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60章 大敌(1 / 1)白眼熊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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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元年,冬

辽东郡,襄平

北风呼啸,天色暗沉,似是有大雪将落。

江虎举着长枪,眼神定定的看向漂浮着冰花的大梁水面,河面上水波翻腾,不时就有冰楞撞击的脆响传来。

阿嚏

北风卷着败叶从城门口吹过,枯叶打着旋儿从江虎的面前飞过,江虎被风中的尘土呛得连打几个喷嚏。

拢了拢身上衣袍,江虎双手合并在面前哈了几口热气,继而使劲揉搓,对着身边的同伴闲谈道:“娘的,咋这么冷,看这天气,快下雪了。”

“是啊,怕是有雪了。对了大兄,等会下值了,一起去喝酒去,听说城中酒肆出了一款烈酒,这天气要是喝上一盅,浑身舒泰。”

同为城门守军的虬髯兵卒回应着,接着便就邀请江虎今晚饮酒,其人看向江虎的眼神热切,很是想与江虎交好。

江虎在而今襄平的城门守的眼中,可算是个大人物了,此前出征高句丽,立了不少战功,得了不少赏赐,听说还与军中的大人物攀扯上了关系。

“我咋听说,那什么烈酒是狐仙长炼制出来的,本是救命的灵物,被些好酒的家伙用来入口,也不怕此物有毒,害了性命。”

江虎闻言,不由皱眉,说起自己对烈酒的印象,他也是参与过征高句丽之役的,伤兵营的烈酒味道记忆犹新,当时就被营中医者告诫,酒精是治病灵物。

却没想到,回到襄平城没有多久,就有人根据伤兵营的遭遇,依据从道观里流出的方子,开始自行研制烈酒起来。

辽东被人称为苦寒之地,特别是冬日,百姓最为难熬。而今有了烈酒,酷寒的环境下饮烈酒,这种肉体上的刺激感,着实让不少人感到迷醉。

“大兄放心,就是酒而已,咱们少喝几口暖暖身子,哥几个都不是贪杯之人。”一侧的瘦高汉子闻言,当即出声道。

“对啊,大兄来吧,兄弟几个好久没聚了。”有人附和道。

眼见四周的同伴皆有所意动,江虎默然,片刻后点头道:“嗯,也罢,今晚与你们喝上一场。”

“善,大兄的海量我等早有所耳闻,今晚一定要见识一番。”身侧的兵卒闻言,当即叫好。

砰砰

远处传来沉闷的巨响,惊得说话的几人一愣,继而抬眼望去,就见河面上巨大水轮正在被人拆卸,铁木零件次第落下,激起一叠叠尘烟。

一眼望去,那岸堤上匠人、劳工人数众多,如蚂蚁搬家一般将水上巨轮一点点拆卸而下。

江虎看着水面上那巨大造物一时失了神,这水轮自从开春就立在水道之上,连日里轱辘转动声响不绝,没想到也有停下来的一天。

想着水轮器械,他的目光沿着河面向着东方远眺,铁城的黑烟在阴郁天空映衬下,显得愈加晦暗。

耳朵一动,铁城内部的各种噪音仍旧不绝,江虎指着水面道:

“这水轮都给拆了,怎的铁城还有这般大的动静?”

“大兄我知道,”当即有个面容青涩的小兵出声,唇间挂着青茬,嗓音清亮,年纪看着并不大。

只见他用袖子抹了抹鼻头因为受冻而生出的鼻涕,指着远处道:“我前日归家,从农庄叔伯口中得知的,现在铁城那些器械全都是牲畜拉拽,每日里光是喂养牲畜的干草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家就在襄平左近,农庄建了不少仓库,内里就有干草豆谷,最近他们每日都要押送物资进这铁城的。”

“这个我也知道,铁城延申出的轨道上满是大车,我这几日就看到不少载运粮草的,当时我还纳闷铁城何时需要这么多粮草呢,原来是牲畜。”

“是极,那些机关力大无穷,牲畜若无粮草喂养,绝对使不出力的。”

几个兵卒恍然,纷纷出言,说起自己的见闻起来。

远处的铁城之内

杜期嗅着空气中的粪便与煤灰夹杂的复杂味道,望着地上那一砣砣牲畜造物,鼻头霎时间皱起,继而用衣袖掩住口鼻,在空中连连挥打,似乎要将空气中的味道驱赶而开。

“这也太臭了点,怎么不增添些人手打扫下?”

杜期还是没忍住,对着身侧一脸无奈的铁城管事询问道。

“回禀杜老,这还是主公所命,铁城事关重大,不得放无关人员入内。”

管事苦笑,道出了他们的尴尬处境。

铁城的防卫力度相当高,无关之人一律不得入内,也就使得内部人手显得紧缺,正是而今铁城显得混乱的原因之一。

毕竟要照看那些数量众多的牲畜,其需要的人手定然龙蛇混杂,很难维持铁城的保密。

杜期闻言定了定,想起铁城的众多器械,接着也为这些不大听话的牲畜烦恼,摆摆手道:“唔,也罢,你去找郡府,让他们去寻些合用人手。毕竟如你所言,铁城事关重大,若是耽误了郡府正事,他们也要吃挂落。”

“喏,属下这就去办。”管事脸上的喜色一闪,有杜期发话,他们也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向郡府发函。

二人脚步不停,沿着铁城各处车间巡视。

杜期忽地顿步,看向远处正在拆解的水轮,望着那渐渐垂下的高大身影,摇头感慨:

“哎,老用牲畜也不是个事啊,要是河水不上冻就好了。”

“是啊,冶铁所不少人都被之前主公的描述所震撼,毕竟,若是能够建成一座全年不停歇,全器械运作,便捷动力的铁城,我等死而无憾了。”

管事闻言,不停颔首,同时感慨公孙度口中的大型冶铁所构想的伟大,这种构想在去年还被这些老家伙鄙夷,认为过于天方夜谭。

然而经过一整年的铁城产量的震撼教育,铁城上下无论管事还是匠人,都为那种一座铁城产量顶半个天下的构想痴迷,只因为随着铁城建设,许多人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构想是真正有实现可能的。

“冶铁所有些小伙子已经南下,想要在沓氏建设一座全年不停工的铁场,虽然沓氏只有小铁矿,但那里的水力实在丰裕。”

管事抚须,说起沓氏想要建设新式铁城的消息,语气里全是羡慕。

毕竟,沓氏不仅有丰富的水力,那里的东家出的工钱也是高于他地的。

杜期瞥了眼管事,摆手道:“莫要痴迷水力,须知我等居于北方,任你如何寻找,水力也都没有南方州郡的条件那般适宜,资源禀赋如此,不可强求,还是要立足本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对方道:“走,去看看那伙工匠营老头做得如何了?”

管事一愣,接着顺着对方目光一看,又立刻点头,迈步跟在了杜期身后。

二人继续沿着铁城中轴道前行,身侧平直的铁轨上时常有往来的大车闪过。

没一会,两人顺着铁轨就来到了一处小院,小院不大,里面堆满了铁料、煤炭,入眼全是黑与灰。

被煤灰染黑的木门上满是不同深浅的手印,管事见状,当即上前开路。

“动了,动起来了。”

二人还未进门,就听到内里传来少年人的欢快叫声,伴随着这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铁器交合的嘈杂动静。

杜期一挑眉,看样子有结果了?

木门推开,率先进入二人眼帘的是那砖石砌筑的一座巨大灶台,此刻灶上大锅正有云雾升腾。

大锅上有一圆筒,顶端连接大灶后方的木架连杆,连杆另一端接着后方一铁质飞轮。

此刻,那看着就颇为沉重的铁质飞轮,在少年人的欢呼声中,唰唰的转个不停,空气中隐约有飞轮运转的嗡鸣。

杜期见状惊喜,却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原地停步,仔细观瞧起这座使用水火之力才能运转的器械起来。

只见灶台下的炭火蒸腾,其热度远远传来,即便是这般阴沉天气,也能让人径直流出汗水。

大锅内水汽沸腾,将上部的铁管不停顶起,杜期看得很清楚,那铁管每到了顶点就会冒出一片白色水汽进行泄压,之后铁管便又随着重力方向再度落下。

而与铁管连接的连杆,也随着这种往复运动不停上下,以此拨动飞轮。

“这器械的原理,有点像那空压机的阀门啊。”

杜期掐须片刻,顿时响起转炉冶炼时众人花了大力气制造的空压机的一个部件。

那阀门本是用来衡量气囊气压的一个部件,其会保证气囊低压时不对外鼓气,高压时自动出气。

没想到,换个角度,大锅压力随着加热增大,用来泄压的铁管顶起,不仅起到了泄压作用,还在这过程中实现了对外的动力输出。

杜期看着,自以为对眼前器械原理了解的他上前,就见到工匠营的管事赵真也在,此刻此人正围着不停喘气的器械四处打转,检查这器械的几处要点,嘴里念念有词。

“赵兄,恭喜恭喜,这是成功了?”

杜期上前,先是抱拳,转头看向艰难运转的器械笑着道。

“哪里哪里。”

赵真脸上并没有周围少年人脸上的喜色,此刻见到杜期,淡然摆摆手,谦逊道:“还差的远呢,你看,这铁管的间隙还是太大,气都漏完了。水汽泄露后,锅内的压力不足,用不了多久就得停下。”

随着赵真的指点,杜期也发现了面前器械的许多问题,扑面的水汽,吱呀作响的零件,时不时卡住的机关,都让他觉得眼前器械,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不过还好,这只是个原型!”

赵真掰着指头数落完眼前器械的不是后,又立刻笑了起来,兴奋道:“只要它能动,其代表的意义就超过一切。”

“哈哈,回到咱们原先老一套,用那些洛阳铜匠的翻模法制造锅炉,用精工匠人加工零件,这些都能突破。”

赵真见到杜期,很想在他面前倾诉自己的想法,拉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而且,杜兄想必也注意到了,这样利用重力复位的方式不够保险,太容易被内壁的凸起卡住,若是火力过猛还会使得压力一直超标。

所以,我们可以使用两根输出管,连杆连接,互相作用。

唔,还有就是加水问题,需要设计个装置来...还有,锅炉压力的维持....”

赵真拉着杜期絮絮叨叨了老半天,杜期刚开始听着还能给出建议,后来就有些傻眼,不少名词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倒是周遭的少年人,一个个神色兴奋,抱着小本子不停的写写画画,像是要把赵真所有的想法都给记录下来一般。

终于,杜期见到赵真又要陷入自我沉思,连忙出声道:“赵兄,我见飞轮运转,可是这等器械马上就要用于车间了?”

“呵呵,杜兄,没那么简单的。”赵真闻言,摇头苦笑,摆摆手道:“且不说此物的力道符不符合车间器械的要求,若不是主公力主研究,一个成本问题就能让它变得毫无价值。”

“哦?此言何意?”杜期挑眉,立刻追问缘由。

“很简单,你看这里遍地的煤炭,便可知道此物的胃口甚大,每日里需要投喂的煤炭量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

用主公书上的话讲,叫做热效率极低,大部分的热量都散发在空中了,倒是可以作为你们冬日的取暖地。”

赵真挪步,离橙红的火焰远了些,指点着煤炭取笑道。

“每一日煤炭的耗费,用水量不提,还有这器械本身的造价,更不用说专门伺候它的匠人花费了,还有器械运转一定出现的故障、汰换的零部件,林林总总算起来,成本比牲畜可贵多了。”

“如此说来,此物,倒是无所用处了。”

杜期有些失望,刚刚生起的,对未来冶铁所的幻梦乍然破裂。

“也不尽然。”赵真忽地展颜,指着器械挑挑细长的眉毛,笑道:“器械令我着迷的一点便是,它与牲畜这种活物可不一样。

牲畜每日的出力,与物种,食量都有关系,但都有个定数,不会超过千斤之力。

器械,它是可以不断改进的,且上限无穷。

别看它今日这般狼狈,只要经过我等不懈的改进,故障会少的,效率会提高的,造价会变得便宜。

总有一天,一石的煤炭提供的动力,将会远超一石干草。”

赵真言语感慨,继而看向杜期,神色变得兴奋,张开手臂大声道:

“杜兄,畅想一下,这般利器不仅可以用于车间生产,还能用在大车上,能让大车自行奔驰,用在海船上,能让海船无视风向,这将是个多么伟大的器械啊!”

杜期闻言,却是满脸黑线,无他,赵真这种凭空的画饼战术,他可是在公孙度面前用过无数次了。

杜期想起年末各部门的经费大战,看向赵真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危险,暗道:“此人,是我冶铁所的大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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