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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户最怕欠钱,大户最怕不借钱

而当你大到一定程度时,完全可以只借钱而不还钱,只需象征性还些利息即可。还是那句话,财富来自于信用,而信用来自于武力。

然而,此类道理是眼前这些刚刚从小户转为大集体的农庄成员所不能理解的,李元等农庄耆老一个个拧着眉头,显然对于借债之事始终存有疑虑。

公孙度在成立农庄时就明说了,农庄当前的许多物资都是官方有偿提供的,也就是说农庄本身就在负债,正因如此,知晓内情的农户们都憋足了力气,想要勒紧裤腰带过几年苦日子,先将那些压在他们头上的债给消掉再说。此刻听到要债上加债,也顾不得在公孙度面前,会拂了太守面子,各个直接摇起了脑袋。

公孙度也不着急,其实庄户们不愿意负债的心思他能理解,但是架不住公孙度主动给他们负债啊!

来年送来的耧车铁犁,各式农具,新式的打谷器械,可都是要花钱的,农庄的账面上到时又要加上好多赤字了,而且这片田亩的灌溉所需的器具:翻车、筒车也都是需要购置的,要舂米,修个水碓也是有必要的吧?有了水碓,再建个磨坊也不过分吧?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提高农庄生产力的投入,农庄的生活越好,担负的债务也就越多,而这些农庄所需的铁器、农具、机械正好为城市制造业提供最合适的市场。

说白了,公孙度这是以农庄的债务叠加,来进行信用扩张。

“汇票...债券...”公孙度一想起这些事情,就在心里念叨这两个词,信用扩张的前提就是要得到社会认可,这就需要银行与政府的联手参与,在后世人看来的极其危险的资本花活,在公孙度的眼中却是再好不过的金融工具,因为他根本不怕内爆。

“庄子里有送聪慧子弟入学吗?”

公孙度换个话题,问起农庄子弟入学的情况,那是他出征玄菟郡前签发的命令,招收各庄的庄户聪慧子弟入学,至于何为聪慧,很简单,考验记忆力:复述话语,绘制图像等都可以用以考察。

之所以专门招收农庄子弟进学,还是为了辽东的基层治理,当前的各个农庄,基本还是依靠自治,有些农庄一个识字的都没有。

即便如此,也不耽误农庄的基本管理,百姓不是傻子,就算没有识字的参与农庄管理,只要有威望的带头者,加上农庄组织这样的天然向心力,农庄照样能持续运行下去。

而就是在这样粗放的情况下,公孙度的政令在农庄的行政效率仍旧是出奇的高,没有繁杂的文书工作,公孙度分田形成的威望,一声令下农庄成员照样能被动员起来。

反观农庄之外的郡府官僚,公孙度的法令下发,经过各项严谨手续、流程,虽然能抵达各处,但是无论是速度,还是动员的力度,都比不上农庄。

其实此时的公孙度已经有了诸多体会,维持一个政权的统治很简单,兵权在手,消灭掉反对势力,然后没干啥天怒人怨之事就行。除了直接受益于公孙度本人的农庄之人,辽东的其他百姓真的在乎头上换个官府,换个统治者吗?

前世作为大政府的拥护者的公孙度,今世被迫实行了小政府的政策。在他的视角来看,只要矛盾不剧烈,资源不紧缺,普通百姓更加青睐小政府,不喜与官府打交道。而到了资源紧缺,内部矛盾激发,亦或者当政者要实现政治目的如发动战争等行为时,就必须要大政府,可以说大政府是小政府的最终归宿。

而对于识字的基层官吏的需求,正是源于大政府的治理体系要求,你想要政权长久,追求皇权下乡,试图对治下民众生活进行微调,有大的政治抱负,就需要大量识字的官僚组成的官僚系统辅助。

最初时,公孙度只希望农庄系统为他稳住辽东基本盘,要求自然不高。但后来他将农庄作为了辽东的基础生产单位,需要组织生产、贸易、税收,这些精细的工作就需要大量的识字人口,也就促使了公孙度对农庄人口的识字培训工作。

“咳咳...”李元干咳几声,闻言他有些尴尬,送聪慧子弟入学的事情被这些人视为好处,自然是希望派遣与自己亲族子弟前去的。李元亦然,他动用权力让自己那个十三岁的外甥入学,结果人到襄平半日不到,就被退货。

原来此次由于师资有限,入学后还要进行记忆力、理解力方面的测试,要汰换掉半数人手,李元的外甥正在此列,这种以权谋私的失败行为让他极为羞恼。此时公孙度提起来,让他一时面红耳赤,险些找个地缝钻进去。

“唔?”公孙度疑惑的眼神投过去,表示不解。

“咳咳,庄里都是些粗笨小子,天资有限,派出了三名子弟,只有一人达标。惭愧矣!”李元抹了抹额头汗水,及时找补道。

“哈哈,这只是首次,今后还有机会。”公孙度倒没有多想,对其轻声宽慰道。对生源进行筛选也是无奈之举,虽说人人平等,但事实上人天生就不平等,有人天生痴傻,有人就天生聪慧,也许后天的努力能够弥补,可那不是这时候的公孙度所考虑的。对脑子好用的子弟进行识字教育,也是增加培训工作的效率。

这些人学得是减体三百字,以及千以内的加减乘除,少、青年人正是思维活跃的时候,加上天资聪慧,半年就能有所成,是今后公孙度最好的基层干员。

“对了,此次派些人手随我等前去襄平。”公孙度望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田亩,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说道。接着他回头见到几人脸露疑惑,笑着解释道:“派些种田的好手,来年开春的下发的那些器械,直接发下来你等也不会用,先派些人去学习一下,回来也好传授给其他庄户。”

想起开春的种田事宜,他看向远处的茫茫原野,又忽地转头问道:“牛的数量足够吗?”

李元一愣,随即有些不确定道:“农庄新立,牲畜也不多,之前郡府按照惯例下发了四匹牛,庄户们细心照料,按照之前发牛的从事所说,来年使用两台耧车,四匹应当足够吧?”

公孙度皱眉,这事干得不地道啊,四匹牛拉两台耧车,如此精打细算,这是不打算休息,让牛一直干到死啊!他看向秦奉,秦奉轻轻点头,示意此事为真。

辽东是不缺牲畜的,广袤的原野上,除了耕地,更多的是草场,之前公孙度屠戮豪强,缴获了大量的牲畜,这些牛马除了配发给农庄外,剩余的都饲养在官办牧场。

“给史清传令,让其备好一批役畜,开春也好借与缺牛的农庄使用。”公孙度下令道。

“喏!”秦奉恭敬领命,低头应道。

公孙度说完,踏步往庄内走去,路上传来归家士卒的高声笑谈,那是在吹嘘自己在玄菟郡一战的奋勇杀敌的英姿。

“阵亡将士的抚恤都下发了吗?”公孙度停步,问秦奉道。

“已尽数下发。且按照主公之令,断嗣者已在羽林军中选孤儿继承香火。”秦奉闻言神色肃然,一丝不苟回道。

一侧的农庄耆老闻言都脸露感慨之色,公孙度颁布之政策极为照顾士卒,连断绝香火之事都想到了。

其中老卒出身的李元闻言,霎时间红了眼眶,抹了抹鼻子,看看左右见无人注意,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抹掉泪水,看向前方缓步而行的年轻太守,心中百感交集,暗道:“怪不得庄里的小伙都抢着参军,有如此之统帅,马革裹尸也值得!”

另一边,兵卒汇集的棚屋内,人头攒动,加上火烧得正旺的炉子,让整个屋子变得十分燥热。

张敞解开胸前衣领,不停往口中灌水,抱怨道:“快,撤些炭火出来,我都出了一身汗,没见这么浪费的。”

立时有他手下的兵卒上前,去火炉前调整火力。

咚咚!木门被人从外部敲响。、

吱呀,牙酸的木板挤压声响起,李当两手抱着拎着两坛米酒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其手中也拎着个酒坛子,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更多怀抱酒坛的汉子。

“哇,酒来了。欢迎!”靠门边的士卒立即欢呼,迎上前去接下李当手中的酒坛子,玩笑道。

“喝酒啦!”

木棚里的士卒激动得跳了起来,叫喊着涌过来取酒坛子。

“咳咳!”张敞皱眉,干咳一声,场面顿时一静,刚刚还叫得欢的士卒都停下了手脚,干巴巴看向张敞听候军侯的命令。

张敞看看周围士卒期盼的眼神,并没有扫大家兴致的意思,笑着道:“主公有令,今日还要行军,饮酒三杯解解渴可以,勿得多饮!”

“哈哈,谢军侯,谢主公!”

士卒们起哄起来,开始布置桌面,将那些木板拼在一起,正好饭食已经做好,冒着香气的粟米粥被端了上来,配上重盐的酱菜,另外还有些烤肉,都是庄户在林子捕获的野物。

妇人、汉子来往不绝,不停的将农庄做好的伙食抬进来,这一幕看得许多老卒感慨不已,多少年没有见到这等场面了?他们今日的待遇,箪食壶浆也比不上!

妇人、汉子们看向这些粗鲁军汉的表情不再是他们从前习惯的嫌弃、恐惧等神色,眼神中反而带着些柔和与感激。

这是子弟兵才有的待遇!

李当拉着自家的大儿,一一给在场的同袍敬酒,作为归家士卒的他,倒是不受军令约束。

李丰怯生生的跟在父亲身后,瞪着小眼睛好奇的打量那些不停摸他脑袋的叔伯,这些叔伯的身上的味道与父亲一样,让他生不起反抗心思,每次被他们摸着脑袋,都会让年幼的李丰身子一麻,像是被捕食者控制住的小兽。

李当同什的几位战友,伸手摸索着全身,掏出些小东西塞进小家伙手里,有的是精致的小刀,有的是箭头,有的是弓弦,有的是马镫环,不一而足,没过多久,小家伙不大的衣袍里就塞满了东西。

“好啊,你小子,带儿子打劫来了啊!”张敞看着李当身后极为局促的小家伙,指着有些醉态的李当笑骂道,虽然笑骂,但是他手上却没停,习惯性的摸索全身,想要找件值钱的小玩意送出去。

李当不同于常人,此次玄菟郡一战,李当就位于他身侧,抵挡了侧面不知多少次冲击,可以说救了他好几次命。

故而张敞也十分重视这份礼物,摸索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啥适合东西。最后他伸手入怀,摸着块铜牌,稍稍停顿了下,但他还是迅速地掏了出来,抛给了后面的小家伙,笑道:“此物算是某与那个不在场的李文叔伯一同送的,应当值几个钱,你收着,权且当个纪念。”

李当并没有阻止,他的眼神很好,只瞥见了那巴掌大的铜牌上的有个'票'字?价值嘛?那么小个铜块,应当与刚刚他手下的伍长送的马镫价值相仿,也就没当回事,专心给张敞敬酒:“军侯,某敬你一杯!”

身后的李丰则是翻动着手里的铜牌,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只觉得此物好精美,并不知道怎样的富贵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

司隶校尉府,平阴县

“主公小心!”一侧的亲兵大呼,冲上前前去试图阻拦正前方的箭矢。

“啸!”巨大的箭矢破空而来,木杆与空气摩擦发出恐怖的尖啸声。

希律律,在亲兵的拉拽下,董卓身下的马匹人立而起,似乎也被那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矢恐吓住了。

“嘣!!”尖锐的巨箭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前来护驾的亲兵身体,然后深深刺入董卓马前的土壤里,露在外边的箭尾急促颤动,将刚刚沾染的血水漫天洒落。

“哼!”董卓脸色阴沉,并没有为这种惨像而失态,冷哼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擦拭掉脸上沾染的血水,再看了看惨死的亲兵,对左右命令道:“收敛起来,厚葬之!”

“喏!”身周的兵卒立即上前,不顾天上落下的箭矢,将刚刚被分尸的亲兵躯体收敛后运。

“撤掉旗帜、仪仗,轻装而行。”董卓先是往回打马,退出了床弩的威胁之地,眯眼看了看地上入地尺许深的木矛弩矢,果断下令道。

没一会儿,轻装而行的董卓抵达了与河内联军驻扎的河阳津对峙的阵地上,目光在对面林立的营寨以及密密麻麻的器械扫过,状似豪迈,笑出声道:“呵呵,这般布置,是惧怕与我等厮杀吗?这床弩,不过是陈球那老儿的故智罢了,对付那帮无秩序的乱民还好,想要对付我凉州儿郎,他王匡还嫩了点。”

“哈哈哈,主公说得对,只会远远射箭算什么本事。”果然,在场的兵卒闻言也都放松下来,哄笑出声道,统帅不怕,作为兵卒更是没有怕的理由了。

董卓对兵卒的心理状态很满意,他扫视一圈后,胖脸上挤出微笑,接着道:“诸位放心,徐荣做得好大的事情,荥阳一战让床弩出了风头,某已经命其将成皋之器械,一律转运至此,正好与那王匡小儿对射。”

“主公英明!”众将士齐声赞道。

待众将官散去,董卓召集亲信道:“尔等选拔精锐,自上游小平津关渡河,穿插到敌后,见机而出。”

“喏!”亲信闻言,无人有为难之色,这些人都是董卓手下的老人了,自他征讨羌人时就一直追随左右,这样的直捣敌后的作战,他们做的也不是一两回,领命时一个个镇静无比,浑然没有将王匡的泰山兵当回事儿。

看到亲信领命而去,董卓再度登上高台,望着远处严阵以待的王匡军,摇头嗤笑道:“呵呵,一群蠢货,不敢近身搏杀还打什么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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