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
公孙度不经意间的发问,如同平湖里掉进去一块大石,让在场的一众冀州文官武将变了脸色。
只是多数人是震惊夹杂疑惑,少数广平城的掌权人则是骇然与不敢置信。
“使君..是..是如何得知援军之事的?!”
被迫屈服的那名武将闻言霎时间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这条几乎能换取他的性命,乃至家族昌盛的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呵,虽说袁绍坐上了这冀州牧的位置,可尔等若是有暇看看舆图,以疆界实力算起,我与他谁更能称得上冀州牧一职?作为实际上的冀州牧,有人向某传递消息,寻常事耳!”
公孙度见自己诈胡成功,故作高深的说了一通,压根没说自己的消息来源,接着用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看向眼前大汉,期待着他的回答。
兴许是公孙度口中的冀州士人暗中投效说法,让刚才还心有顾忌的武将彻底松了口气,当即敞开心扉,将广平城所得知的讯息道了出来。
“不瞒使君,袁本初于巨鹿、曲周汇聚有四万大军,然而,这远不是全部。
据在下所知,邺城而今还在募集兵源,在下在邺城的同乡传讯说,光是邺城的敢战之兵,恐怕就有三万之数,勿论那些刚刚征募的农兵。
此前与州府不睦的匈奴人此次也与袁本初和好,同意出兵助战,据说有三万精骑,不日便可抵达广平。
另外,河内太守王匡亦愿意助战,派遣心腹精锐泰山兵前来。还有南边的曹孟德....”
随着武将的讲述,在场的幽州将校皆是不由自主的眉头紧皱,脸显震惊,刚才还杀意满满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他们都对袁本初的展现出的实力感到惊讶与骇然。
讲述军情的武将见此也反应了过来,公孙度等人压根不知道袁绍的内情,全是从他嘴里知道的。
得知了这样的现实,武将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不断在心中为自己的家族默哀祈祷的同时,看向公孙度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他心中清楚,今日之事传出去,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必定是要遭受袁家以及党羽的疯狂报复,这是上了贼船啊。
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公孙度扶着刀柄,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似乎一点没有因为刚才所知的军情而有所动容。
踏!
公孙度沉吟着,也不看在场众人,缓缓踱步来到窗前,就像是在思索破敌之策一般看向窗外。
可实际上,公孙度心中早就大骂起袁绍的八辈祖宗了:“卧槽!袁本初你丫位面之子吗?刚刚败完十万大军又在短时间里给我暴兵暴出了十数万军队,而且还步骑皆有?”
曹操北上,匈奴东进,加上个不知底细的王匡,还有个公孙度此前有所疏忽的刘备,得罪了卢植的他,不用思考便知道袁绍要打刘备这张牌。
他一个辽东出来的野小子,不过是在涿郡胜了一场,侥幸胜了你袁本初一次,又没有将天给捅了个窟窿,难道就要遭受这么多的中原俊杰围殴吗?
这一瞬间,公孙度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战场地图。
公孙度大军集合在广宗、甘陵一线,北边的张敞所部,只是起牵制作用,于正面战场无用。
袁绍则是在巨鹿,曲周一线陈布重兵,深沟高垒,等着公孙度前去攻打。
而后方的邺城充当着后勤基地的作用,源源不断向前线输送粮草、兵源,且助战的匈奴人、泰山兵也从这一条线向着前线进击。
只要公孙度在巨鹿曲周一线有所闪失,兵锋稍钝,这些生力军一至,就能将他在平原上已经疲敝的大军冲垮冲散,在毫无险阻的河北平原上,一场大败根本不可避免。
更为重要的是,公孙度的后方,以及侧翼,毫不保留的暴露在曹操与刘备的兵锋之内,只要他们二人发挥出各自的才华,他不相信仅靠着少数青州精锐与本地亲附豪族维持局面的柳毅与季雍能够坚持下来。
更不用说,清河国的豪强可是明目张胆的与公孙度对抗,有外军入境,这些人定会做那箪食壶浆之人,以助王师讨贼。
而袁绍军只要占据清河,出兵截断清河、降水两条水系,就能将公孙度手下的庞大军团困在广宗城。
想清楚了袁绍的作战意图,公孙度立时起了一身的冷汗,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了最初的作战计划。
就算他们有如神助,能够破开沿途所有城池,并且成功的攻破了邺城。
于袁绍而言,不过是换家而已,那时候的袁绍军早已断了公孙度的后路,将他们困在魏郡这片土地上,接着便是各路大军的轮番进击。
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冀州之地的民心,公孙度进军速度太快,根基不稳的弊病此刻就暴露了出来。
他相信,只要他大军后路被断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方的冀州各郡国,绝不会想办法进军救他,而是立时冒起烽烟,再次易帜罢了。
魏郡距离幽州、辽东数千里之遥,公孙度根本不能想象自己要如何带着军兵杀回去,自己手下这些部伍他很清楚,与其他诸侯相比,有战力,有战心,可论起作战意志,始终不能与那些转战万里的军队相比。
此刻他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水,转身来到那位跪地沉思的武将面前,双手扶起对方,沉声问道:“汝乃何人?所任何职?”
“仆乃冯...”
冯孚见公孙度询问,刚要回答,却想起了刚才自己的处境,当即改口,拱手应道:“仆乃李孚,字子宪,忝为广平主簿!”
公孙度闻言,探寻的目光扫了眼对方,不明白这位身高力壮的武将胚子怎么是个主簿。
“善,子宪兄,我观广平府库中马料甚多,且都是新近入仓,於夫罗何时抵达广平?”
刚才发呆时李孚就在心中切身的为公孙度筹划过战事,此刻听到公孙度的询问,当即抱拳,不假思索应道:
“回禀使君,据前日入城匈奴探骑所言,匈奴大军距离广平不过三五日脚程,或许后日,使君就能在广平境内看到匈奴人的游骑了。”
接着,不待公孙度追问,李孚继续道:“至于西边的王太守所领的泰山兵,州府仅仅是下发了储备粮草的军令,并未道明他们的行程。不过,据在下所知,邺城近日抵达了一支精锐部伍,应当便是那泰山兵了。
使君暂时不用担心彼辈的进击,河内郡距离战场遥远,泰山兵再精锐,此刻也是疲累不堪,未经长时间的休整,彼辈是不能出战的。”
听着李孚的话语,公孙度眼睛愈发亮了起来,这人的消息灵通,以及分析情报的能力,简直就是个人形地图啊,放在小城当主簿简直屈才了。
“那依汝所言,某要如何阻止袁本初的阴谋?”公孙度见到对方如此有主观能动性,当即发问道。
“粮草!”
李孚斩钉截铁,道出袁绍军的要害,他直愣愣与公孙度眼睛对视:“匈奴人秋季放马,冬日窝冬。本不善于冬日进军,此次前来助战,完全得益于袁本初的大力资助。冬日里没有草料,此次进击的匈奴骑兵,吃的尽数是我冀州百姓的粮食。”
说起匈奴人李孚咬牙切齿,微眯起的眼睛内闪烁起危险的光,他接着望向公孙度道,目露探寻之色:
“某听说,使君今日破城,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使君若能以同样方式破开斥章列人二城,不用过多手段,只要烧尽城内府库的粮草储备,便能让匈奴大军不能动弹。”
听到李孚的计策,公孙度心头一寒,在冬日里烧粮,简直就是绝户计,届时没有补给的匈奴人,根本不会对城内的冀州百姓客气,说不定就要用刀子对百姓征粮,而袁绍他们这些冀州官吏,根本不会对此置喙。
“可,匈奴人三五日内进击至此,我军人数有限,要如何短时间内破开两座城池?”
李孚闻此一摆手,拍着胸脯保证道:“使君勿忧,在下熟知斥章、列人两座城池内情,城中精兵大多调集到了前线,与我广平无二,且因为城池毗邻漳水,日常便用舟船转运粮草,所以粮草仓库也都在码头方向。”
说着他还就着一旁的笔墨,在案几上绘制起两座城池的布局图来,看得四周的幽州将官们一楞一楞的。
片刻后,李孚指点着示意图上的府库、军营位置:“只要知道目标位置,以使君部伍战力,入城、烧仓,易如反掌耳。”
啪啪!
公孙度抚掌赞道:“彩!子宪之才,不下于那荀谌、沮授了。”
得到公孙度的赞赏,李孚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右手挠着脑袋,却没注意笔墨在手,糊了自己一头黑墨,一时间狼狈不已。
“哈哈哈”
看着眼前这位刚刚散发着光彩的年轻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一个时辰后,广平城军营内。
斥候营驻地,韩龙埋着头,一门心思的打磨着手中利刃,直将上边的血迹彻底磨光才稍微松了口气。
“韩大哥!”
就在他用麻布清洗汉剑时,帐帘被人突然拉开,一名传信兵喘着粗气跑进来,手里拿着笔墨未干的令信:
“主公命你领斥候营南下,刺探东郡兵马踪迹,特别注意馆陶清渊一线。”
韩龙站起身,上前接过令信一扫,果如传令兵所言,他有些疑惑的发问:“为何是东南?邺城方向不用防备吗?”
传令兵当即摇头,看看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道:“主公那边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这不,广平城在整理军资,中军也在收拾行装。刚刚下令白日里休息,怕是今晚又要出动了。
倒是苦了斥候营,你们得到的军令是立即出发,路上找机会休息。”
“无妨,军情紧急,斥候营拿最多的饷,自然干最苦的活。”
韩龙倒是对行军强度并不在意,拍着身上的半身甲淡然道。
听到韩龙的话语,传令兵这才反应过来,韩龙与他手下的关阳等人平分了公孙瓒的赏金,那可是千金啊!
想起眼前人的身家,传令兵咽咽口水,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明明立了大功,却还是喜欢在前线厮混。要是他自己,这会早就回辽东老家买地建屋过好日子了。
这般想着,传令兵也没了言语,重重一抱拳后径直退了出去。
韩龙小心的将自己的汉剑收回鞘中,扫视一圈空无一物的帐篷,提起自己的包裹缓步走出营帐,一边走一边含着木哨断续吹着。
滴滴!嘀!
没一会儿各个方向都响起了应和的哨音,待韩龙走出广平城时,身边已经跟了数百衣装不一的斥候老手。
“头儿,这么急?这是去哪儿?”
疾驰的马背上,一名年轻汉子策马靠近韩龙,透过呼啸的风声询问道。
忍住拂面寒风带来的刺痛,韩龙瞥了眼远处的天际线,大声应道:
“去寻南边的那叫什么操的麻烦!唔,对是叫曹操来着,主公很是重视他,大家小心,可别在冀州翻了车。”
“放心吧,管他什么操,我们都一路操翻过去....”年轻人摇头晃脑,说起刚刚学会的荤话,脸上得意无比。
“呵呵,说得对,操翻他们。”四周的斥候闻言,开始大声呼号着,激起一阵大笑,笑声在原野上蔓延,惊起藏在雪窝里的飞鸟,颤落树枝上的积雪。
翌日凌晨,安泰如往昔的斥章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快!敲钟示警!幽州军来了。”
城头上巡视城防的县尉大声嘶吼着,用刀鞘拍打在慌乱的人群身上,让他们去敲钟示警。
“轰!”
然而,城内的钟声还未响起,一声响彻在斥章城内民众耳畔的巨响忽地乍起。
县尉天旋地转之际,瞅见了那些披甲持锐的幽州骑兵汹涌着自城门鱼贯而入,城头洒下的箭矢,叮叮当当敲击在马甲上,像是欢迎敌军入城的伴奏曲一般。
目睹了这一场面的守军顿时军心崩溃,向着城中各处奔逃,没多久,败兵烧杀城内富户的惨叫声就在四处响起。
而那些破城而入的幽州军们,却并未让县尉殉职的念头成为现实,因为这些骑兵视沿途的败兵、财货如无物,而是目标明确的策马向着城中府库而去。
“不好!大仓危险!”
饶是县尉在城头急得跳脚,也不能阻挡城中那一柱黑色烟柱的升空。
而这样的场景,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上游的列人城中发生着,冀州军辛苦储备的粮草军资,尚未等到他们的使用者,便就消散于祝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