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昌都城
北海国相孔融望着城外的密密麻麻的黄巾军,只觉得满嘴苦涩,手指挠挠蓬乱的头发,孔融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北海文官而已,何德何能招惹这般多的黄巾军来攻。
“子义,这么多的黄巾乱军,这该如何是好?”
孔融伸出手,抓住身侧一名年轻将领的肩头,颤声询问着,要知道昌都城能够在青州全境沦陷的局面下,维持到如今,除了他孔融在士族间的号召力外,还多亏了太史慈这位猛将,由他带领的青州骑兵,连续出击袭扰,数次都让青州黄巾在昌都城下折戟。
所以,到了今日,孔融仍旧习惯性的寻找太史慈为援,期盼此人能够像去年那般,为昌都城再造奇迹,带领昌都居民,亦或者他孔融,逃出这水深火热之地。
“恩公不必如此。”太史慈脸色同样的严肃,一把扶住有些不稳的孔融,看着城下越来越多的黄巾兵马,心中也有着说不出的苦闷。
太史慈自认为武勇不输于人,底下那些黄巾乱军皆是些插标卖首之辈。
去年他带领着昌都城汇集的骑兵出击,连续作战。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黄巾军成分复杂,良莠不齐,他所遇到的黄巾军队中,竟无他的一合之敌,多次被他带领小部骑兵突破,破军杀将之事他干的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黄巾军开始认真对待昌都城时,数万军队的进发,包围,这种数量级的攀升,已经超过了太史慈的能力上限。
想到这里,太史慈心知城下那些黄巾军是恨透了自己,转头对孔融说道:
“如今之计,唯有寻求外援,我听闻平原刘备,有勇有谋,且仁慈守信。以恩公之名望,只要派遣信使传信,定能让那刘玄德派兵来援。”
“刘备刘玄德?”孔融一愣,显然对这位在镇压黄巾之乱中起家的将军并无多少印象。但出于对太史慈的信任,还是不停点头,连声道:
“好好,我这就安排使者前去。”
说着孔融看向城下那不断汇集的兵马,舔舔干涩的嘴唇,喃喃道:“希望那刘玄德是真英雄,真的能解我昌都之围。”
而在昌都城下的围城大营中,不断运动的兵马制造的混乱里,张辽像个不起眼的小校一般,端坐在马背上,悄悄观望着昌都城头。
“唔,城头有兵卒护卫,看装饰,是个文官,那便是名闻天下的孔融?”
一把望远镜的圆筒被张辽把玩得光亮,此刻捏在手里,直直的望着城头,嘴里不时发出感慨。
张辽开春之后就被公孙度调离了辽东属国,从襄平与所属骑兵汇合后,沿着辽东官道南下,从陆路抵达沓氏,随后乘坐海船,转运到了东莱郡。
战马很是金贵,不耐海上转运,若非渤海海峡航线已经成熟,且在有经验的船主操使下,将航程压缩到了一日之内,这才使得公孙度规划中的环绕大半个渤海的行军成为了可能。
在东莱短暂歇息之后,张辽跟随着东莱黄巾精锐行军,第一站便是北海国官军遗留的最后一颗钉子,昌都城。
张辽同时也瞧见那城墙上的一抹强壮剪影,心知那位极有可能便是太史慈了。
同为骑兵将领,他对太史慈去年的战绩颇为赞许,只是,身处不同阵营的张辽,对此人的结局根本不看好。
若是从前的黄巾,太史慈这样的猛将,加上官军的装备,只要汇集少量的官军精锐,就很容易在战场上以少胜多。
可如今看看太史慈的对手是谁?
随着辽东的不断援助,军队已经装备到牙齿的柳毅部,莫说太史慈,就是让张辽带着手下兵马作战,他也得连嘬牙花子,不愿与这种对手作战。
想到这里,张辽转头,看着好整以暇的柳毅,低声询问道。
“柳将军,怎么样?此战有把握吗?我等有要事在身,不可在此地盘桓过久。”
“放心!”柳毅嘴角翘起,收回眼前的望远镜,笑道:“昌都能够坚持到如今,可不是孔融这厮的功劳,还得多亏了我与管渠帅的驱赶,我等本意就是让官军自行汇集在一处,方便我等最后围歼他们。”
“哦?!”张辽挑眉,想不到柳毅的布局如此深远,也惊讶他们对北海国的官军如此瞧不上眼。
柳毅抖了抖马鞭,望着昌都城头摇头嗤笑一声,回应道:“呵呵,再说,这城里可不尽是顽抗之辈。许多人可是听说了我东莱黄巾在东莱郡作为。
从前还有些扭扭捏捏,自从张将军带兵前来,呵呵,看到将军麾下这些骁勇儿郎,彼辈也就慌了,不再讨价还价,接连派人前来商讨献城事宜。”
“所以,将军意欲何为?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张辽将望远镜收回怀里,还拿手轻轻拍了拍,继续问道。
“嗯,算彼辈好运。若非今次有主公命令,我是真的想要全歼昌都官军,呵,若是我柳毅俘虏了孔融,怎么也算是天下闻名了吧!”
柳毅在张辽面前并没有隐瞒,笑呵呵道出自己的原先想法。
说到这里,柳毅转头对着手下亲兵道:“命令全军,整理军备,等着城头信号,届时四面攻城,今夜我要一举攻下此城。”
“喏!”
四周的传令兵闻声脸显振奋,在马背上抱拳领命而去。
“在下便就在此地观摩,看将军如何破敌。”张辽拱手,轻笑着回道。
入夜,昌都城头凉风习习,自渤海吹来的海风夹杂着海腥味,夜里却吹的人昏昏欲睡。
城头的火把摇曳,不时有火星炸响。
东城门上,忽地有将领走上高台,着急亲兵举火,左右摇曳,这在平静的城头十分耀眼。
只是,满头大汗的官军将领做完信号后,却丝毫没有看到城下有黄巾军的活动身影,刚刚才被凉风吹干的衣衫,此刻再度被冷汗打湿。
将领一双小眼睛不停地在城外的黑暗中搜寻,试图找到那些而今看来格外可爱的黄巾军身影。
“怎么会?说好了举火为号的。难道说?这些人在等下一步?”
顾不得那么多,官军将领一咬牙,转身下令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快,开城门!”
亲兵都是知晓前因后果,立即转身下城,开始清除城门内的诸多障碍,并且开启颇为沉重的城门,以迎接他们未知的结局。
“吱呀....”
城门大木与枢纽的摩擦声,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透过飘荡的海风,传得老远。
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的官军将领,眼神死死盯住平静的城墙面上,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大喊一声敌袭。
“呼!看来大家都有觉悟,都不愿意陪着国相大人送死。”将领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靠着墙垛庆幸出声。
这么大的声响,不会有人没听到,直到城门大开,也不曾有人阻拦,足以说明了而今城墙上的官军状态,长达一年的围城生活里,这些人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呼,终于解脱了,来吧,快点攻进来!”
黑夜里无数只眸子盯着城门,身子紧靠着城墙的他们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能够为天子坚守一年,足以报答天子、国相的恩情了,到了如今,他们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城门外,张辽攀爬上士卒瞭望的高台,注视着官军与己方的行动。
眼见火把摇曳,那些趁着夜色潜到城下的黄巾军并未动作,而是将自己深深陷进城下的泥尘里,直到那宛若巨口的城门打开,足以让大军通过后,这才有黄巾军官一个蹦跳站起身,大声招呼道:
“随我杀!”
哗
火把的光亮次第燃起,远远望去,宛若流淌的星河,从城门口向着昌都城内灌入。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昌都城,让本就瑟瑟发抖的昌都市民更加的战战兢兢,所有人自觉的关上门窗,等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将军,快走!有贼军偷城,已经攻进来了!”
太史慈刚刚入眠,便就被亲兵急促的叫喊声惊醒,待他走出营房,登上高台,望向逐渐被火把充盈起来的昌都城时,太史慈惊得站立不稳,差点从高台跌落。
“快,你还有你,点上儿郎,与我去救国相!”
没有犹豫,太史慈快步下了高台,命令手下集合,打算去国相府邸,解救被困的孔融。
太史慈治军很严,哪怕是深夜,随着他的下令,极短的时间内,也能纠集齐一支骑兵小队。
踏踏踏
马蹄踏过长街,蹄声清脆而悠长,很快便就吸引了入城的黄巾军注意力。
“这边!有骑兵,是太史慈!”
“快,在这边,弓箭手,强弩手,快来!”
“长枪手,到前边来!”
一朵朵由火把组成的帐幕后,满是黄巾军官高亢的命令之声。
太史慈刚一抵达长街,便就注意到了这伙黄巾贼的难缠,他们并未一窝蜂的,以人数优势的冲上来,而是选择暂避锋芒,结成了战阵之后,才缓慢推进,持续的压缩骑兵的疾驰空间。
“是个劲敌!”
太史慈注意道黄巾军的动作之后,并未硬碰硬的选择破解对方的战术,而是凭借自己对昌都城的熟悉,抄小路,走小道,绕路等方式,多次转移机动,险之又险避开了黄巾军的兵锋。
在夜黑风高的昌都城内,太史慈再次的展现了他高潮的骑兵指挥艺术,针尖上跳舞般的指挥,极致发挥了骑兵的机动灵活的优势。
终于,这一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小队,自点点萤火映照出的阴影中走出,抵达了国相府邸之前。
而这里,却是厮杀正烈,长街上簇拥的黄巾军,使用长枪、戈矛、弓箭,不断向着筑有高墙的国相府邸攻去。
点燃的火箭,一束束落下,犹如黑夜中的流星。
戈矛晃悠着反射着亮光,不注意便就夺去一条性命。
“随我杀!救出孔相。”
太史慈见状,只身策马前冲,取出短戟,厉声大喝道。
“杀啊!”
太史慈的身后,许多随他征战的青州骑兵神情狂热的挥舞兵器,跟在这位年轻统帅的身后,向着那些不知死活的敌人攻杀而去。
过去一年时间,无论是太史慈那过人的武艺,还是他那耀眼的战绩,都让这些骑兵归心,愿意追随他,为他效死。
国相府邸正门处,内外的兵卒互相用着长兵器捅刺着,长杆碰撞个不停,不时便有木杆折断,偶尔会有受伤的闷哼之声响起,场面看着惨烈,但实际上,两方的阵亡人数相当少。
“轰隆隆”
就在双方隔墙对峙,低烈度的进行对抗时,马队奔跑起来的巨大动静在街面上的黄巾军身后响起。
阵中指挥兵卒作战的黄巾军官闻声脸色大变,急声大呼:“骑兵!骑兵来袭,结阵迎敌,不要乱!”
然而,由于太史慈出现的太过突兀,加上大街这样的地形,使得乍然偷袭的步兵根本无法对骑兵形成有效抵抗。
“哧!”
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太史慈一戟横挥,将侧面欲要攻击他的黄巾军割喉,那人临死前尤自举着环首刀,不敢置信的看着杀死自己的冷面敌将。
太史慈双手各持短戟,左右挥舞,将那些慌张避让的黄巾军收割性命,不带一丝怜悯。
长街很直,战马又有足够的骑马空间,纷乱的黄巾军连成为战马的阻碍都做不到,就在太史慈以及他手下的猛烈攻击下沦为齑粉。
终于,太史慈战马前没有了挡路的黄巾军身影,映入眼帘的是被鲜血染红的国相府大门。
太史慈见状大喜,随手将一侧欲要偷袭的黄巾军砍倒,而后对那些一脸懵逼的国相府守军大喊道。
“开门!我乃太史慈!”
守军待看清楚太史慈面容,惊喜道:“是太史将军,快开门!”
“尔等四处冲杀,将这些乱兵冲散即可,勿得纠缠。”
太史慈松了口气,转头对着那些随他冲杀的骑兵下令道,继而策马向着敞开的大门而入。
“恩公身在何处?”
太史慈即便进入了幽深的国相府邸,也没有放松下来,当即对着领路的国相仆役询问道。
“啊?呃...回禀将军,孔相在内院,和夫人在一起,听说敌军攻入昌都城,正要命人召将军前来呢。”
提灯的仆役脸色变了变,低头回禀道,只是脚步随着太史慈的催促变快了几分。
行路不远,太史慈就见到了一处被火把包围的小院,守卫的兵卒严阵以待,他并不为奇,显然都是些被孔融留在手里的精锐兵马。
院门口的立柱上绑着两支格外热烈的火把,腾腾的火焰照亮了院门数丈,靠近院门的太史慈被这火光一照,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睛,很是不习惯。
“子义!?”
火把光亮下,太史慈见到了孔融的身影,耳中听到了那熟悉的称呼,立即止步,躬身抱拳道:
“恩公,快!我领兵替恩公开路,定然保得恩公一家周全。”
声音还是那般刚强,好似天地间的砥柱,前方那位唤他为子义的身影却未回答。
太史慈抬眼,火光照耀下,隐隐看到孔融张了张嘴,最后却闭上了。
“哎!”隐约间,太史慈听到了声低沉的叹息,不带他分辨那声音的源头,夜空的平静便被更为猛烈的破空声所打破。
“放箭!”一个粗豪嗓门的将领高声下令。
“嗖嗖嗖!”
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向着太史慈贯入,院门前的两支火把,照亮了太史慈周身,给黑暗中的弓弩手指明了方位。
“砰!”
这位强壮的汉子倒地,他的脸上残留着惊愕,贯穿而过的弩矢,不仅带走了血肉,同样抽走了他的力气,身体好似软泥的他脸庞贴着地面,黏糊糊的血浸透口腔。
“为...为什..”
血泡不时从那破袋似的的身子冒出,太史慈的最后一眼,看见了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刃。
“哚”
利刃划过血肉,直直切到下边的泥土。
军官提起头颅,跨过无头尸体,穿过那些身形矫健的兵卒,来到一名将领身前,抱拳道:“将军,是太史慈无疑。”
柳毅打量了眼死不瞑目的太史慈,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北海国相,上前轻轻拍了拍孔融肩头,笑道:“国相放心,我柳毅说话算话,你既然不愿去辽东,那我便派兵护送你到边境。呵呵,天下之大,君而今大可去得。”
孔融被这面目可憎的黄巾头目一拍,三魂掉了俩,连连点头:“是是,谢渠帅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