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闻言,无奈的瞪了这位结拜兄弟一眼,抖抖手中的文书道:
“你以为咱们在三韩呢?这里是中原,人家好歹是幽州的正牌官吏。
要是杀了他,胡掌柜可护不住咱们!
不过,这厮想必也将我等当作了那些怕事的商徒,也不看看我东阳商社背后的股东是谁!
这样,你将这份文书送到蓟城胡掌柜手中去,越快越好!”
“唔,好吧。某就是看这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士人不顺眼,嘿,要是三韩有这样不长眼的士人,某早就一刀砍过去了!”
向烈撇撇嘴,有些不甘心的收下文书,嘴里囔囔道。
张宇有些不耐烦的拍了自家兄弟一把:“好了!来正事了,赶紧去城里将外出的兄弟叫回来。
另外,告诉兄弟们,这回对手可不比那些小国蛮子,都给我小心点。”
“不就是搞乘船偷袭那套吗?兄弟们驾轻就熟啊!上船张帆,下船骑马,张弩劈刀,敌后穿插,弟兄们练得不比那帮水贼差多少!”
向烈看看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凑过来眉开眼笑道:
“某听说使君在幽州搞什么海军,大哥怎的不去参加?我可是听说,王驰那帮海贼,这回可惨了,手上不干净的,不服从军纪的,尽数被关押放逐。
某还听说,有些积年海匪,被发配到了代郡的草原吃沙子,那里可没有水让他们晃悠!”
张宇听到王驰等人的下场,也是露出淡淡笑容,摆手道:
“没那么简单,海军这事严密得紧。没看到那些海贼的下场吗?使君这回是明言了,除了那些听话的海贼喽啰,招收的尽是些身家清白的。
对了,记得给手底下兄弟们讲清楚,海军成立之后便就会对渤海航线进行稽查,让他们手脚干净点,还有就是给我把嘴管严了,莫要让人抓住了痛脚!”
“好咧!大哥你就瞧好吧!”
向烈闻言,连声应道,手里甩甩文书便就离开,顺带吆五喝六的招呼起一大群在码头晒太阳的水手部下,队伍拉得很长,比起带队的将军,更像个劫掠归来的盗匪。
“呼,真是!”
张宇见状,也只是无奈的叹口气,并未对此矫正,毕竟这里是黄巾掌控的青州,外地人若没有一点武力傍身,那才是寸步难行。
张宇正欲转身,忽地望见远处新来一艘三桅大船,看旗号正是他们东洋公司的。
虽然这样型号的大船进不了内河,可无论是在大河河面巡游,还是专门转运兵源,其价值都无可估量。
而且大战将至,正是缺人的时候,看到来船他便有了临时征调船上水手的想法,念及自此,他当即面色一喜对手下道:
“走,随我去看看。”
没一会儿,刚刚抵港的三桅帆船上,张宇恭恭敬敬的向着舱内的一名客人磕头行礼:
“见过恩公!”
对面的人正是当年在马韩战场救了张宇一命的吴康,今日的他或许因长时间从事救死扶伤的工作,面上有了许多温和之气,对于时不时的便有人磕头也习惯了。
只是看到张宇一刹那,吴康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站起身搀扶其人起来,颇为感慨道:
“你是?那个在马韩战场上伤了手的张宇?嘿,当年我还拿你当典型案例呢!许久不见了啊!”
“正是在下,当日多亏了恩公相救,在下才能侥幸得活!”
张宇看到吴康当面,心中自是欢喜,马韩的那段日子堪称张宇人生低谷,不论是为人奴的憋屈,还是那些熟悉的好友惨死,都让此时的他唏嘘不已。
在这些情绪的加持下,他对吴康也是愈发的感激起来,嘴里连声的都是对吴康的感谢。
就在二人短暂叙旧时,旁边忽地一人插进来开口,断了二人的寒暄。
“唔,听说你要征调这艘海船?出了何事?”
张宇回头,此间的另一人进入眼帘,那是个年轻汉子,眉眼相当锋锐,只是脸色苍白,似乎有些气血不足。
尽管知道对方来历不凡,可张宇还是知道军事行动的保密重要性的,被人当面问起,他有些不悦的挑眉问道:“这位是?!”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踱步靠近,轻轻拱手沉声道:“辽东,张浪!”
“张将军!?您是那位南宫一战,击垮匈奴三万骑兵的张将军吗?
这事在渤海上传遍了,许多人说,那一日您在南宫城杀掉的匈奴人,可比那些边地将领都多!”
张宇闻言,神色当即凛然,连忙立身抱拳,言辞热切的回道。
张浪有些窘迫,似乎没有预料他而今也能归于名将一流了,脸皮微微抽动,却是淡然点头。
作为而今辽东生人,且出身卑微的大将,张浪自然会被而今渤海洋面上的船主水手广泛传颂,故此张浪的名声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呵!我就说吧,张浪你而今的名声可大了!有人将你与主公手下几大猛将张辽、张敞媲美,号为辽东三张!”
吴康见此忽地插嘴进来,对着张浪打趣道。
谁知张浪却是相当认真的摆摆手:
“某还差得远,军略上远远比不上张郃将军,更不用说而今担当方面大任的张敞、张辽二位将军了。”
撇开自己名声话题后,张敞转头看向一脸仰慕的张宇道:
“说说,青州出了何事?我等刚刚抵达廖城,还不知此地黄巾是何光景。”
说起黄巾军,张敞脸上就有些许复杂神色闪过,当初黄巾军送到辽东的那批青年将官,也都算是他的门生了,只是没想到会有平原城下那一档子事发生。
“哎,此事说来话长,原因乃是刘备偷袭高唐说起...”
面对张浪这位公孙度的手下大将,张宇再无顾忌,将他们而今的情况一一道出。
“水军破袭?截断后路,粮道?不错,水路的确是那刘备的软肋。”
听完张宇的讲述,张敞不由微微颔首,而今他也算是战场老手了,知道这战略没有毛病。
“张宇兄弟,实话实说,这条大船乃是州府雇佣,专门用来转运此战伤病兵员的。
你若是征用的话,这船上的伤员?”
吴康这时忽地开口道,点出这艘大海船的作用,普通海船远没有大海船这般稳当,对伤员损伤也最轻。
“当然,此地港口的船只便已够用,无需用到恩公等人的舟船。”
张宇连忙摆手,连声否认道,若是面对普通的船主乘客,他还能凭借武力威胁,碰上眼前这两位大佬,他可硬气不起来。
倒是一旁的张浪闻言,态度有所松动,只是想起这艘船上的那些伤病员,叹口气道:
“战事紧急,夺你一艘大船实乃无奈,这样吧,我与你引荐一人,与尔等破袭作战定有帮助。”
说完也不待张宇推迟,张浪自顾自的出门,来到不远处的舱门外敲击道:
“老关!开门!”
吱呀!
因为潮湿而发软的木门发出响动,里面钻出个头发蓬乱、眼神木然的跛脚老头。
见到张浪,屋内顿时响起了拐杖落地的声响,关阳扔掉手里的拐杖,向着门外的张浪抱拳行礼道:
“将军!”
“这般....”
张浪见到这位老兵,眼睛闪过一丝黯然,转头看向码头,指点着远方说起他的来意。
没多久,大船的底层船舱一间房门被敲响,已经做好了出行打扮的关阳身上负着行李,进入舱室后他一把抓住睡眼朦胧,揉着眼睛打哈欠的庞义道:
“这钱你拿着,公孙瓒人头的赏金头儿都给我了。
我一把老骨头也用不上,葛三死了,胡子也没了性命,我这张老脸实在是不好意思去寻他们家人。
这钱你拿着,帮我交到他们家人手里。”
说完关阳像是抛下了什么包袱似的,一把松开还未反应过来的庞义,转身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等等,队长,你呢?你不回辽东了?”
庞义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看手中这张在朦胧光线下闪着亮闪闪金光的汇票,咽了口唾沫后追出去问道。
“回啊,当然回,那里是老子的家,如何不回?只是回家之前,某还有些帐要与那些混账算算。”
关阳停顿了下,转身看看从前他手下脑筋最为灵活的斥候,故作不屑的哼唧一声道。
哚哚!
听着黑暗的舱室走道发出的拐杖声响,庞义捏着汇票身子渐渐抵靠在舱室墙壁上,想起了这些日子听到的军中传言。
队长的亲生弟弟死在了南宫城外的那场格外惨烈的阻击战中,自那之后,本就因为受伤退伍的队长就愈发的一蹶不振起来。
“复仇吗?”
庞义等着声响消失,他举起被削断了三根手指的手掌,透过仅存手指的缝隙,眼神迷离的望着船舱木板缝隙露出来的些许光线,嘴里喃喃着。
他想起那一日,因为南宫之战中斥候营遭受的巨大损失,知道目前战术体系遭到泄露后的韩龙痛定思痛,在得到公孙度的默许之后,开始了对斥候体系的重新构建。
关阳、庞义二人作为击杀公孙瓒的重大功臣,却因为身体伤残,注定要被淘汰,他们二人谢绝了韩龙对他们二人继续在军中效力的挽留,选择了领取赏金回家。
三桅帆船的船头,海风吹拂着帆布,发出一阵阵的扑腾声响,吴康望着栈桥上一瘸一拐的向岸上挪动的身影,咧咧嘴,望向一旁同样注视着关阳的张浪道:
“让他去,真的行吗?以他的状态,若是在乡野度日,或许还能活个几年,上了战场,那...”
张浪抬手打断了吴康的絮叨,摇头道:
“你不说了吗?关阳得的是心病。
而且,我看得出来,他是个老兵,与其逃避问题老死病榻,不如直面心病。”
“嘿,可别说与我有关,我可是个医者,只管医病,倡导的就是避死求生,这般作为与我等医者原则不符!”
吴康闻言连忙否认,转身便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呵!当真看不懂你们这帮当兵的!可惜了当初用的那些药!”
张浪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向着吴康远去的身影喊道:“好医者,说说你当年怒而杀人的事呗!”
“你!!”
吴康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拿手指狠狠点了下对方,只是与对方那坚定的眼神一对视,他又立马软了下去,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我让几个出师的学生随他们去。
说来也是命苦啊,我等学外科的医者,怎么尽数是战场亡命的份?哪里像襄平城里的史道长那般悠然自在!”
而在廖城的码头上,老兵关阳很快便就见到了张宇等护卫队军官。
在关阳眼中,这些身上时刻散发着煞气的军兵算不上什么军兵,不过是些拿钱干活的土匪罢了,但是碍于身份,他只能将自己的不满藏在心中。
即便如此,眼见着张宇身后跟着一名残废老汉,且这老汉不经意间表露的气场,以及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扫过他们的咽喉、后脑、胸腹等要害时透出的寒光,着实让这些上过好几场战场的老兵遍体生寒。
这些战场老兵的直觉告诉他们,眼前的老者,能够很轻易的杀掉他们。
见此他们都向张宇投去好奇的目光,不知对方从何处淘来这样厉害的老货。
“坐吧!这位是关阳,关大哥!乃是我请来的臂助,此次为我等作战的参谋。”
张宇对关阳的来历不感兴趣,见到手下到齐后,便就开始布置任务,他拿出刚刚从本地掌柜那里得到的一卷图册文件道。
“而今战场主要在济水一线,吴敦头领与那刘备,正在济南国与乐安的交界处发生了多次大战,都因为战场的分割以及城墙阻隔而没有论出胜负。
我等此战的目的便是通过水路,截断那刘备的后方粮道。当然,断绝刘备的大河航道也是应有之事。”
张宇说着在众人围坐的案几上摊开图册,打算就着地图讲解。
让他以及在场的关阳感到诧异的是,地图测绘的相当精准,其中对河道水文,沿途桥梁、村落都有显眼标识。
“公司如何弄到这么精密的地图?而且看形制,也不像官府的所绘。”
张宇一边打开,一边小声嘀咕。
“这是正统的军中斥候画法。这是比例尺,这是图例。”
关阳见到地图,略微挑眉,待看清了地图,手指点着地图上的线条淡淡说道,只是语气中多少带着些怀念。
“哦?关大哥既然熟悉,那么你来给兄弟们讲讲,我等吃水上饭的,熟悉的都是海图,对这图却是不清楚。”
关阳毫不客气,手指摊开地图,对照着战场情报指点着道:“战场在这里,漯水与济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