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千斤?”
公孙度砸吧下嘴,这比他的预期重了将近一倍。
他将赵真快要伸到自己眼前的指头撇开,探着头打量了下远处正在施射的火炮,接着回头问道:
“弹重多少?还有便是射程如何?有结果了吗?”
“回主公,炮弹采用生铁浇筑,弹重六斤,射程嘛!从目前的试验结果上看,最远能够达到350步,杀伤距离稍近,约为300步左右,威力奇大,盾车、塔盾皆能一击而灭,真乃神器也!”
赵真没有注意公孙度的心态变换,此刻他一边翻看着手下递来的试验报告,一边为火炮这类新式武器的威力赞叹不已。
“嗯,这个距离还算合格!”
出乎公孙度预料的是,这时候的工匠做出来的产品效能的确不错,也不枉公孙度的那些巨量铜料投入。
而且公孙度心中很清楚,这还是工匠们的第一次成功试验,后续只要开发长身管,性能会愈加精良。
“啧啧,就是太重了些,一千汉斤的炮重,换算下来将近五百斤的重量,虽说一个炮组能够扛动,可是想要大范围机动那就难了。
更为关键的是,火炮还要加上与之配套的炮车、还有相应的炮弹负荷,有这些拖累在,整个炮组的行进速度可想而知。这对于讲究速度至上的幽州军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公孙度正沉吟着,那边试验的炮组便已经收摊,几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正朝着铜炮上倒水,金属灼烧水汽的滋滋声响起,接着便腾起一阵水汽白烟。
“走,过去看看!”
眼看着试验结束,公孙度迈步朝着火炮走去。
迎面而来便是浓重的火药味,水汽与火药烟气夹杂,让公孙度的鼻腔分外难受,但他对此毫不在意,此刻的他只想着上前去好生观摩一番此时工匠们的杰作。
火炮的外型一进入公孙度的眼前,他便知晓了火炮的重量为何出乎意料了。
因为正如那些老工匠抱怨的那般,他们将整根火炮铸成了根笔直的铜管,整体显得浑厚结实,给人的观感便是极难摧毁。
看着火炮那略微夸张的壁厚,公孙度比划了下,对赵真问道:“壁厚是如何确定的?”
“工匠们先前按照主公指示制造火炮,先是试造了门,结果壁厚太薄,初次试验便就出现了裂纹,后续经过工匠们的多次试验,最终定下了这一尺寸。”
听着赵真的解释,公孙度连皱眉头,因为从赵真的解释中他算是明白了,这些工匠个顶个的都是铜料冶炼上的行家,对于实操没有任何问题,可他们在理论上却是极其缺乏的,光是确定壁厚与而今的火炮型号,赵真都无法给出个其中道理。
望望赵真那一脸求表扬的神色,公孙度心中愈发古怪,看看赵真身后那些傲然工匠,以及身旁的金黄色大炮,不由遐想着;
“这些人,不会是穷举碰上了吧!怪不得急冲冲报喜,感情这种火炮对他们来说,也是惊喜。”
心中虽然如此想,可公孙度还是不露声色的对工匠们进行了表扬,将一众匠人直夸得眉开眼笑。
回过头来公孙度便就拉住一脸欣喜的赵真,作为甲方的他,毫不客气的给出技术指标道:
“火炮初始型号已成,接下来便是改进,我要的火炮重量必须打个对折,五百斤以下,而且射程必须达到五百步。能做到吗?能的话,给我说说你的思路!”
这时候的公孙度算是想明白了,他手下的这帮大匠,都是些实操大牛,在他们本行业或许是翘楚,可对于火炮这种全新武器的设计制造,完全是盲人摸象,尚未形成体系理念。
本以为立下大功的赵真哪里预料到公孙度的突然变脸,听到那些颇为离谱的要求,他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手指不停摩挲着颌下胡须,扯扯嘴角试探道:
“呃....再减些壁厚,加长身管,唔,多加点火药?”
公孙度轻轻颔首,至少赵真还是清楚射程与身管有些关系的,接着看着对方淡笑着发问:
“那多少壁厚合适,多长身管适宜,或者应该多少火药?”
“啊!?”
赵真揪着那本就不多的胡须支吾着,完全不知道如何去量化这些关系,心中更是对于火炮设计没有半点眉目。
到了最后,他干脆的苦着脸连连摇头:
“哎,主公,属下这这,这不甚清楚!还请主公指点!”
看到赵真一脸迷糊,以及那一副前世差生碰到超纲题的表现,公孙度当即确定,作为负责人的赵真本人也不清楚火炮设计铸造的思路与方向。
意识到火炮制造研发短板的他反而淡定了下来,摆摆手道:
“此事不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当下是铸造容易,设计难,所以你当务之急,就是是为这火炮铸造厂招揽设计人才。
火炮铸造乃是军国大事,马虎不得。这里面涉及到的行业也多,从火药制造,配套的炮车制造,青铜、钢铁冶炼,材料配比技艺,型号设计。”
公孙度一想到火炮能够成熟使用所需的那些技术储备,手指连续掰动,到了最后他忽地抬眼,意识到这一幕异常熟悉,仿若当年与杜期共同研讨炼钢法时的场景复刻一般。
说起来,因为洛阳一行,加上辽东这些年的技术进步,使得公孙度拥有此时汉地诸侯所想象不到的技术储备,他若是想要完成一项发明或者产品,只要召集境内那些精锐匠人,以他们的见识以及经验,总能为公孙度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公孙度当即抬手,看着有些失落的赵真道:
“这样吧,我会请工部里那些涉及到的行业大匠汇集一齐,为这一项目提供支持。
至于设计上的,某这里有些闲暇时写下的火炮原理,你先观阅一番,看看是否有用。”
说着他又取出一份近几日才有空写的火炮原理小册子交予对方,还指点着上边的图像道:
“你看,某之所以想要尔等铸造长身管的火炮,正是因为炮弹是由火药气体推动射出的,只要推动的距离越长,射程便就越远。
这一点,其实与床弩设计中,弓弦对弩箭作用的距离长短是一样的道理。
故而理论上最好的火炮应当是炮弹射出炮筒时,火药气体恰好力竭,如此便可让炮弹得到最大的初速。”
“哦!我明白了。如此说来,火药量并非越多越好。而且,火药的成分也可以适当调整,以适应炮弹速度。”
赵真如获至宝,仅仅听着公孙度的讲解,便就想到其中一项解决办法。
“还有呢?”
“既然火药气体在膨胀中力量衰减,那么为了缩减重量,从炮尾到炮口的炮管壁厚应当是缩减的才对。只是应当如何确定它的壁厚呢?”
赵真一时间像是进入了只有他个人的世界,面上又哭又笑,过了将近一刻钟他才回过神来,当即面向公孙度拱手道:
“多谢主公解惑,对于火炮设计之任,仆想到一人,此人天纵奇才,才能胜仆百倍。”
公孙度本以为赵真看完火炮的内里原理后,会重新振作,没想到对方却在自己跟前举荐起高才来。
“哦?此人是谁?竟然让你也甘拜下风,”
“此人名叫方陌,乃是徐岳徐公同门,现为沓氏造船厂的设计试验主事,据说他一人主持了沓氏造船厂的整个试验室的建立。
而今沓氏造船厂的新船,几乎都是经由试验室之手研发制造,沓氏造船厂这几年的强势崛起,少不了这家试验室的助力。”
说起这位方陌,赵真脸上多了些与有荣焉,因为此人虽然出身士族,可因为酷爱术数,又痴迷木工,早早将自己视为了墨翟一脉的传人。
“哦?若你所言为真,此人倒真的是个大才!”
公孙度印象中沓氏的确有这么一个试验室,据说灵感正是起源于当年他与同行工匠在青州龙口的一番讨论,当时相持不下的工匠们为了得到合理且公正的结果,制定了许多规矩,却没想到那时的花,结下了今日的果。
“只是,火炮乃是军国利器,此人可靠否?”
公孙度刚刚问起这个问题,又连忙摇头,这个年代,谁还顾得上人权啊,威胁人的方法多种多样,想要让对方听话的差事,根本不用他操心。
“请主公放心,方陌此人乃是痴人,他若是知道我等在研发何种武器,定然是不在意此地的些许禁锢的。”
“那便好!”公孙度闻言颔首,心中定下了今后火炮研发的项目组,以及必要的技术指导名单。
“对了,除了火炮,我让尔等研制的火枪有眉目了吗?”
说起火枪,赵真略微挑了下眉眼,不明白宛若迷你型号火炮的装置为何称之为枪?难道说也要在前方装上枪刃?
“有的,只是进展缓慢。我等按照主公制造出了枪管,然而,制造过程费时费力,且远不如强弩好用。”
心中虽然腹诽,赵真还是接话说道,接着在前带路,引领着公孙度前往火枪的制造场。
火枪的制造场就要小得多,公孙度所见的尽是工匠们组装的场面,他们各自拿着的都是完工的枪管,此刻正在将其与枪机、枪托组装在一齐。
公孙度从摆放凌乱的木桌上拿起一根装好的火枪,将枪托抵在肩头,试着瞄了眼,感觉份量有些沉,公孙度到提着火枪观察枪管,发现枪管内壁被打磨得相当光滑。
这是一把火绳枪,追求实用性的公孙度没要求武器的美观,所以整体看上去平平无奇。
咔!
公孙度扣动扳机,夹持火绳的龙头啪的一声杵进与枪管内壁开孔的药锅里,没有任何卡涩。
看看桌上的配件,上边有定装火药的木筒,成型的弹丸,麻布,以及备用的火绳,当然,也少不了那根极为显眼的通条。
或许因为无论是枪托,还是扣动扳机的机括都在强弩制造上完成了前置科技,公孙度感觉手上的武器完成度相当高,已经堪比那些他记忆中的火绳枪了。
比起工坊里这些匠人对这把武器的嫌弃,公孙度更为看重它,他将之握在手里掂了掂,转头问道:
“威力如何?”
“四钱的铅弹,百步以内伤人洞马易如反掌,只是,想要换弹,极其缓慢,速度远不如弓手,也不及那些军中材官给强弩上弦。
不过这武器倒有个优点,那便是铅弹无影无踪,难以防御,虽然准头难以确定,可只要数量足够便可。
以仆愚见,战场上集中火枪瞄准敌方大将,必有奇效!”
公孙度闻言点点头,对这些精通兵器制造的匠人来说,在强弩制造成本被公孙度通过标准化制作极大压缩之后,火枪的性价比就有些难看了。
更不用说汉弩的射程远高于火枪,且军中已经培养了相当一批熟练使用强弩的材官,至于威力的短板,在敌军尚未全员披甲的年代,强弩兵的战略优势是怎么夸大也不为过的。
但公孙度作为势力领袖加上军事统帅的双角色,心中更为清楚,射程与威力都不是这两个武器对比的关键,对兵卒的体力消耗才是关键。
强弩兵张弩十次以上,便短时间里失去了战斗力,且强弩兵在面对敌方机动兵力突击时,也容易表现出其羸弱本性。
火枪则大为不同,这种利用火药化学能释放弹丸的武器,对兵卒的损耗不过是些心神考验,以及在火药浓烟中的折磨罢了,更不用说,装上了枪刺的火枪兵,能够在短时间内充当抵御骑兵的堡垒。
当然,历史的发展也已经告诉了公孙度答案,他对赵真的提议很是赞赏,点头道:
“这想法不错,某早就对那些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铁罐头看不顺眼了,有了此物,看谁还敢在我军前嚣张?”
接着他又话音一转,拍拍手中的火枪道:
“不过,你此前说此物制造极难,为何如此?在某看来,不过是卷一根铁管罢了啊?以而今辽东的冶铁技艺,当是不难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