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之间的旷野上,两支战术相似的骑兵靠近着,开始展开属于边地骑兵间的厮杀。
双方的骑兵相向而行,行进间各自加速,拉近后却没有列出直线冲击,而是各自习惯性的转向,划出长长的弧线,都想要侧击对方。
如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两个徒弟,各自向着对方出招,却发现双方的招数雷同。
场上两条弧线缠绕着,始终无法造成侧击,距离却越拉越近。
战场中心若有一处无形黑洞一般,将两支骑兵向着中间拉拽。
“射!”
随着距离靠近,双方骑兵军官声嘶力竭的下达命令。
“嗖嗖嗖”
马背上的骑士举起弯弓,朝着对方连连施射,箭矢密集如雨,不少甚至在空中碰撞折断。
希律律
不断有马匹受伤嘶鸣,有骑士受伤落马,卷起的烟尘愈重,渐渐向着这处战场弥散开来,遮挡住了两方视线。
“脱离战场,随我来,绕过去!”
眼见着对方骑兵战力颇强,一时不能分出胜负,心中焦急的单经绷着脸,观察战场后,趁着烟尘弥漫的时机,一扯缰绳,带着骑兵自侧翼绕出弧线,却是舍了当前敌人,直直朝着张辽大旗所在冲去。
与单经交战的辽东军骑兵见状大惊,急忙策马回转,坠在单经所部背后,朝着那些绕路的幽州骑兵连连冲击。
“拦住他们!”
单经朝着后面追击的敌军看了一眼,对着手下示意道,继而转头,望着前方那杆高高竖立的大旗,狠命抽打马股,却是想要拼死冲击对方中军。
很快,单经骑兵队列中自动脱离一队骑兵,直直的朝着那些追击的辽东军骑兵冲击而去,却是要以自己的性命来为战友争取时间。
“哼!”
张辽坐镇中军,将单经的冲击路线看得清清楚楚,鼻腔内不满的冷哼一声,对手底下这些骑兵素质有些不满。
中军令旗再行挥动,辽东军中军再度出动一千骑兵,朝着单经所部直直冲去,却是并未使出骑射技艺,而是于行进间就排成了冲击阵型,若一把出鞘的雪亮长剑,打算将这一支冲击中军的狂妄之徒彻底击溃。
单经这般直取敌人中军的举动,带着股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轻蔑,自然引起了出动的辽东骑兵的不满。
真就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出动的辽东骑兵径直舍了弓弩,急速策马,加快马速,拿着长枪便要冲杀,却是想要以最快速度解决了单经。
“嘶!”
望着那些举着明晃晃长枪且整齐行进的敌军骑兵,单经倒吸一口凉气,当即伏在马背上,一扯马缰,大声呼喊:“避开他们!”
轰隆隆
面对近在咫尺的冲锋骑兵,幽州军急忙转向,向着战场的外围机动,犹如逃兵一般。
砰砰砰
张辽所在中军出动的冲击骑兵速度自然不慢,饶是单经奋力躲避,不愿被人截击了去,却还是被辽东军生生将队尾给吞了个干净。
策马避让的幽州军,完全无法抵挡这些举着长枪刺杀的冲击骑兵,数百骑兵在波次冲击下,竟然没有泛出多少浪花来。
辽东军面对单经这般敢于冲击中军的胆大之徒,各个脸显怒色,手里攥着长枪,分成各个小队,奋不顾身的朝着单经所在冲去。
铛铛
接连格挡开几名拼死冲击的骑兵长枪,单经龇牙咧嘴,身上的衣甲已经破碎不堪,脸上、胳膊上也都挂上了彩。
摇摇欲坠的单经身侧的直属骑兵也在这阵猛烈的攻势下损失惨重,此刻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部伍护卫身侧,想要保得单经周全。
“哈哈”
此刻单经脸上却没有多少痛苦之色,反而当场大笑起来,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敌军中军的护卫力量经过他的拉扯,已然稀薄!
嗖嗖!
单经的笑声自然引起了对方怒气,招来附近辽东骑兵的攒射。
“唔,哼!”
忍住箭矢入肉的疼痛,单经在马上奔驰着强撑着站起身来,扭头朝着战场中心望去,脸上露出了满足笑容。
嗖!
又是一箭射来,箭矢扎入单经的露出来的脖颈,本就摇摇欲坠的他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倒了下去,天旋地转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主公,单经不负使命!”
轰隆隆
中心战场上,公孙瓒没有辜负单经拼命撕开的口子,早在辽东军中军开始调动时,便立即带着剩余的幽州骑兵开始朝着敌方行进,目标正是那稳稳立在战场之上的大旗。
作为公孙瓒手下的直属精锐,白马义从可不仅仅是坐骑为白马而已,他们各自皆是从幽州这处边地战场中锻炼出来的精锐骑兵,且还是百里挑一而出。
身上的武艺各自精熟,骑射、冲击,马上技击,小队冲击,结群冲阵,可以说,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战术素养,白马义从都是远胜对面的辽东骑兵。
而这般的骑兵,加上本就擅长骑兵作战的公孙瓒统带,发挥出的战力就更是不同凡响。
只见公孙大旗挥舞,公孙瓒一身铠甲,带着白马义从以及剩余的幽州骑兵不断机动,瞄着张辽所在位置,避开每一处厮杀战场,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却如入水游鱼一般。
“上!给我撕开他们!”
随着距离拉近,公孙瓒瞅准时机,朝着身侧唯一的部将王门急声命令道。
疾驰中的王门没有言语,马背上的他漠然点头,继而一扯缰绳,将队伍中除白马义从外的骑兵皆带了出去,若离弦之箭般。
“驾!”
王门死命抽打马匹,望着前方那代表中军旗号的黄色大旗,牙关紧咬,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怒气。
对这一支打着黄巾旗号的骑兵,他只感觉古怪而荒唐,刚才敌军与单经的交手他都看在眼里,敌人并非庸手,又占据了战场先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该死的,藏头露尾的家伙,你们到底是谁?”
心中惴惴,幽州骑兵作战,何时吃过这般的亏,从前作战,光是凭借精锐游骑组成的斥候,他们就能搞清楚对手的成色和来由,如今日这般被动的还是第一次。
看了眼不断接近的对方中军,知道公孙瓒打算的王门下定了决心,默默抽出自己的长矛,向着那些出动的辽东军骑兵迎击过去。
马蹄声隆隆作响
张辽却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悠然,望着直直朝着自己冲来的王门所部,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朝着身侧的部将点头:
“你们上吧!”
“驾!”
一队队骑兵策马,自张辽的身侧前出,朝着那一支气势汹汹的幽州骑兵迎击而去。
听着耳畔的马蹄声,衣甲与兵刃碰撞摩擦,铁与血的交杂,使得张辽身下的马匹不安扭动着脖子,响鼻打个不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乖!快了。”
张辽俯身一边安抚着战马,眼睛一边望着战场,搜索着那一抹白色剪影,口中淡淡说道。
终于,透过人马的间隙,不断游动的战场上,张辽与一双格外冰冷的眸子对上了。
两人格外默契的没有收回目光,越过重重人马,透过略显恍惚的眼神,试图从中探查出些许意味。
“哼!找到你了!”
公孙瓒眼神一凝,心中冷哼道,继而他将长矛缓缓举起,越过两者间的距离,矛尖直直朝向张辽,无声的下着战书。
“来战!”
不待对方的回应,公孙瓒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白马义从紧紧跟在身后,宛若游鱼般穿插着,却是在过程中不断加速,时刻蓄着力气,只待最后的雷霆一击。
终于,公孙瓒仿若开了天眼一般,于混乱的战场上,寻出了一条直达张辽跟前的路。
“敌将....受死!”
如此战机在前,公孙瓒心中雀跃,手里的长矛一转,高声呐喊道,马速却是愈发快了,生怕对面的张辽避战一般。
“呵!莽夫。”
面对公孙瓒眸子里的挑衅,张辽轻笑着摇头,口中轻声说道。
“不过!正该如此才对。”
话音一转,张辽将沉重的头盔戴好,缓缓拉下面甲,声音透过铁面具传出,语气颇为生冷:
“随我冲杀,未得军令,不得停留。”
军令既下,就见辽东军中军所在,一名名骑兵沉默的带上兜鍪,拉下面甲,微提马缰,胯下的坐骑默契的缓步加速,步伐缓慢而又沉重,仿若千斤之重。
唰!
随着中军骑兵的加速,在风力的鼓荡下,甲骑身上的布袍开始被掀开,露出闪耀着亮光的金属甲具起来,赫然是一列列具装甲骑。
轰隆隆
随着张辽下令,具装甲骑的速度愈发快了,其身上携带着的沉重质量所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所带起的巨大声势,也是愈发明显。
马蹄之声,用雷鸣描述已不合适,具装甲骑冲锋带起的动静,在场的兵卒看来,宛若地震一般。
沿途所过之处,无数战马人立而起,却是被那些甲骑声势所摄,急急欲挣脱骑士的控制逃命去也。
而位于具装甲骑冲锋正面的公孙瓒此刻却是脸色大变,乃至有些发白:
“具装甲骑?怎会有如此多的马铠?青州府库如此充盈吗?”
这一刻,公孙瓒却是不怀疑对方是幽州骑兵了,他可是对幽州府库的底子一门清,哪怕以幽州的底蕴,也拼凑不出几具合适的具装甲骑,相比之下,那传闻中富裕非常的青州更有可能。
这般想着,公孙瓒眼神中却是多了许多贪婪,恨恨想道:“呵,只要赢了你!这些都是我的。”
他这般想法自是有所依仗,白马义从的战力不仅源自他们精熟的武艺,身上装配的精良铠甲也不能小觑。
这些甲具都是公孙瓒这些年花费巨大代价,通过各种途径搜罗而来,或是源自幽州突骑的传承,或是源自洛阳武库的调拨,或是通过军器贸易。
而这些甲具,也通过历次战事证明了他们的坚韧程度。
“杀!”
长矛前指,公孙瓒厉声嘶喊。
“杀!”
身后的白马义从们争先恐后的策马,却是一个个赶了上来,越过了公孙瓒向着那些甲骑发动了冲锋,一点不惧怕甲骑冲锋的威势。
“呵!来吧。”
张辽此刻也热血沸腾,眯眼望着那些策马逼近的幽州骑兵,低声嘶喊着,却是将马槊抬高了些许。
比起高句丽、乌桓这些胡部骑兵的寒碜,白马义从才是甲骑最为合适的对手。
身边的甲骑如张辽一般,只是微微调整了兵器角度,略微伏低了身子,沉默不言,于激烈战场上,散发着格外幽深的杀气。
铛铛铛
长矛与长枪交击,枪刃与矛锋嘶鸣。
相比之下,白马义从武艺更加精熟,长兵器在他们手里宛若无物,在马背上都能轻巧刺击。
哧!
长矛直直刺向辽东军甲骑,划出一溜火星。
“嗯?”
白马义从见状只是短暂惊愕,毕竟他们身上的甲胄防御力也不弱,对这样的结果有所预料。
铛!
对面的辽东军骑兵慢了一步,却也是将手中的长枪刺了出去,枪尖同样被甲具磕碰开,仅仅划破了些许甲片而已。
对战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变招,改用长兵的尾端钝器进行攻击,心中的打算一致,都是想要以钝器攻击铠甲,同时也是想以钝器加持战马的冲击力来将对方击落马下。
砰!砰!
接连的两声闷响传来,结果却不相同,辽东军甲骑脸显痛苦之色,显然这一下钝器击打,是伤到了内脏。
而对手白马义从却是一脸惊容,连对手击打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都没有关注,因为他击打到对手身上传来的力道不对劲,犹如蚍蜉撼树一般。
“啊!”
甲骑的击打,加上自己的反震力加持下,白马义从被横推着落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独留空了马鞍的坐骑前进。
反观他的对手,闷哼一声后,摇摇晃晃的,却是坚持着继续前行。
这样的场面正四处上演着,因着双方骑兵身上的甲具防御俱佳,任凭马上功夫占优,白马义从们都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兵刃挥舞间,任凭击中对方多少次,却始终无法破防。
铛铛铛
战场上打铁的声音响个不停。
这些幽州精锐第一次体会到了那些异族骑兵面对他们时的无奈。
唯有那些沉闷的坠地声,才能展现此刻战场上的残酷。
任凭你武艺多么高强,身上的甲具多么优良,疾驰的骑兵战斗中,只要落马便是十死无生。
而在落马之人中,却是幽州军占了多数。
却是因为具装甲骑身上庞大质量的原因,想要将他们击落,并不是件容易事情。
白马义从虽然骑士人人俱甲,身手灵活,可碍于坐骑无甲,无论是面对甲骑对坐骑的攻击,还是相撞角力时因质量差距而吃亏,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死!”
公孙瓒早早瞄准了张辽,手中长矛直直向着张辽面部要害刺来,口中怒喝着,须发尽张,宛若狂狮,声音响彻战场,就连附近的战马都有些受惊。
全副武装的张辽对身上的铠甲信心很足,全然不顾那刺来的长矛,手中的马槊一抖,槊锋朝着公孙瓒那没有保护的脖颈而去。
长兵在空中交汇、碰撞,继而在铠甲上溅起火星。
二人的出招却是都没有建功,公孙瓒收回长矛,两马交错时顺势向后刺去,宛若回马枪一般。
张辽也意识到了二人防御相当,马槊一抖,划出一条弧线朝着错身的公孙瓒战马刺去。
“哼!”
后腰被长矛刺中,饶是有铠甲防御,张辽也不由发出一声痛哼,当即伏低了身子。
希律律
公孙瓒战马却没有铠甲防御,长长的马槊切过,霎时间露出一片森森白骨,白马嘶鸣一声,背脊当即折断,哀鸣着倒地。
“将军!快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