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摇了摇头:“树枝子太密了!就算探上去竹竿,绳子套上了,也很难全须全尾的把鹰拿下来!
大鹰随便一折腾,绳套就能跟树枝绕住,到时候不是断了毛,就是伤了鹰,不值当的。
咱们用第二方案吧!”
岳峰说的也有道理,这大鹰套下来是拿来干活儿用的,如果毛折了或者鹰伤了,就算拿到手,也没有意义了。
“诱子我带着呢,你看在哪里下网?”陈红军继续问道。
岳峰没有立刻回答,拿着手电筒四处扫了一圈。
周围近处地形都有点不合适,不是灌木丛,就是蓬草杆子,没有那种看起来相对自然鸽子会落下来打食吃的亮堂地方。
“这边树底下场子有点闹,咱们往林子边上走走看看!”岳峰打了个招呼,朝着林子边的一侧走去。
又走了百十米,岳峰总算在林子边上找到一处看起来有一眼的地方。
这边之前是村里人开荒地的地头,去年牧灵河的水位高,把地给冲了,今年也没收拾,所以地上有不少矮草,但没有灌木之类的遮挡。
一侧是林子,一侧是荒地地头,地上相对比较亮堂,早上太阳从东面升起来,鹰从林子一侧发动偷袭捕猎正好背着阳光,几个要素都能匹配的上。
“就这里了!”岳峰选定了下网的位置,随后招呼了一句。
随后,三个人忙活起来,拿着笤帚把地上的浮雪扫掉大半,随后四根杆子定好位置,栓好诱子,外面挂上自落网四面网片,在离开的时候,将脚印倒退着清扫干净,一处看起来很自然的自落网逮鹰陷阱就做好了。
“小峰,你带着多余的网吗?这一处网子,你觉得稳当不?不行,咱们就多费点劲,多下几套网!也能多点成功的概率!”
陈红军大哥惦记着老爷子的大鹰,所以压力有些大,看到岳峰只布置了一套自落网,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岳峰抿嘴笑着摇摇头:“下一套网跟下十套网,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大鹰明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会醒过来打食儿!下地的鸽子,就是最好的早餐!
下网不是瞎下的,场子位置、周围环境、朝向、甚至光线的方向都是考量的条件!你就瞧好就行了,除非鹰不打食吃,否则早上天刚亮不亮那一阵儿,必下网!”
论别的,岳峰可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论逮这种洼林的鹰,岳峰可以说只要锁定鹰过夜的位置,其他条件合适,百发百中!
这只飘走的慢桃尖,现在的状态就是冬天存林在东北过冬的猛禽,这种鹰喜水,尤其喜欢在有河流、湖泊、沼泽地等这类环境呆着。
看到这可能有人会说,河不是上冻了吗?现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盖着河上的冰面,鹰选择这样的环境呆着有啥意义,这河边的水啥的,鹰也沾不上光啊。
乍一看鹰确实沾不上光,但是稍微一分析,就知道,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水是生命之源,鹰喜欢待在这些区域活动,并不是单纯的需要水这么简单,它看中的其实是以水源为基础的周围小生态环境。
有水,自然周围的植物就会长势比较好,果实、种子这些东西就会比别的地方富余,自然容易养育其他鸟雀、老鼠、兔子等小动物。
鹰以这些小动物为食物,在这片区域活动获取食物的难度就会降低。
再加上河边小林子如果出在藏风向阳的位置鹰就更喜欢呆了。
这些底层的逻辑,普通人没有经过深入的思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清其中的道理,但是在岳峰这种资深老司机面前,各种不同的条件大致一分析,结果已经是确定的了。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咱们回吧!回家吃口饭,晚上咱们爷们再喝点,今天在我家睡!”
“行,早点回去吃饭,早点休息,等明天一早,天不亮咱们就过来!这自落网如果逮着鹰,也不能困太久,运气差容易勒着鹰的膀子!”
“行,那就听你的!咱们先回家吃饭,明天早上再过来!”
一行三人统一了意见,随后扛着竹竿,溜溜达达又进村回到了家中。
晚饭依然很丰盛,中午没吃完的炖狍子跟兔子热了之后又上了锅,其他吃剩的菜底儿干脆就没热,直接炒的新的。
值得称道的是,陈大娘还特意给岳峰做的红烧肉,煮的恰到火候的肉块,挂了糖色之后红彤彤软乎乎的,夹一块塞到嘴里舌头抿一口,甜、香、肥而不腻,整个人都能幸福的哼出声儿来。
岳峰这家伙跟朋友相处,也不是那种虚头巴脑的脾气秉性,爱吃就大口大口的吃,爱喝就痛痛快快的喝,一家人在炕桌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谈论着下午没有聊完的话题,不知不觉一个人半斤白酒就进去了。
喝完了酒,开始上饭,陈大娘又端上来了用黄豆芽做的咸面疙瘩汤。
岳峰端着大白碗一口疙瘩汤下肚,眼泪差点没飚出来,这味道跟母亲孟玉兰做的好像好像,上辈子自从母亲病逝之后,岳峰再也没喝到过了。
这个年代,豆芽一般都是自己在家里放炕头上发,岳峰从重生回来,还没喝到过这一口呢。
“疙瘩汤刚出锅烫嘴,小峰你慢点喝,锅里还有半锅呢!”陈大娘还特意叮嘱了一嘴。
“嗯嗯,好喝!这黄豆芽做的疙瘩汤,我妈在家也给我们做过,前几年家里生活条件不好,家里就那点白面细粮,一年也喝不上几回,每回做了,我跟我妹妹,都得提前分好一个人喝多少才行!
现在我带着人上山放鹰、打猎,条件好些了,但是我妈过日子还是那么勤苦,让大爷跟大娘笑话了!”岳峰红着眼眶沉声说道。
陈大娘听到这话,罕见的打开了话匣子:“你也不能怨你妈过日子节俭,日子本就难熬,不算计着些怎么能行!
老话不是说么,挣钱犹如针挑土,花钱犹如水冲沙!不当家,永远不知道张罗着一个家,要耗费多少心血!
你大爷从祖上就跟着上山,每年都能从山上拖下几头野猪、熊瞎子来!
就这,我们家里的条件,也只是比村里的普通农户略微强些而已,前些年受灾粮食减产,每天的口粮,也是要算计着吃才能挨到秋天新粮下来!
不过上山半辈子,能安安全全的金盆洗手,我跟你哥已经很知足了!
你现在岁数还小,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上山打猎挣了钱,也不能大手大脚的乱花。
对了,你还没成家呢吗?咱这小伙要模样有模样,要品性有品性,走到哪领出去也是一表人才!
回头大娘帮你物色个好人家的闺女,早早的把终身大事办了,等成家立业了,你爸你妈也就放下一块心事了!!”
听到话题从过日子扯到相亲说媳妇儿,岳峰前面喝疙瘩汤勾起来的心绪,立马平静了下来。
“我今年才刚19,过了年也才20!说媳妇儿的事儿还不着急!”岳峰连连摆手。
“20了还不着急!好闺女可不是满大街都有,那得争取知道不?这事儿你就甭管了,回头你大娘说啥也得挣你这个谢媒的大猪头!!”
“好好好,等我再过两年的就找您帮我张罗!”
岳峰有些无奈,但是又没法生硬的拒绝,只能打起了拖延战术。
两碗豆芽疙瘩汤下肚,岳峰又吃了一个馒头,肚子就填饱了,撤席,上茶水,爷俩点着煤油灯又唠了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多,岳峰平常这个点已经睡了,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哈欠。
陈炮见状,立马张罗着从炕柜里取出铺盖铺炕,一老一少爷俩烧水洗了脚之后就睡在了东屋炕上。
一夜无话,岳峰躺在炕上一直到半夜这才迟迟睡着。
真正躺下了,他反而没有睡意了,开始琢磨起刚才陈大娘说的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上辈子,岳峰是结了婚说了媳妇儿的,不过这个媳妇儿是个外乡人,在外地结过婚,结果几年了生不了孩子,被男方给撵出了家门,再后来逃到了关内,经过媒人介绍,认识了岳峰。
上辈子的岳峰,自从父亲这个顶梁柱去世之后,家里的日子过得就挺一般的,妹妹上学需要学费,母亲身体不好,还要长期花钱吃药,再加上岳峰平日里除了生产队干活儿之外,还喜欢摆弄个鹰,上山打个猎啥的,乱七八糟的花销也多,手里并没攒下多少钱。
等承包到户分了地,岳峰种地的积极性并不高。结了婚之后,迟迟要不上孩子,让岳峰在村子里乡亲们当中的地位每况愈下。
日子久了,岳峰心态就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慢慢的不再上进了,为了要面子,打到的猎物,也喜欢充大头送给村里的人以企图换别人一句表面的恭维。
酗酒、赌钱、跟媳妇儿干仗,几乎成了岳峰上辈子的日常,人生没有了目标,又没有外在的助力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氛围,就这么浑浑噩噩活了一辈子。
这辈子,老天爷给了岳峰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我踏踏实实挣钱养家,应该能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吧?
如果将来我要结婚,能找个什么样的伴侣?现在家里条件不错,应该不至于找个二婚头的外乡人搭伙过日子吧?也不知道陈大娘说的好人家闺女什么样,长得俊不俊啊。
半梦半醒间的岳峰,思绪早已经犹如脱缰的野马,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知道飞到了那里。
岳峰不知道啥时候彻底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朦朦胧胧中,听到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睡觉一直挺机敏的岳峰在黑暗中就睁开了眼睛。
等眼睛适应了周围昏暗的光线,岳峰慢慢看清了炕上的情况,天还没亮,但是陈炮已经早早地起床穿衣服了,刚才的动静就是他发出来的。
“大爷?几点了?”岳峰声音低沉的问了一嘴。
“四点半刚过,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再睡会儿就行!”陈炮答道。
“您这是?这么早起来干嘛啊?”
陈炮:“我睡不着了,早点起来去院子里转悠转悠!
现在六点多就能天亮,你说这大鹰打食儿,几点就能撞网啊?我的提前去守着,万一像你说的鹰撞网缠了膀子再受了伤,我可心疼!”
从这里就能看出陈炮对岳峰送给他的这架大鹰有多重视了,这是怕自落网伤了鹰。
岳峰听完摇摇头说道:“您可千万别过去!这鹰眼睛比人视力可强的多!隔着一里地都能看清地上的蚂蚁,万一因为您过去,再给鹰惊飞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您就踏踏实实的在炕上待着,待会儿我跟您一起去起网,肯定耽误不了!”
“额,我咋把这点给忘了!!那行,那就再躺会儿!”陈炮生怕真的因为自己早点过去导致鹰吓跑了,有些懊恼的挠挠头,穿着棉衣又躺下了。
“大爷,等明年秋天,您跟我一起上山逮鹰吧?”岳峰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跟老爷子闲聊起来。
“我跟你一起上山逮鹰?我啥都不会,跟你去有啥用,不去!”陈炮听完岳峰冷不丁冒出来的话,下意识的摇头拒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捕鹰训鹰的手艺,您愿不愿意学!想学的话,我可以都教给您!”岳峰又补充了一句。
“那怎么行!这可是一门能吃饭的手艺,从祖上传下来的,哪那么容易就轻易教给别人!”陈大爷听完岳峰的补充,再次摇头。
作为老辈人,对这些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看的还是比较重的,在陈炮看来,这逮鹰训鹰放鹰的手艺,跟村里的木匠、厨子一样,都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拜师学习才能得到的东西。
岳峰跟陈炮忘年交一见如故不假,但事关到养家糊口的手艺传承,这事儿不是儿戏。
岳峰抿着嘴语气轻松的说道:“您这话说的!咱们爷们这关系,还分的那么清楚干嘛?昨天闲聊,您不也把上山拖狗的窍门啥的都教我了么!这在旁人眼中,不也是不传之秘!
而且,您听我说完啊,这训鹰放鹰的事儿,除了咱们私交的关系之外,我还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