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属国,昌黎
“哈哈,没想到乌桓人手里的粮食还真不少。而且还都是收割、晾晒好了,装上大车,就等某来取吗?”
张辽看着面前堆满大车的粮食,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他来辽东打的几场大仗里,玄菟郡的反击战是在本土,有着阳仪等人筹措粮草,攻入高句丽的战事中,确实极为典型的抄掠战,就食与敌且快速行军的情况下,他也不用为粮草担忧。
这种不需要考虑后勤的战事,让张辽这种接受传统军事教育的将领感到颇为轻松,但他也知道,之前的几次战事都是特殊情况,此次征发苏仆延,才是真正考验他军事统帅水平的时候。
从无虑一直绵延到辽东属国境内的粮道,正在被征发的胡部骑兵严密守卫,那些已经习惯了被公孙度征发的部落勇士,此次拿上武器追随大军,却没有上阵的机会,反而是干起了老本行,围绕起粮道放牧。
听到张辽的欣喜话语,立下缴获粮食大功的韩龙出列回道:“回禀将军,属下从那些乌桓俘虏口中得知,他们都有种糜子的习惯,而且,苏仆延每年秋季都要求各部将粮食收归入仓。咱们抢的,正好是苏仆延的官粮。”
“哈哈,不错!有此粮食,咱们也不用等后方转运,当前就可以直逼苏仆延帐前。”
张辽咧开嘴,上前重重拍在韩龙肩头,出言赞道。
在场的将领闻言,也都露出了轻松笑容,骑兵行军,限制他们的从来不是马速,而是后勤。而今后勤的问题解决,他们就能放心的突进。
“秦仲,你统领斥候队伍,沿着运粮车队的路线,将斥候撒出去,先将苏仆延的粮草劫了再说!”笑了片刻,张辽转头对秦仲下令道。
“秦仲得令!”
秦仲闻声,当即抱拳领命,转身抱着头盔,招呼手下而去。
“张浪,你部携带粮草、战马,做好战斗准备,在这里,还有这里,几处集结点待命。”
张辽接着看向一脸严肃的张浪,在刚刚铺开的舆图上,指着通过斥候传信而归纳的几处敌军聚兵点道。
“喏!”
张浪抱拳,亦是领命而去。
“至于剩余众将,随我大军压上,看他苏仆延如何应对!”
“喏,谨遵将军之令!”
话音刚落,在场众将轰然称诺。
.....
远处的昌黎县城,破败的城池里,有着为数不少的胡人帐篷,牛羊在断壁残垣间漫步,啃食着那些从墙角长出来的草叶。
苏仆延自从下达了聚兵决战的命令后,就一直呆在昌黎城中,一边统合流散部落勇士,一边细数自己的家底。
他就像个玩命的赌徒一般,在尚未知晓来将的实力前,他要先看看自己的底牌,才能孤注一掷。
苏仆延所统领的辽东乌桓直属帐落有一千余帐,加上投靠的各种零散杂胡,他能够一下子召集三千部族骑兵。这在此时的乌桓头人中,算是实力不弱了。
苏仆延在手下的陪同下,一一接见各部长老,安居辽东属国的胡部头人,这些头人对于辽东汉军的主动进犯,心中极其恼怒,此次见面,皆是坚决拥护苏仆延抗击汉军,就连往日里推三阻四的出丁出粮都主动了起来,不用他发话,这些头人们就将部落里的粮草、勇士往这处集合。
头人们的恭顺,让苏仆延心情舒畅,因为公孙家崽子的狂妄而起的恼怒都消散许多。此刻他一边在满是羊粪的街道行走,一边给手下讲起兵法,掰起指头分析起己方的胜机:
“而今入秋,粮食成熟,且在入仓,有粮食在手,可以随时据城坚守,天时在我,我等熟悉地理,占据地利,汉军这回是突袭,是进犯胡部,我等率众反击,是人和。”
接着他又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状似不屑道:“反观汉军,有三败:
其一,彼辈不知天时,秋季寇掠,一旦有失,入了冬季,大雪封路后,彼辈将逃无可逃。
其二,彼辈长途侵袭我国,此刻定然是人困马乏,战力低下,肯定经不住我勇士全力一击。
其三,汉军并非辽东属国人,不识本地地理,那么在何处为开战,就在我等掌控之中,地利已失。”
“大人英明,句句精妙,真得兵法之精髓也!”一旁有眼力见的头人,见状立即送上马屁。
“呵呵,就是,大人说的真有道理,比汉人那些夫子说的都好听!”有头人不太明白苏仆延的卖弄,胡乱应和道。
“呵呵,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某的浅见罢了。”苏仆延掐着虎须,颇为自得的摇头谦虚道,此种赞誉被这些五大三粗的胡部头人说出来,倒是很让他受用。
“呵呵,汉人的兵书还是很有用的。你们啊,寇掠的时候,不要老是将那些文弱儒士杀了。那些人虽然体弱,阻碍了行军速度,但是人家脑子好使啊。下回尔等可要记好了,杀些老弱就是了,遇到读书人,都给我放尊重点!”
苏仆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呵斥起那些一脸讪讪的头人起来。
上回去上谷郡,刘虞就曾多次当面斥责他们乌桓人,只因他们寇掠幽、冀、青三州之时有屠杀士子的行为。
与草芥似的小民不同,每一位士子都是沾亲带故,门生故吏关系盘根错节,乌桓人这样的行为立时遭到了汉地士族一致讨伐。
看了眼不说话的手下,苏仆延也知道这些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头人,就知道喝酒吃肉玩女人,能够在他命令下上马冲杀,而不是反戈射他一箭就不错了,摆摆手道:“罢了。”
看着头人身后那些身体健壮,体态雄伟的部落勇士,苏仆延顿了一下,指着那些身着羊皮袄手提短弓的勇士道:“怎么能让勇士还穿这样的皮袍?快,将此次在上谷边市换取的精良皮甲、角弓、钢刀拿出来,都给儿郎们换上!”
在头人们异样的眼神中,那些勇士抱着新发的装备乐不可支,看向苏仆延的目光充满了敬仰。
“为大人效死!”有勇士侥幸,从大车上寻来半残的铁铠,顿时惊喜的向着苏仆延跪地拜道。
“为大人效死!”四周正在接受苏仆延物资的部落勇士们受到感染,一个个皆低头伏首大呼。
“哈哈哈,好,有诸位相助,区区辽东郡兵,不足为惧。”
看着勇士们脸上为他效死的狂热表情,苏仆延禁不住大笑出声,他遥指东方的辽东郡,继续朗声道:“想当年阳终老儿,率领辽东精锐前来讨伐我等,还不是被我乌桓铁骑一举击灭,身首异处?”
“大人说的是,辽东郡兵而已,咱们又不是没有打过,真要战场上比试,还是比不过咱们正儿八经的乌桓突骑。”有人接话,大声应和道。
“对,乌桓突骑天下无敌,他们汉军只是学个皮毛而已!”在场的勇士皆是颔首,闻言顿时接话道。
乌桓突骑正是此时大汉的三郡乌桓对于自己骑兵的自称,他们自内迁以来,犹豫过着半牧半耕的日子,一边没有落下草原上的骑射底子,一边又在日常的接触中总结汉军的冲阵经验,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幽州乌桓突骑。
“说的好!”苏仆延见到士气正旺,朗声赞道,接着他又转头道:“快,将那些汉军长戟都给儿郎们拿出来,突骑怎么能没有专用武器?”
长戟,作为戈矛结合体的武器,既可以刺击,横枝也可以啄击。对于善于使用长兵器的骑兵而言,他们可以依仗马匹的高度,行进中使用长戟在步兵的队列中掠过,就能依靠那锋利的横枝,犹如剪刀一般收割人头,杀伤效果惊人,乃是此时汉军骑兵的制式长兵器。
望着勇士们披上甲胄,骑上战马,手持长戟,列成长队的行进姿态,苏仆延心中的豪情油然而生,他以手扶住马鞍,望向城外,眼睛眯起,口中轻道:“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了,张辽,你拿什么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