人,几支军队呆在同一座小小的营寨里,却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简直就是这时代民族和谐相处的典范。
杨祖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不仅仅是自家儿子领兵失败,将十拿九稳的玄菟郡给丢了,还有就是王家、李家不通知自己,私自联系了异族。
这样一来,即便他杨祖能通过强硬手段上位,但是借力于外族的名声,会让他杨家在玄菟郡完全不得人心的。
“祚儿损失了多少人?”杨祖收拾心情,问幕僚具体的情况。
“回家主,少主带了一千五百的士卒进城,出城归建的有七百,这一战损失了有八百人手。”幕僚翻着刚刚统计的册子,小声回道。
“我方还有多少兵力?”杨祖掀开帘子,看着互相戒备的几方人马,叹口气道。
“我方目前兵力,加上陆续汇集的豪族部曲,尚有三千之数。”幕僚不做思考立即答道。
“呼...召集其他几家,好好议一议吧。”杨祖有些丧气,挥手让手下出去道。
片刻之后,几家起事的豪族家主齐聚一堂,商议下一步行止。
“怎么办?天气越发冷了,儿郎们带的衣袍也不够,这么下去不是事啊!”王家家主王鹤率先说道。
王鹤是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其家族要追溯到新莽年间在乐浪郡造反的王调,乐浪王氏在中原或许岌岌无名,可是在东北边郡却是无人不知的。
也正是因为王鹤与乐浪郡有那么一层关系,所以与高句丽的关系也不一般。
“物资好说,只要我等打下玄菟郡城,一切都好办,这城要是打不下来,一切皆休。”李彪抹了抹胡子,瞥了眼王鹤道。
这两家作为汉人豪族内部的反骨仔,反而是互相看不起对方,言语逐渐针锋相对起来。
“呼!”
“啪嗒”寒风呼啸,猛地灌进帐内,打翻了立在一侧的灯盏,灯油洒落在地,油脂的香味弥漫在帐中,倒是让大家一下子安静起来。
一直不曾言语的杨祖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和小心思都看在眼里,他站起身,看了看几家不说话的家主,将倾倒的灯盏扶起来,没有招呼亲兵进来收拾。
杨祖指着地上的油渍道:“诸位,都这个时候了,不要想着内斗了!看看四周,再看看地上倾倒的灯油,这何尝不是老天对我等的警示。”
这时代迷信盛行,老天警示的例子数不胜数,没有人会将警示不当回事,所有人一下子将视线投注了过去。
杨祖眯着眼睛,手掌虚握成拳道“我等如今就像这大帐,看着宽敞,其实内部灌满了灯油,只差那么一点火星。”他用手指比划了下“就那么一点..”
“轰...”杨祖将虚握的手掌一下子张开道:“就会灰飞烟灭。”
众人被杨祖的比喻吓了一跳,看看周围肃然的脸庞,渐渐意识到了如今的危险处境。
“杨兄,你是首倡,你出主意吧,我们都听你的,绝无二言!”王鹤的面色软了下来,和气道。
其他人也都附议,一致同意让杨祖出面主持大事。
杨祖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将他们杨家城内作战不利的劣势扳了回来。
“诸位,我等前有坚城,旁侧有外患,南方还有强敌。此时此刻,我等已然走投无路矣!!”杨祖面上并没有被大家一致推举的欣喜,反而一脸忧虑的将残酷的现实一一道出。
“为今之计,只有一致对外,共克强敌,方可解一时之忧!”杨祖的语气严肃,眼神扫过刚刚发言的两位家主:“王兄、李兄,劳烦二位去与高句丽、鲜卑两方人马协调,明日我等三方同时出战,趁着我等在城中的布置尚有作用,一举攻克郡城。”
“可!”
“听杨兄的!”
眼见着众人达成一致,杨祖终于放下心来,继续道:“各位,家中的匠人都带出来了吧?马上制造攻城车吧,不要耽搁了。”
....
玄菟郡城内,公孙康刚刚视察完长街战场,尸横遍野的场面让年幼的他还是有些不适,但他还是忍住没吐出来,以免给公孙家蒙羞。
即便如此,登上城墙的公孙康脸色还是有些发白,有了郡城官吏的动员,普通百姓也都参与守城工作上来,天寒地冻的,不担心对方开挖地道,如今担心的只有对方的正面强攻。
“我等今日一战,损失不大,郡兵尚有八百多人,城中能动员的青壮有近万,只能弥补一些不足。”秦仲在城墙上不停走动,望着宽阔的城墙,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诚然,每一次攻城战中,守军都是很难将城墙站满的,但是目前的他们却更是不堪,许多敌方完全是凭借城中青壮守御的。
“这样不行!”于恭也在一侧,此刻摇头叹息道,望着有些稀疏的守城队伍,在望向城外那一处影影绰绰的营寨。
“对方敢于在冬季出动,带领的必然都是精兵,这可不是平日里犯边的部落民。他们,可不是那些战斗意志薄弱的青壮可以抵挡的。”
“于老说得对,所以我等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将城内的民众老弱迁移到内城去,内城更高,守御面积也小,防守压力反而小的多。”秦仲对着于恭点头,向公孙康道。
“我这就安排郡府吏员组织民众迁移,一定在明日之前做完。”公孙康知道这是目前他能做的唯一事情了,出言保证道。
高句丽城从前是高句丽的都城,自然是有内城的存在的,这也是秦仲等人谋划的根据。
“武库、粮库一定要看好!”秦仲特意提醒道,刚走几步又补充道“我怀疑那几家在城里留了后手,大侄子你先回内城吧,不用管我等了。”
.....
翌日,攻城战如期而至。
一架架散发木头清香的工程车被推上了战场,与往日的恢弘战场不同,这一次的攻城没有多少夫子的参与,战场上弥漫着死一般的宁静。
高发歧骑在马背上,看着那些汉人推着器械上前,慢慢靠近着城墙,脸上的笑怎么也压制不住。
这要是他们来打这玄菟郡城,哪里有这待遇?从西盖马到玄菟郡城这一路,就会遭遇沿途的汉民不断的袭扰。哪里像这一次,有内奸带路,有充足补给,有汉兵推车,简直就是引狼入室的典范啊。
高发歧这一次从国内带来的也只有精骑两千,别看人数少,可尽数是国中的贵族子弟,其可算是高句丽骑兵战力天花板的,说是大汉的良家子也不为过。
本来他是不愿意将这些精锐投入到攻城这样的消耗战的,可是在王家再三的保证下,他与素利、杨祖三方立誓同时出兵作战,不得藏私。
素利同样骑在马上观看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攻城战,他是第一次在有汉人相助的情况下进行攻城的。
以往还不觉得,此刻的素利算是意识到了汉人的可贵了,不止是那些智谋百出的智者,还有那些能够制作出精良兵器、攻城器械的工匠。
眼睛望着那些汉人营中的匠人,素利的眼睛怎么也移不开,直冒绿光。
“大人,轮到我们上了!”有属下前来提醒道。
素利念念不舍的收回眼神,随后一挥手,身后一群骑兵纵马上前,利用骑兵的机动力,下马步射覆盖城墙上的敌人,以支援攀墙的本方士卒。
“先生,有啥法子能够招募到汉地的匠人?”发出命令之后的素利有些索然无味,他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打下了这座城,也没多少好处留给他,还不如多拿些意外的好处。
李敏目不转睛的看着攻城的惨烈场面,心中满是畅快之感,他恨不得立马攻入郡城,将公孙度的亲族提出来,亲自挨个斩杀。
此刻听到素利的问题,李敏皱眉,他也注意到了素利对匠人的觊觎,其实汉人对自己的优势在何处早有觉悟,说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就曾说过:“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
李敏仅存的那点民族情感在抵触,但是为人谋的义务又让他突破了那点底线,他捋着胡子道:“主公想要那些匠人?那要看主公的决心了,若是主公志不在玄菟郡城,那么此事易耳。”
素利闻言,小眼睛亮了起来,暗道还是汉人聪明啊,果然有办法,凑上前道:“先生快快请讲!”
李敏望了眼攻城正烈的战场,小声道:“主公可以趁着那两方破城之际,回军大营将工匠掳走,不做停留,直接回塞外。”
素利点头,是个好计!不就是背刺友军吗?再说,破城了也不算自己违约,到时候说不定那两方要合起手来对付自己呢。
这一次南下,素利觉得总体上算是盈亏平衡,路上减员了不少好手,又在南方招募了些杂胡补充,若是能得到那些匠人,此次南下,完全是收益翻倍啊!
城墙上,在秦仲等将领的组织下,民夫匆忙搬运箭矢、滚木、圆石,每一次守城,只有在对方推出了攻城车之后,双方才算是确定了战场,概因攻城车不会转弯,在线路基本确定的情况下,就需要将物资集中存放了。
金汁已经在熬煮,剧烈的臭味萦绕在守城士卒的鼻间,此时的他们闻到此种味道,却感到十分的安心。
“啪!”
云梯车靠上了城墙,敌人在急速的攀登。
城墙上作为守城主力的青壮身子颤抖,以往轻而易举的石头,此刻却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起开!”一旁的郡兵见到汉子如此废物,一脚踢开此人,将圆石举起来,侧耳听了下云梯传来的动静,觉得差不多了,便举起圆石径直扔了下去。
“啊!!啊”悠长而连绵的惨叫传了出来,显然刚刚那一击,击中了不止一人。
看着青壮们崇拜的眼神,郡兵昂起头道:“都是人,这么高的梯子,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摔死在下边。给我扔!”
忽地,“呃..”在周围青壮们惊恐的眼神中,刚刚还神气的郡兵脖子多了一根箭矢,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突出来的箭头,那是狼牙材质的。
“射雕手...”郡兵看到狼牙箭,便知道自己是被好手盯上了,身上的力气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消失,他一下子瘫倒在墙根上,只有手掌还在不时用力,想要站起来,与敌人厮杀,满是血渍的手掌将墙垛下的灰尘搅成了赤色泥浆。
“哇!”惊恐的青壮看到死在面前的郡兵,发出号丧的声音,却被后方的郡兵连踢带打上前厮杀。
“嗖嗖”
城墙下不时有箭矢飞上来,一根根箭矢像是长了眼,刁钻无比,专射那些技艺精良的郡兵。
“许机,你死哪里去了?我们的弓箭手呢?给我覆盖对方的弓箭手!”秦仲看到城下那些草原骑兵停下来步射就很恼火,大声叫着许机的名字。
“将军,许军侯刚刚战殁了。被一个突然窜上来的敌军甲士所杀。”下属靠近,提醒他许机已经战死的消息。
“老许?”秦仲差点站不稳身子,多少年了?那个一直掩护他的战友,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吗?
“该死!杨祖,老子和你们没完。”秦仲一拍墙垛,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看了看那些被城下机动迅速的草原射雕手玩得团团转的弓箭手们,大声下令道:“来人,给我把马牵上来,交由弓箭手骑乘。咱们也玩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