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6章 崩溃(1 / 1)白眼熊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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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春

乍起的中原战事似乎有了平息的苗头,以董卓军为代表的西凉势力,在对关东联军取得了两次胜利之后,没有大举进兵,而是选择了偃旗息鼓,专心转运物资前往作为西凉势力的后方长安,这种行为,俨然是要彻底放弃洛阳了。

而被董卓迎头痛击的关东联军,也没有因为军事失败而溃散,董卓军在洛阳的残酷行为传遍了天下,反董已然成为了士人之间的政治正确,各地州郡纷纷响应。积极为联军补充粮食、物资,联军暂时舔舐着伤口,眼睛死死盯住洛阳的凉州军,以期再战。

然而,放眼整个天下,战事从未停息。

一个月前

青州、平原郡

高唐县,浩浩荡荡的大河在此地收窄,这里自古便是黄河下游的绝佳渡口。

“叮叮”

三枚铜钱自龟壳内抛出,在面前的案几上旋转滚动,最后摆出不同的形状。

“嘶!”

焦和将眼睛凑到了案几前,一点点掰开重合的铜板,仔细分辨铜钱的正反,深吸一口凉气道:“下下卦!坎卦,水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不妙啊!”

心中焦躁不安感渐浓,他掀开帐帘望向大河的方向,朝着亲兵大喊:“来人!”

“主公!”立即便有亲兵前来见礼。

“河岸对面的黄巾众有何动静?”他抓住来人的衣袖,迫不及待问道。

此时的青州大军正屯驻在大河北岸,与数以十万的青州黄巾隔河对峙,然而,即便身在精锐的官军营寨里,身为主帅的焦和却还是心中惴惴,原因无他,无论是眼前卦象,还是他豢养的术士,都在警告他,此行凶险!

“回禀主公,对岸的黄巾并无动作,近日里地气上升,并不是渡河的好时机。而且,有林道长相助,施放陷冰丸于大河,如今河水,已不可渡!”

亲兵看到焦和脸上的急切神色,顿时将他所知的情报禀报。

“善!善极!敌军竟然不能渡河。林道长法力通天,有他相助,彼辈外道黄巾,能奈我何?”焦和闻言,展颜笑道。

“快,道长要求的财货物资准备好了吗?全数交予道长,让他升坛作法,灭了对岸黄巾!”顿了一下,情绪激动的焦和催促身边的亲兵道。

“主公...”亲兵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迟疑了下,劝道:“近日来军中多有怨言,言称主公不懂军略,畏敌怯战...主公花费巨资建造法坛,很多人已经对此不满了。”

“住口!”焦和的脸色顿时涨红,一巴掌朝着亲兵挥去,松垮的头盔顿时飞起,满头乱发的亲兵立时跪倒在地。

焦和犹自生气,他甩着袖子指着军帐外边道:“都是些愚不可及的武夫,他们如何懂得天地道法的玄妙?对面的黄巾不就是依靠那张角的法力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吗?今日的我,以更大的法力回击,正是应有之理。那些武夫,何其愚也!”

属下亲兵顿时低头,不敢言语,在迷信盛行的年代里,这些人是无力反驳焦和的言辞的,善于清谈的士人嘴上功夫也最为了得,这一番道理讲来,让周围的亲兵都深以为然,不自觉跟着点头。

“快,听令行事,给道长准备物资去!”说到最后焦和大袖一甩,不耐烦的呵斥道。

“喏!”亲兵不敢怠慢,立即领命退下。

远处,偷偷观察主帅营帐的青州军将领们正在唉声叹气。

落了个这样的主官,他们也很无奈,家乡的乱局让他们心神不安,而焦和神经操作更让他们为难。

“哎,当前军中怨气横生,近日里我营中也多了逃兵。”当头一名虬髯大汉一巴掌拍在营寨的木柱上,叹口气道。

“我的营里亦然,我昨日逮了个逃兵,严加审讯。”另一侧的将领取下兜鍪,揉了揉发痒的头皮,看了看身侧的军官,低头小声道:“据他招供,对岸的黄巾正在大肆攻杀豪强士族..”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骚动,他们作为将领,许多人本身就是地方豪强,也就是对岸黄巾的攻杀对象,不激动就见鬼了。

“杀豪强士族?那些蛾贼疯了?他们哪里来的本事?”有人不信,出言反驳道。

“对啊,前几年黄巾大起的时候,士族豪强都能自保,何况如今的高大坞堡,那些乌合之众一样的蛾贼是如何能攻破的?”有人附和,这话得到了众人的赞同,纷纷点头,不愿意相信残酷的现实。

其实他们说的正是当前的事实,地上的豪强士族,有财力,有物资,有人口,加上修筑完好的坞堡,那就是一个独立小王国。对于黄巾军这种农民起义军来说,攻破不难,但是代价与收益不成正比。

坞堡庄园分散而寡贫,官府城池少而富有,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所以在众人眼中,对岸黄巾军的做法就是在反常识。

“哎...”刚刚说话的将领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又不是我瞎编的,都是从老家传过来的消息,据说对岸黄巾这回闹真格的,逼杀了豪强几十家,破家灭门无数。这还不算,他们还将豪强之土地,大肆分于跟随他们的百姓。所以这回青州黄巾规模才发展的这么快。”

“嘶!”

在场的将军闻言都深吸一口凉气,感到身体彻骨的冰寒,看向大河对岸驻扎的黄巾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杀气凛然。

财货土地正是眼前这些人的根,黄巾军的做法,正是在刨他们的根啊。

而那些跟随黄巾军的百姓,被蛊惑的乱民,在他们眼中,一下子变得十恶不赦起来。

“封锁消息,不能让这样的消息传开!”

虬髯大汉鼓着眼睛看向众人,一手握拳击打在木柱上,声音从牙缝中吐出:“有造谣者,格杀勿论!”

“喏!”众人的心绪被大汉的冰冷言辞一下子点燃,既然成为了生死仇敌,那么就只有用铁来解决问题。

随着将领的散开,大汉转头看向中央大帐的方向,轻轻摇头:“主公啊!”

胸中郁闷之气久久不散,他又接着看向营寨西侧渐渐成型的高台身影,那股气终于被他长长吐出:

“呼,祈神?希望有些作用吧!”

夜晚,自北方而来的寒流将天地间刷的一片白茫茫。

大雪,从来不是军争的好时节,故而对峙的两军都看似在营中高卧。

就在这样的静谧环境下,一群黑压压的军队自青州军的西侧攻来,大河广袤,加上寒流席卷,臧霸率领的黄巾众在雪天的掩护下,于别处渡河,强袭官军营寨。

“那是什么?”刚刚完工的高台上,负责守卫的兵卒似乎看到了雪地里的黑影,疑惑自语道。

“嗖”

箭矢刺破空中飘落的雪花,突兀的出现在把守士兵的咽喉上。

“呜”

士兵捂着咽喉倒下,至死都没有发出声音。竖起的长矛倒地,指向了后方空荡荡的营门,就像是在为敌军指路一般。

“前进!”

臧霸垂下长弓,举刀前指命令道。

大队的黄巾众沉默的跟进,他们各自口中含着木条,身上胡乱裹着布匹防寒,兵刃反射着冷光,鱼跃着冲入毫无防备的官军营地。

崩溃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焦和不知道是林道长施法未果,还是营寨中将军发动叛乱,总之在他被拼死护卫的亲兵送上马背之时,入眼的全是大火、浓烟、乱窜的士卒,以及横飞的箭矢。

“苍天已死!”

乱糟糟的营寨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呐喊声。

这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思议的穿透力,让焦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黄巾?黄巾杀来了?”

希律律,马儿在他胡乱的操控下,在原地打转,就如此时焦和混乱而急躁的心。

肉眼可见的,周围的士卒一下子僵住,齐刷刷的将头望向声音源头,与焦和预料的手执刀兵前去厮杀、亦或者贪生怕死弃械逃跑的景象不同。

士卒竟然短暂的停滞了,就那么交头接耳起来。

“说的是真的?黄巾给分田?”

“千真万确,我老家就在乐安,阿父之前传消息,说是黄巾给咱家分了地,让咱们不要打黄巾。”

“啥?那地是谁的?你阿父敢要?不怕别人报复?”

“还能是谁的,老家的土豪呗,坏事做尽,听说被黄巾攻破坞堡,全家上下没一个全尸的。”

“打不?”

“不打!回家种地去。”

.....

这些窃窃私语不可避免的传到了焦和的耳朵里,慌乱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那些兵卒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到刚才的不屑,到如今的贪婪,这般变化让他心惊胆战。

在天下反董初期,每一个诸侯都认为自己在做绝对正确之事,那时候的天下,只是地方权力膨胀而已,距离天下大乱的境地还远。

然而,此刻的焦和听闻到士卒毫无顾忌的讨论,以及投注到他身上不带掩饰的贪婪眼神,他愈发感到心寒,此刻的他猛然意识到:百姓的心野了!纲常失序,天下大乱了!

“疯了!都疯了,他们怎么敢?”

焦和作为刺史,深知官府维权落地的可怕后果,此时的他却不敢拿出刺史的威严来呵斥那些口出狂言的兵卒,只能无神的口中喃喃。

这些日子里的作为,让营中士卒早看出了领兵刺史焦和的底细,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草包。

“主公,快走,我等护送你逃离!”

身侧的亲兵上前,将他护卫在中间,簇拥着他向营寨外逃去。

“对,逃!”

慌乱的他此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不通军伍的他,面对如此乱局,本就毫无办法,趁着身边亲信还在,骑上大帐附近的马匹,径直朝着北方逃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向着北方的雪原里奔驰逃跑的路途中,焦和驻马,遥望不断升起黑烟的营寨,他听到了清晰的呐喊声,而且这一次的呐喊,比最初还要响亮,还要整齐。

“青州,完了!”

初平元年,一月。持续数月的青州黄巾之乱,竟然以青州郡兵的全军覆没为结局。

向来以百姓富裕、甲械精良著称的青州轻易陷落,让青州黄巾的声势,一时无两。

当然,这并没有引起反董诸侯的多大注意,黄巾乱军,旋起旋灭,占据青州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占领而已,不会建设,没有官僚,统治体系不成熟的黄巾在这些人眼中毫无威胁。

并不能说诸侯狂妄,他们的想法都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之上的,黄巾出现已近六年,却始终不能成为台面上的一方势力,除了北方那个被灵帝册封,躲藏在山区不敢出来的黑山贼,其他地方的黄巾无一例外皆不能成事。

“以往黄巾,之所以那么容易被官军击破,概因拿不到地方上的统治权,地方上的权力还是掌握在身为地头蛇的世族豪强手中。

冀州的张燕能够成事,就是因为他占据了豪强不成气候的太行山山地,并且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灵帝的授权,获得了当地的合法治权,正因为建立了统治秩序,黑山贼才能延续至今。”

青州,黄巾大营中,闫信面对周围凶神恶煞的黄巾统领,毫不怯场的发表自己对于黄巾军的看法。

此地聚集了此次青州黄巾主力,来自泰山、乐安国、济南国、北海国、东莱郡的数万黄巾汇集于此,召开了黄巾军的大会,讨论将来的行止。

“军师说的有理!可是我等都是些大老粗,如何懂得何为治权?还请先生教我!”

刚刚取得对官军绝对性的大胜的臧霸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对闫信格外礼遇,率先拱手为礼道。

臧霸身为黄巾首领,十分清楚他们的短板,没有文化人加入,造反就如同过家家,拿起刀枪只会打打杀杀的农民军,根本无法建立起新的秩序,也是因此,黄巾的大小头领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没有希望的后果便是军纪难以约束。

“渠帅不可!信可不敢受此大礼。”

闫信侧身,避开了臧霸的躬身行礼,口称不敢,同时他也在心中微微叹气。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臧霸的小心思闫信很清楚,让他帮臧霸还行,可要是让他投靠其人,那还真就不行。无他,在闫信的见识里,这世上还没有底层造反成事的例子。

臧霸虽然在此之前有了举世瞩目的军事成就,可这场战事胜利的侥幸成分过高,敌方将领是个蠢货,压根不能与中原其他诸侯相提并论的。

“其实,所谓治权,并不一定代表着必须有士人参与,亦或者由官僚组建。黑山黄巾的成功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在清除了所在地的统治障碍之后,任何人都能建立起自己想要的统治体系。故而,最为重要的不是如何建立统治,而是清除所在地的统治障碍。”

“简而言之,首要之事,便是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按照先生所言,这地方豪强,便是我等的敌人,是我等的统治障碍,所以这便是我等近日费力攻杀豪强的原因?”臧霸闻言颔首,心中恍然,紧跟着提问道。

“正是!”闫信点头,对其报以赞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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