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长安城下的叛军汇集,作为名义上的天下权力中枢的长安朝廷,再一次的面临军队暴力的赤裸裸威胁。
叛军主力仍旧是大汉朝廷花重金培养的凉州武力,只是这一回统帅他们的不再是有所图谋的董仲颖,而是一群被逼迫得走投无路的凉州兵头。
这些兵头的无论是文化素质,还是政治才能都不是董卓这样的豪杰所能比拟的,他们无所顾忌,同样也无法预测,整个大汉国运,似乎正急速滑向深渊。
在天下明白人眼中,而今的长安朝廷,长安天子,皆危矣!
但颇为诡异的是,这场关系到大汉中央权力格局洗牌的变乱发生时,天下间的各处诸侯却是默契的保持了沉默,皆冷眼观之。
南阳郡,宛城。
“哈哈,公孙升济干得好啊!就该这样,叫那婢生子嚣张!”
袁术手里拿着自北方传来的情报,上边写着近段时间里袁绍与公孙度交战的各种细节。
他一边读着,一边朗声大笑,当看到袁绍在涿郡大败亏输,仅以身免后,袁术欢喜的直拍大腿为那位未曾谋面的公孙度叫好起来。
袁术近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翻来覆去看袁绍倒霉的情报,此次幽、冀二州诸侯的战争,分明是以公孙度的胜利为结束的,这样的结果,让此刻处境颇为窘迫的袁术很是欣慰。
“啧啧!情报上说幽州突骑骁勇,可惜啊,公孙越这倒霉鬼死得早,没能与公孙度搭上线。
好不容易从刘虞那厮手中讹了些骑兵也都星散,若是有支骁勇骑兵在手,某必不让那刘表小觑了去。”
再度看完这则用来安慰内心的情报,袁术将之拍在案几之上,连声叹气道。
接着他深深呼了口气,虽说袁绍的倒霉让人舒心,可一想到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份舒心也就变得苦涩起来。
此时身处南阳的袁术,正遭受着南方正牌荆州刺史刘表的重兵攻打,前线传来的尽是坏消息,被袁术视为自己根基的南阳郡似乎也变得不稳起来。
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袁术扪心自问一句,不用多想便得出结论,一切起源于孙坚这位得力干将死于黄祖刺杀。
失去了这位威震天下的军队统帅后,袁术手下那些连连打胜仗的部队似乎一下子就不会打仗了。
而今的局面是,袁术虽然霸占了南阳郡,可他却需要直面刘表那愈发咄咄逼人的兵锋。
加上刘表是朝廷认证、地方大姓认可的正派州牧,对地方大族的拉拢也不遗余力,政治上袁术同样也面对着极为庞大的压力。
而今的他被刘表逼得节节败退,自己干脆退到了宛城,以各地雄关城池坚守,在南阳地界选择当个缩头乌龟。
当然,作为一个势力领袖,坚守不出肯定是不得人心的,面对这样的局面,自认为天命所归的袁术开始思索势力出路。
其实从地图上看,袁术的势力范围还是极为广大的,除了荆州的南阳郡外,东方的豫州也同样名义上属于袁术的势力范围。
去年发生的阳城之战,孙坚击败了袁绍派来偷袭阳城的周喁,击退了袁绍一方对豫州的试探攻击。
那时候作为胜利方的袁术势力表现得生机勃勃,上下一心,都想要在这乱世干出一番事业。
然而仅仅一年时间,随着孙坚的突然身亡,袁术眼见着好不容易打造的势力,就要被刘表挤兑的四分五裂了。
南方与刘表交战的教训,让袁术心底有了一丝警醒,那便是没有了孙坚这样的猛将加持,他的军队战力怕并没有袁术对外表现出的那么强力。
以这样的基础出发看待问题,那么暂时归于他的治下的豫州,眼下可就危险了。
出身名门的袁术处事的才能不缺,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意识问题后的他当即召集手下商议。
“骑兵!从北方幽冀二州战场情报上看,今后战事,骑兵的重要性将至关重要!”
有武将针对军事建设提出建议,得到了在场文武的一致赞同。
“唔,此事不难,南阳本就养马,此外,颍川经过那李傕肆虐,不少人南下投奔与我,彼辈不少还是颍川突骑后代,应是传承了些突骑战法的。”
袁术对手下的主动性很是赞赏,沉吟着颔首,随即安排手下去组建新时代的颍川突骑。
“此外,北方战事中,多次出现强弩、床弩等兵器,此次袁绍能够在南宫之战中成功阻击公孙度,也多亏了床弩等兵器对骑兵的威胁。
主公,床弩、强弩,投石机等战争器械也当重视!”
“嗯!在理!好歹我等身居韩地。战国时出强弩,而今却被冀州人抢去了风头,惜哉!
某听说那床弩乃是故太尉陈球在零陵郡为太守时所制,同为荆州所属,可否寻到当时之工匠?”
“回禀主公,此事不难,在下观那冀州用兵情报,床弩、投石机古已有之,以宛城底蕴,仿制不难!”
袁术的幕僚话语其实没错,这时候的宛城可以说是天下间的技术中心,实打实的钢铁冶炼中心,光从生铁生产量上看,发展几年的辽东根本比不上。
宛城左近,高炉烟囱犹如密林,每日里排放的浓烟能够遮蔽天际,正是如此多的冶炼户,造就了宛城地区的手工业规模效应,匠人的汇集,使得宛城的百工技艺独步天下。
“善!如此便好!”
袁术见到又一个问题得到解决,很是高兴的抚须出言,只是一想起那些南阳大族掌控中的南阳炉户每日里创造的天量财货,他微眯的双眼就不由闪过一丝贪婪。
宛城手工业虽然在十年前的黄巾起义中遭受过重创,可时间总是能抚平一切伤口的。
感受到封建皇权暴力后的宛城手工业从业者们,再也没了当初的天真,乖乖给南阳大族们当起了匠奴,靠着大族庇护,每日里辛苦做活,为家人父老换来饱腹的饭食。
匠奴泛滥使得宛城左近的大姓手工业人力成本大降,加上近年来北方战火连绵,钢铁、手工业产品贸易大兴,而南阳地区因为袁术的大军屯驻原因,大抵维持住了当地秩序,使得这些宛城大姓,对外的钢铁贸易做得好生兴旺。
一直窥视着南阳豪强们的袁术早就对吃得脑满肠肥的他们垂涎欲滴,只是碍于这些人大多投靠了自己,而今已经是势力的中流砥柱,这才不甘心的放弃了心中想法。
然而,这一切随着刘表的咄咄逼人北上都发生了改变,袁术感受到了南阳大姓开始刻意的对他疏远。
而且袁术开始意识到,身家不菲,且因为钢铁冶炼技术发达实力也不俗的大姓们,在袁术的对外战事中做出的贡献并没有那么大。
袁术此前多次在幕府中提出过想要在南阳施行盐铁官营来增加收入的想法,可无一不是在内部庞大阻力下流产。
意识到了南阳人不甚可靠的袁术扫了眼在场幕僚,将心中念头暗自藏着,干咳一声继续道:
“咳,刘景升兵锋甚锐,我等去年在其手中折损大将,军心一直不稳,而今看来,不宜再与襄阳大战!”
吃了多次亏后的袁术痛定思痛,他觉得自己军兵战力犹存,只是因为孙坚死在刘表手里而军心不稳才打不过刘表,若是对付其他弱鸡还是没有问题的,故而此次他大方提出自己的新方略。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点向舆图中的东方,那是属于豫州的方向。
“我意,南守东攻。
去年以来,我那兄弟袁绍以及曹操都在公孙度手上吃了亏,正是内部空虚无法对外动兵之时。
此时我等发兵向东,绝无外力干预,待我彻底占领豫州。届时统合豫州人力,转攻刘表,灭之不在话下。”
.....
冀州,邺城。
就在南阳的袁术为前途思量之时,冀州的袁绍同样召开会议,为将来的战略制定规划。
在民间被传颂为击退幽州人、屠灭匈奴人的英雄的袁绍眉眼中多了许多凝重。
经过长时间的争吵讨论论证,来自各地的谋士武将的献言献策,一直侧耳倾听的袁绍揉揉眉心,长出一口气,立于上首的他扫视众位僚属一眼,做出总结道:
“经过南宫一战,我等可以得出结论。
幽州突骑骁勇,难以正面相抗。
而今公孙度于巨鹿、安平、渤海驻守大军,时刻窥视我等疆域,不得不防。”
“我意如下,
其一招引胡部南下,补充冀州骑兵缺额,按照刘备军流传出的辽东骑兵练法,整训冀州突骑。
其二,收集境内船只,于大陆泽训练水军,用以防备突袭以及截断北方突入骑兵后路。
其三,传令境内各地州县,整修城池,修建瓮城以防偷袭。
其四,派遣间谍入幽州、辽东,打探公孙度虚实。
其五,拦截幽州商旅,断绝幽州商业往来.
其六,联络并州士人,打通太行陉道。
其七,各地组建部曲,绞杀境内流窜黄巾
....”
袁绍口若悬河,发出的命令有很多,从军事到政治,从商业往来,到民间间谍,从势力发展方向,到内部利益妥协协调。
事实证明,袁绍的记忆力很好,他将手下的讨论全部听在耳中,最后去芜存菁在心中形成了自己的构想,以其变成所属势力的战略规划。
而他麾下的文臣武将皆眼中闪过惊异,为袁绍的英明以及表现出来的能力所折服。
此世的袁绍虽然经受了一场大败,但他的心智却因此成长许多,此刻的他比之当年,对于权力的运用不再生涩,对于有才之士怪癖也都能够忍耐,真就如某些儒士所渴求的天生圣人一般。
同时不止袁绍,这场大败,以及随后的艰难狙击战,让他手下的队伍也得到了锻炼,此时的冀州幕府,无论文武,表现出来的凝聚力都让人为之惊叹。
会后,袁绍留下沮授密谈。
“此前让你研究的公孙度秘密武器可有眉目?”
“回禀主公,属下自接令以来便竭力破解。
我等自清河、巨鹿各地城池、邬堡搜寻,获取沾有气味、灰烬的木板碎片数十,以及来源不明的粉末些许。
属下已经花费重金延请让有名的方士、道士前来邺城破解此物,而今从味道、颜色中探知,粉末应是由碳粉、硫磺等物混合而成,只是其他成分、比例不明,暂时无法复制。”
沮授近日来正是围绕这件袁绍秘密派遣的任务忙碌,此刻见到袁绍发问,当即拱手禀报。
袁绍听到沮授有了些许结果,脸上露出了明显笑意,可后面听到成分与比例不明时又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不悦,毕竟这时代请道士的花费可是不菲。
“既然不知道比例、以及硫磺、碳粉外的其他成分,那又什么时候可以得出结论?
汝可知道,近些日子从府库中支取了多少钱财?
这些钱财,都能够再训练出一支精兵了!”
袁绍知道不能怪罪沮授,毕竟能够在短时间内获知硫磺碳粉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明明沮授嘴里说的是硫磺,碳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可真金白银的烧,还是让他罕见破功,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瞪眼质问。
沮授见到袁绍发怒,当即暗道不好,连忙俯身,额头几乎贴到地上,急声出言道:
“主公勿忧,属下还有办法,我已经遣派密谍前往蓟城,这类武器既然能够发出雷鸣,必为人瞩目,只要刺探出其工坊进出物料成分、比例,便可获知秘方。
亦或者,干脆绑架工坊匠人,也可为我等制造此等武器。
再者,属下听方士所言,道家炼丹时时常发生的炸炉便与此类武器相似。其人判断,公孙度制造出此类武器者,必然是道士无遗。
天下间精擅黄白之术的道士本就不多,我等只要细细探查,总能寻出根源,只要知道何人所制,再从此人的亲属、朋友下手,总能获知配方的。”
沮授急得额头冒汗的同时念头飞转,一时间将他想到的各类方法都一股脑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