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十一月
马韩,目支国【今韩国仁川】
深秋的风刮过,天空中白云朵朵,一眼望去,海水从深蓝蜕变成浅黑,岸边的火红枫叶像是好客主人举着的一株火炬,为远客指引着方向。
“哗!”长长的木桨入水,激起一丛白色浪花,浪花蔓延开来,再被压下的船头给彻底碾碎。
一艘小船载着几名海贼模样的水手前行,船头站着名裹着红色头巾的老汉,其正指着远处的小岛说些什么。
“就在前面,那里有处岛屿,特别适合船只停泊以及军队停驻,而且岛上有淡水,上边只有些不开化的野人,上次已经被我等给料理了。只是这附近的暗礁不少,行船须得小心,只能沿着中线行进!”
王驰站在船头,手指着两边的海岸,向着同船的糜芳介绍道。
“嗯,多亏了王老啊!否则我等还不知道这一条直达线路。王老的功劳,我等一定会如实禀报主公的。”糜芳笑着对王驰点头,他对此人的识时务还是相当满意的,跨海航行,没有先锋开路,他们自己趟路航行可没有这么顺利。
“呃...如实禀报就不必了吧,那个,主公与我有些误会,这个,还是由我亲自向主公解释为好。”王驰连忙摆手道,他自己清楚,早就把公孙度的命令抛到九霄云外了,要是公孙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说不定就要对他的宝贝儿子做些什么呢。
在小船的身后,是连绵的帆影,那是一只庞大到超出这些小国想象的船队,身形巨大的海船像是恶兽一般盘桓在马韩的外海上,等待着前方小舟的指引,迫不及待地就要张开大嘴,啃向那些新鲜的血食。
随着时间的推移,船队缓缓靠近了前方的小岛,落锚停船,运送物资的小船来来往往,这处保持了千年静谧的岛屿,今日终于被人类的喧嚣所打破。
“小心,不要伤了马!”李文站在船头,让操作吊杆的水手小心行事,缓缓将马匹吊到小船上。
“希律律!”有些晕船的马儿不耐,踢翻了安抚他的水手,跃入了海水中,扑腾着向岸边游去。
“嘿!呃...”看到马儿落水,十分着急的李文正欲斥责,就见到马儿以不输小舟行进的速度游向了岸边,行进过程中硕大的眼珠不时斜瞥着他,像是在翻白眼。
“哈哈”落水的水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见此状况,也不由笑了起来,马原来是会游泳的啊。
“骑兵四出,给我探查完这座小岛,找到并标明水源地,险隘地...”临时搭起的大帐内,公孙模传达着统帅命令。
“喏!”李文领命,带着不多的骑兵前去侦查。
即便有着王驰的地图情报,但是公孙模还是接纳田健等人的建议,行军在外,小心为上。
不一会儿,一张粗略的地图摆了上来。
手指抚摸着这张珍贵的地图,公孙模不得不佩服那些能量巨大的商人了,连外国的地图都能搞来,这算是马韩的国宝了吧。
这张大地图的下方,是一张更加潦草的地图,那是王驰一伙上次登陆抢劫时,匆忙绘制的,混乱的线条,模糊不清的标志,一般人还真看不懂。
“诸位请看,我等正是在这处大岛上,劫掠的线路一共有两条,一条便是沿着这条当地人叫汉水的河上溯,即可抵达马韩国最为富庶的京畿之地。一条是沿着海岸南下,四处都可以落锚,这里的地形为丘陵平原,气候宜人,马韩聚落也相对富庶,当然最为富庶,还要数最南方的弁韩。”王驰作为先锋,自然而然地为大家介绍起地图信息起来。
公孙模作为名义上的统帅,闻言只是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片刻后,他看向一侧的田健。
田健皱着眉,将案几上的两幅图两下对比,盘算着怎样行军,何处作为战场最为合适。
“辰王真的说话不管用吗?他们的民兵武装怎么样?你们遇到的最大规模的军队是多少?敌军的反应速度有多快?”不等王驰反应,田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马韩国内的实际情况,我等也不甚清楚,毕竟我等是来抢劫的,非是邦交使者。
民兵武装的话,勇悍是真的,傻也是真的,不过蛮勇持续不了多久,更像是种虚张声势,被我等痛揍一顿后啥脾气都没有了。他们的武器,有使用木制长矛的,有使用青铜兵器的,使用铁制兵器的反而少得多,果如传说中那般,马韩铁贵。
有一次我等连续劫掠了十个村子,被那些民兵堵住,来了大概五百人,我等以不到三百人参战,最后以不足十人的伤亡将之击溃,而且,他们似乎对铁质兵器十分惧怕。
反应速度?应该是比较慢的,上一次本以为会遭遇辰王卫队,结果直到我等离开也没有碰到。”
王驰闻言,不敢怠慢这位浑身煞气将军的问话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回答。
田健闻言点头,大手一直搓着下巴不再说话。
“此地是处不冻港,也就是说,只要军队距离海岸不远,我等其实不用担心后路的。还有,诸位要清楚一点,马韩是没有城池的,也就是说,我等没有攻打城池的必要。也就减少了大军会战的几率。”此时,一直没怎么发言的糜芳提醒道。
这下倒是让大家眼前一亮,退路有保障的话,就能做很多事情了,而且正如糜芳所说,在没有城池的国家,没有主要目标的诱惑,要是对战双方没有意愿,是很难发生一场大的战争的。
“分散出击,全面袭扰马韩的沿岸!”田健点头,张开大手,一巴掌覆盖在马韩的国土上。此刻他也想明白了,这是场不同以往的战争,他们的首要目标并非灭国,而是劫掠财货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师从劫掠专家,那些鲜卑胡人的做法好了。
“这里,我等大军坐船沿着汉水上溯,深入马韩的腹地劫掠,其国内没有大的水师对我等的威胁几近于无。至于糜家部曲以及王老率领的海贼众,则是沿着海岸南下,袭扰他们的西海沿岸。”田健在图上比划出两条线路,对着左右道。
并且田健还对王驰二人叮嘱道:“而且,我还需要你等在南方将声势闹得再大一些,让辰王坐不住,不得不派兵前去剿灭你等。到了那时,辰王宫兵力不足,正好我等趁虚而入,虽说马韩没有城池,但是作为一国王宫,应当还是有些积存的。”
田健语气淡淡,将自己的方略讲了出来。
众人闻言,皆是颔首,正如糜芳之前所言,这场战争是有退路的,他们只需要看最后的收获而已,田健的安排中,由他们东来黄巾去马韩的京畿之地,啃最硬的骨头,而王驰与糜家作为海上老手,也都精于劫掠和逃窜,故而去袭扰马韩的南方海岸,算是发挥两方的优势了。
...
马韩,辰王宫
“什么?又在闹海贼?”辰王正在饮酒的手一颤,洒了好些酒到身上,可是此刻他又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声问道,同时辰王的眼睛微不可见的瞟了卫队统领王节,那目光里含义分明是“不是让你停手了吗?”
国相也被辰王的动静吓了一跳,心道前段日子不总是在闹海贼吗?也就近些天才消停了些,辰王这反应,也忒大了些。
“海贼在哪里?有多少人?”辰王见到王节微微摇头,暗道这一回是遇到真海贼了,赶紧追问道。
“人很多,据各国回报,从目支国南下,皆有烽烟升起,这股海贼相当凶悍,敢与各国士卒正面厮杀,各国的臣智、邑借应付起来颇为费力,都向王宫发出了求援。”国相叹口气,感叹国事多艰啊。
“唔,孤知晓了,至于如何处置,待孤思虑一番。”辰王摆摆手,打发走了国相。
待国相的身影消失在王宫,他立马变色,质问王节道:“真不是你干的?”
王节赶紧伏首:“回禀我王,自从上次王命我等回军之后,卫队就再没有行过海贼之事了,以属下看,定是上一次那批袭击我国的海贼,上次让彼等侥幸逃脱,此次必定更为猖狂!请我王下令,属下必定提那海贼贼首首级而还!”
“唔...”辰王沉吟着,这段时间,借着海贼劫掠,他处置了好些与他作对的臣智,收权工作在海贼这种外力的威胁下,进行的隐秘而又顺利。唯独没想到的是,狼真的来了。
“不必,让这些海贼多多祸害一番,那些逆臣真正肉痛了,或者被削弱到一定程度了,那才是我等的机会,海贼,未尝不能是我等的助力!”片刻后,辰王轻轻摇头,否决了卫队长的出兵请求。
“这个,可是马韩百姓...”王节欲言又止,让他亲眼看到海贼祸乱自己的国家,身为军人,很难接受,但是作为官员,从政治的角度考虑看,这种做法又很有必要。至于那些死去的百姓?只能算是马韩统一的代价了!
“去吧...好好训练卫队,有用到你们的时候。”辰王看到了王节脸上的焦急,心中不屑,摆摆手让其退下。
“喏!”王节恭敬一礼后,退出了王宫。
......
海岛上,木制栈桥已然成型,在商徒的金元攻势下,效率被提升到了最高,不少匠人没日没夜的加班,这才将延伸到海中的栈桥修建完成。
士卒们沿着吱呀作响的栈桥上船,整齐而有序。
大船拔锚,在海风的吹拂下,缓缓向着汉水驶去,岸边上的留守士卒挥手,向着船上的兵卒作别,王、糜两家已经南下十余日了,终于到了他们出动的日子。
汉水入海口,这里有一座海港,正是后来的仁川港,这里是往来商人与马韩的交易场所。
望见港口稀疏的船只,田健还看到了许多汉字旗号,想必是逗留在马韩的汉家商船,另外还有许多的形制奇特的小舟,上边的乘客一个个髠头如鲜卑,只穿着上衣,不穿下衣,公然遛鸟。
“嘶,天气这么冷,这些人真不怕冷吗?”田健看着都感觉胯下一凉,禁不住向左右问道。
“哈哈,将军,那些是岛民,汉人称之为州胡,他们的习俗就这样,谁穿裤子谁就没种,当然真要太冷他们还是要穿的,只是这不是还没结冰吗?还没到时候。”一边充当向导的商徒给田健解释道。
“去,给港口的汉商以及那些州胡传信,问他们这笔生意干不干?不干今日就无法善了了。这处港口如此紧要,我等是万不能让其落于马韩掌控的。”
田健望着乘坐小船传信的商人身影消失在岸边的建筑阴影中,不待商徒回话,他就已经开始布置步兵的突击路线了。
“火!”正在给军官们传达军令呢,舱外的士卒就冲进来大声喊道“港口起火了,那些汉商先动手了!”
“快!赶紧上岸,”田健立马意识到了那些汉商想要先下手为强,趁着位置优势,抢占最肥美的战利,率先发动了劫掠。
港内,由辰王亲自任命的港口官员宋立,呆呆的望着港内建筑燃起大火,一切发生的太快,不知何时,那些和气的汉商、水手开始挥刀砍杀起来,接着那些州胡也加入了劫掠队伍,自此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啊!救命。”
“呜呜,饶命。”
四周传来的求饶哭喊,不停钻进宋立的耳朵里,手下的兵卒在一开始就被他派出去灭火了,可是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明白,哪里有什么火灾,这就是一场人祸。
无助的宋立见到四下无人,他躲进了一处无人的牛圈里,缩到牛马圈的深处,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大军行进的声音。
“将军有令,禁止放火,禁止奸淫,违令者杀。”有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喊道。
“你以为你等是谁?你知道我是.”一名正在施暴的水手似乎知道这些人的底细,站起身来质问道。
“琤”
李信拔刀,一抹银光闪过,那咄咄逼人的话语戛然而止,人头啪嗒落地,血流了满地。
接着李信手臂一震,将血水甩掉后收刀,眯着眼看向那些想要发作的水手们,抬手轻轻一钩。
身后立即站出来一排强弩手,闪着精光的弩矢对准着这些亡命徒。
“强弩!?你们是官军?”看到强弩,还是训练有素的强弩兵,这些刚刚还想动手的水手一下子收回了手,实力相差悬殊,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哼!奉劝尔等不要违抗军令,还有,叫你们水手集合,否则大军推进,到时将尔等一律视为敌寇。”李信瞥了眼出言的水手,没有回话,不屑的哼声道。
有兵卒高声喊话,宋立耳朵一动,他知道那兵卒说得是汉语,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这是,大汉出兵马韩了?”
渐渐的,外边的厮杀声终于小了下来,然而宋立的心始终悬着,而且更加恐惧,因为脚步声更加密集了。
在田健命令下,那些汉商水手、州胡杂兵以及东莱黄巾兵卒排成一条直线,开始密集扫荡整个港口城市。
“将军,捉了个大官,听说是辰王的亲信。”士卒将抖如筛糠宋立押到了田健跟前道。
然而,还不待田健问话。
宋立趴在地上可劲磕头,嘴里还叨叨不停:“将军饶命,属下宋立,愿为天兵先锋,助将军攻伐马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