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情报通报完毕后,众人自觉的告退,公孙度仍旧安坐堂中,挥手留下了糜竺、王烈等重要僚属,准备着重要事务的决断。
“黑山张燕是怎么回事?为何扣押闫信?”
待众人退下,公孙度立时看向秦奉,语气都严厉许多,质问道。
秦奉被公孙度严厉的目光一扫,立时拜倒,回道:
“回禀主公,玉昌兄此行乃是青州黄巾特使,并未透露我辽东身份,据其随从禀报,黑山军并未翻脸,反而对他们很是客气,似乎张燕对玉昌兄很是看重,还有...这里有书信,请主公过目。”
秦奉说着,忽地想起自己怀中的书信,连忙掏出来递给公孙度。
公孙度拆开信封一看,的确是闫信的字迹,他在书信中详细写了他对黑山军的谏言,以及黑山军今后可能的动向,以及张燕对他的图谋。
“呵!这是要当上门女婿了?”
公孙度笑着拍了拍信纸,先是对闫信的遭遇感到哭笑不得,接着想到黑山军的动向,愈发觉得中原今后的局势扑朔迷离起来,黑山军的实力并不弱,能够出动数万大军,以及近万骑兵,这在任何一地都堪称强大。
“黑山军北上,与白波军联合,图谋并州。有意思!至于打通大河航道?可没有那么简单,大河两岸,恐没有人会乐意见到两支黄巾军联合,那将对其他人形成夹击之势。”
“不过,黑山军的存在,的确是威胁袁绍的一把尖刀,闫信入了黑山军,或许并不是件坏事。唔,这小子与黄巾军真是有缘啊。”
公孙度想着站起身来,来到刚才凝视的沙盘面前,指着青州道:“少了闫信压阵,青州之地,而今全是些武夫,怕是要闹出些乱子。”
“世子在何处?”
公孙度忽地抬头,看向秦奉道。
对于公孙康的行止,公孙度并没有多么上心,之前让他接触东洋公司,只是想让继承人知晓作为统治者,除了兵权外,钱的重要性。
“世子身在沓氏,正在参与东洋公司运作,听说谈了不少大生意。”
秦奉只是略一思索,便就回忆起了这位少主的情况,当即答道。
“嗯,正好,让他去东莱坐镇,而今柳毅、闫信在外,东莱之地全靠那些老兄弟压着,这些人打仗是个好手,治理地方嘛,我可不看好。
唔,让田健编练的五千新军随行,传信与他,让他给我守好这处桥头堡。”
“喏!”
秦奉心中诧异公孙度为何要将公孙康扔到青州去,却不敢反驳,只好躬身领命。
“幽州的变乱声势如此之大,是否已经失控了?”
接着公孙度将目光从青州收回,继而看向标有密密麻麻纸条的幽州,看向糜竺问道。
关于幽州的谋划布局,主要是由糜竺与阳仪参与的,公孙度故而有此一问。
“回主公,幽州民变虽然在阳主簿的谋划中,但尚未实施。
此番变乱,却并非我等手笔,乃是自发而起。流离幽州的百万青州难民,不仅遭受本地土著冷眼,还要经受商贾豪强的压迫,本就难以忍受,正是民心思变之际,此正是有人举事便有燎原之势的原因。”
糜竺此刻也蹙起了眉头,若非他常常与阳仪通信,此刻还真以为是他们的布局导致。
“呼!这般声势的民变,会有多少死伤?我幽州本就人少,此事一发,真是不敢想象。”
公孙度叹息一声,对这样的变局也很无奈。
但是,即便他嘴上这般说,话里在意死伤,可他心底却门清,黑衣卫已经渗透进入乱军,而今乱军中的铠甲,大多便是来自袭击辽东港口仓库所获。
“你们说,刘虞会怎么应对?”公孙度手指捻起关于幽州乱局的情报,看向在场几人。
“还是要拉胡部兵马平叛,原因无他,刘虞手中的兵马太少了。
依我看,刘虞会以汉军为主,拉拢胡部兵马为辅,共同围剿境内叛军。不然,靠蓟城那几千兵马?若是有大将率领,或许还能与乱军一战。
但而今的幽州,大半兵力被公孙瓒带走的情况下,刘虞肯定会一边严令公孙瓒回军,一边尽力组织联军,企图靠着幽州州府的力量平叛。”
秦仲揉着下巴,眯眼思忖着回道。
“胡部兵马,不就是乌桓人吗?”
公孙度同样揉着下巴,对那些身在汉地境内,却一心搞事情的乌桓部落早就不爽了。
“让苏渠准备,集合辽西勇士,准备响应刘虞命令入境平叛。只是,目标不是乱民,而是那些时叛时降的乌桓各部。
呵,既然要乱,那就乱得更彻底一点。”
“我等而今能够调动多少兵马?”
公孙度盯着幽州治所蓟城,盘算着自己的筹码,抬头看向糜竺问道。
“北方停战后,玄菟郡能够调集两千骑兵,三千步兵,皆是敢战的府兵。
玄菟郡若是全力动员,可得骑兵近万,步兵两万。
若是不计后果的征发辽地胡部青壮,可得骑兵两万,加上辽西、辽东的胡部青壮一万五,胡部骑兵共计三万五千余。
因张都尉在外,襄平可调集三百重甲骑兵,三千轻甲骑兵。在册郡兵【步兵】三千。
若是在辽地大兴征发,预估可得农兵五万,其中骑兵近万。”
在场之人听闻糜竺口中的兵马数字,皆是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辽东何时有了这般实力?
要知道辽东可不比中原,因为战事频繁,能够征发的兵马,大多都是有过上阵经验,其战力根本不能与那些从地头上拉来的农兵相比。
公孙度听着,也在心中盘算:
“这么说,我能立时动用的在册骑兵共计五千三百骑兵,步兵六千,这可都是能战之兵,若是大型会战,便是取胜之要。
若是全力动员,可得汉骑两万,胡骑三万余,五万骑兵,七万步兵,以他们的战力,足以横行北地了。”
只是,想到全力动员的后果,公孙度径直摇头。
胡部所谓的全力动员,说白了就是部落迁徙,能拿得动兵刃的,无论男女都能算上骑兵,除了声势浩大外,其本质还是乌合之众,数万胡骑的具体战力比不过精甲汉骑五千的一次冲锋。
而汉民中的全力动员,则是有些损伤根本了,征发的所谓农兵,而今都是各地进行生产的主要劳力。
这些辽东的劳动力,可都是经历过快节奏的手工业生产生活的人,他们的价值不应沦为战争中的耗材。
想到这个时代的战争节奏,动不动就数十上百万的兵力,其实大多数还是后方转运的夫子,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还是在那精锐的几千上万兵马。
但也不是说杂兵就没有了用处,无论是充当背景板,负责转运物资,还是用于防守、攻城,都是十分紧要的。
公孙度念头急转,转身下令道:“传令给阳仪,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控制住幽州境内的百万流民,勿要玩火自焚。”
“其实主公,我等还有一支兵马未尝考虑,乃是东莱之地的兵马,经过柳、闫二位的整训,东莱之地,尚有数万可战之兵,其中还有些去过马韩的精锐。而且,管亥此人,也曾来信,愿意出兵听从主公指挥。”
糜竺似乎看出了公孙度的顾虑,适时出言提醒道。
“东莱?北海?”
公孙度颇为意外的看了眼糜竺,糜竺这样的见识,实在是罕见。毕竟这两地都是处于千里之外,以此时人们的想象力,绝想不到用青州的兵马作战。
“唔,既然有经历过马韩之战的兵卒,那么其中的部伍想必也能经受航海之苦,以船运至辽西?”
公孙度来到沙盘前,用手指比划了下东莱与辽西的直线距离,竟然比从辽水出发到临渝的距离还短些。想到此处,他看向糜竺很是惊喜的赞道:
“子仲此策甚妙,呵呵,有了东莱直达临渝的航线,青州不再沦为飞地,东莱,怕是比辽地更为快捷的出兵地。”
糜竺拱拱手,谦逊道:
“呵呵,还是多亏了这些直观的沙盘,否则以仆浅见,绝想不到东莱与辽西的距离如此之近。此前仆听家中船主所言,东莱到临渝,竟然两日可达,还觉得不可思议,而今看了这沙盘,才觉得是某当时见识短浅了。”
“唔,如此一来,船只以及通熟渤海航线的船主就很重要了。彦方,以船主协会发布命令,能否调集足以载运大军的船只?”公孙度思忖着看向王烈,询问道。
“船主协会而今在册有数千,跑渤海航线的船只有数百。若是主公下令,载运万众的船只悉日可达。”
王烈此前负责在沓氏筹办船主协会,对此很清楚,此刻很有信心的颔首回应。
“善!”公孙度很是高兴的拍手道,这便是提前收拢渤海洋面上海船的重要性了,有了这些人相助,只要航线熟悉,渤海周边,都处在他公孙度的攻击范围内。
接着他看向在场的陈江,询问道:“商部筹备的物资如何了?”
“回禀主公,有主公之令,各家商社皆俯首听命,开春以来,襄平的作坊全力开工,军服、兵甲、车架、药品生产的军资通过辽水,皆转运到了临渝外的港口储存,足以应付大军所需。”
陈江闻言,当即出列回道,在场之人可能唯有他才清楚,而今的辽东战争潜力是有多大。
各家商社在建立起完备的产业链后,对于来自军方的订单是有多急切,许多掌柜甚至打包票,无需定金,只要有了订单文书便可开工。
且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襄平有头脸的豪强商贾,还是普通的平头小民,都在这轰轰烈烈的军方订单生产中获利。
辽东的现状也让陈江陷入了疑惑之中,因为在他的从前的朴素思想中这是不正常的,所有人都在获益,那么谁是受害者呢?
“善!”公孙度可不在乎陈江心中所想,手里捏着陈江呈上来的军资目录,一一扫过上边的数字,欣慰颔首,辽东商贾与官府结合的行动效率,的确比纯粹的调集民力要高得多。
“传我命令,征集辽地胡部青壮一万,汉骑五千,七月底往辽西临渝集结。
调集东莱兵一万,船运至临渝集结。
另,以不妨碍生产为前提,即日征发辽地汉兵三万,于襄平整训,听候命令。
今次由我亲自挂帅,糜竺、秦仲留守襄平。”
公孙度一边说,一边将代表兵力的小旗挪动,大有千军万马尽在我手的畅快,气势颇为豪迈。
说完,再度扫视了眼辽东全境沙盘,手掌不自觉地握紧,饶是他早有谋划,此刻心情也是有些忐忑。
“喏!谨遵主公之命!”
众人闻言,顿时凛然,知晓这便是图谋幽州的最后一步了,一起出列躬身拜道。
啪
一枚代表兵力的小旗帜被公孙度衣摆带动倾倒在沙盘上。
公孙度闻声看去,旗杆尖端所指之处,乃是冀州渤海郡,阳信县。
看着地图上的标识,公孙度想到渤海郡的战事,顿时有些失神,轻声喃喃:
“呵,公孙瓒,张辽,真是期待你二人之间的交锋呢.....”
....
渤海郡,东光城下
连日来黄巾军攻城不断,城下死伤枕藉,填埋的沙土夹杂着尸体,差点将护城河阻塞断流。
可惜,一场大雨突然而至,给这场愈加激烈的战事带来片刻的安息。
张饶站在营地中的木塔之上,遥望高高的东光城墙,上边的汉军仍旧坚持防守,晃动的矛尖即便相隔数里,也能看到些许寒光。
“哼,算尔等好运!”
想起那一日,经过黄巾军数营连番攻击,已经有人攻上了城墙墙段,且趁着官军措手不及时,不断扩撒混乱,只待后续援军加入,便可将东光城一鼓而下,却不料电闪雷鸣,天降暴雨。
大雨急速落下,很快便将后方本就混乱的营地击散,黄巾军组织散乱的缺点就此暴露。
胡乱奔跑的牛羊马匹,被暴雨突袭乍感无措,四处乱窜的黄巾军家眷妇孺,没有多少防雨措施的黄巾军营地一时间竟有被天威击溃的危险。
前线作战的黄巾军见此立时没有了战心,迅速溃退下来,张饶无奈只好鸣金收兵。
幸好官军此战也伤亡惨重,无力出城作战,不然以当时的混乱,只要官军有一支队伍死命突击,恐怕身为渠帅的张饶也无法控制部伍,只能抛弃大部,率军突围了。
大雨一连下了数日,黄巾军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仅重新掌握了修筑防雨营地的方法,还赶制出了不少便捷的防雨装备。
也多亏张饶手下中有不少黄巾军老兵,在他们的组织下,很快便镇压了营中不稳,且迅速保护了营中至关重要的粮草辎重,加大了对柴火木炭的收集力度,种种措施之下,这才没有使得这支黄巾军崩溃。
望着那在大雨的冲刷下,逐渐满溢的护城河,张饶咬咬牙,看向四周的黄巾头领,凝声道:“军中战意如何?还可再战?”
“回渠帅,难矣!而今大雨刚歇,军中便起了疾疫,军心惶惶,恐难再战!不少头领都进言,想要回重合县城修整。”
一名身材见状,脸庞瘦削的头领抱拳回应道,此刻脸上满是苦涩。
张饶此时也感到有些惊疑不定了,攻城之际突遭暴雨,本就是不祥之兆,让他对攻打东光县城感到畏难,只是出于对东光县城内那些顽抗豪强的愤恨,他尤自不甘心道:
“再等等,我观官军也是强弩之末,连日来伤亡惨重,而且,诸位想必也注意到了,东光县城内,雨停之后,已经多日不见烟火了,我估计,城内可以烧的柴火,怕是消耗干净了。”
此言一出,本来有些退意的头领们对视一眼,各自振奋起来,城池中可以存储粮草、兵员,而如水源、柴火木炭这类物质则是至关重要,若如张饶所言,怕是东光县城真是强弩之末了。
顿了顿,看到头领们脸上浮现出希望之色,张饶咧嘴,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派人时刻注意各处城门,近日定然有出城砍柴的兵卒,捉拿其人拷讯城中情报。哼,若是城中无柴,此城不攻自破。”
“喏!”
各位头领当即抱拳领命,四散而开,各自派遣手下得力儿郎去捕杀城中官兵。
张饶眼看着头领们散去,眼神变得凝重,回头看向手下亲兵,轻声问道:“黑山军有消息了吗?他们是否下山?何时向东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