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船。”

一声悠长悠长的号子声，在湘江之上响起。

太平军庞大的船队瞬间开动，朱元鸿站在城头之上，心中忽然有了一番别样的感觉。

原时空之中，太平军也是这样出的广西，可是那时候，他们与其说是出，不如说是逃。

在广西，他们被伪清的官员们，四处围追堵截。

徐广缙也好，李星沅也罢，这些人对太平军下手，可是丝毫不留情。

不管你是悍兵勇卒，还是老弱妇孺，这帮人都是格杀勿论。

光是徐广缙，生俘太平军1670余人之后，亲自下令杀掉1636人。

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太平军出广西了。

兵力比之原时空多了差不多一倍。

南王冯云山，这位太平天国实际的创建人，也没有牺牲。

太平天国的身后，更是有着朱家七万多大军撑腰。

朱元鸿很期待，他非常期待这样的太平军会给大清带去怎样的惊喜？

对于太平军，你可以说他们是一群神棍，你甚至可以把他们贬低成一群杀人魔王，一群将要摧毁华夏传统文化的惊天贼寇。

但是他反清了！

反清就是政治正确，太平天国反清就是正义，无论你怎么给他身上泼脏水，但是你都不能否认，太平天国反清的革命性。

朱元鸿欣赏太平军的唯一原因就是，同行衬托的好。

相比于太平天国，大清实在是太烂太烂。

近代签订了343个不平等条约，其中大清一家独占268个。

太平军和洋人做生意禁绝鸦片，大清直接将鸦片合法化，湘军屠天京堪比小八嘎。

一句话，大清这种卖国主义政权，死的越早越好，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全州知州此时站在朱元鸿的身边，他打量了一下朱元鸿，表情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军门大人，大军已经到了全州，咱们不追长毛贼吗？”

朱元鸿听到这话，扫了一眼这位全州知州。

“吴大人还真是立功心切啊！为朝廷效力的忠心如此坚决，本督深感钦佩，既如此本督决定派一万兵，由吴大人统领，追击长毛贼，吴大人以为如何？”

这位吴大人立刻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朱军门还真会说笑话，让他一个文人领兵，送死也没有这么送的吧！

只是吴大人心中却有了另一丝想法，朱军门按兵不动，坐看长毛贼侵入湖南，如果上报给郑中丞，不知道中丞大人会不会奖励他？

吴大人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却没注意到，朱元鸿给刘厚荣使了一个颜色。

第二天，这位全州知州被毒死在家中，凶手下落不明，据传乃是长毛贼所为。

太平军的船队，过了蓑衣渡之后，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气势，杀进湖南。

湖南最先乱起来的是永州府，永州知府在收到消息之后，跑到湘江边一看，数不清的船只，正顺江而下。

从行进的方向来看，毫无疑问正是长沙。

这下子永州知府彻底麻了，他连忙派人向长沙传信。

可笑的是郑祖琛还想给湖南通风报信，可是他的信使也好，永州知府的信使也罢，都还没到湘潭呢！

太平军的兵锋已经直指长沙。

太平军来的太快了，快到整个湖南都没有反应过来。

湖南巡抚骆秉章都呆住了，这是哪里来的船队，遮天蔽日的，一看那个气势，似乎不打下长沙，决不罢休。

骆秉章猜对了，杨秀清此次就是要彻底打下长沙，才肯罢休。

对于这位东王来说，他一直都有一个遗憾，起兵至今，没有打下一座省城。

上次在广州，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杨秀清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广州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而且还有朱元鸿在，想抢广州，没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杨秀清的心里也有忧虑，他好不容易压了萧朝贵一头，如果打广州损失过大，那就是平白为萧朝贵做了嫁衣。

所以在横扫四府，尝到了甜头之后，杨秀清压制住了心中的贪婪，果断撤出。

之后太平军迅速转进湖南，又绕过了桂林。

这也使得东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期望，那就是一定要打下一座省城。

打下省城对太平军的士气，有着巨大的提升，好处不言而喻。

于是乎长沙就成了东王殿下的梦中圣地，一定要拿下长沙。

......

湖南巡抚衙门。

骆秉章此时在衙门中，急得是火烧眉头。

他已经收集到不少消息，知道在长沙城外的，正是横行两广的长毛贼。

骆秉章心里都快把郑祖琛给骂死了，广西都是一群废物，就这么让长毛贼跑出来了？

不过骆秉章这个人脑子很清醒，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得往上报，一方面要上报给湖广总督程矞采，另一方面要往北京上奏折。

长毛贼乱的根源，跟他们湖南可没有任何关系，骆中丞首先就是把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然后再去想怎么抵抗长毛贼。

骆秉章此刻在衙门中等一个人，忽然师爷来报。

“中丞大人，余军门到了。”

没错，骆秉章等的那个人，正是如今的湖南提督余万清。

余万清这个人怎么评价呢？他被称为太平军军兴之初，大清提督之中第一等的废物，是出了名的战五渣。

余万清走到骆秉章的身前，对于太平军杀向长沙的事情，他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这个时候余万清的心里，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就外面那帮太平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平常喝喝兵血，打两个土匪，问题倒是不大。

可是让他去打太平军，那不是开玩笑吗？

他哪里有这个本事啊！

可是不管余万清如何头疼，反正骆秉章就是找上他了。

你是湖南提督，守卫长沙就是你的责任。

“余军门，长毛兵锋锐利，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余万清急切之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他绞尽脑汁，最终还是磕磕绊绊的说道。

“中...中丞，以末将来看，不如凭借长沙城墙之固，固守待援如何？”

骆秉章叹了一口气，他听说过余万清草包，没想到竟然草包到这种地步。

固守待援这种计策还用想的吗？这不是废话吗？

长沙现在除了他的抚标，和余万清的提标以外，还有长沙协，总共加一起也不过五千兵。

这其中有多少是吃了空饷的，骆秉章都没认真去算，反正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靠着这样的兵，想去打长毛贼，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余军门，本院想听的不是如何守长沙，而是如何将长毛贼剿灭。”

余万清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骆秉章，这骆中丞是吃错药了？说什么胡话呢！

能把长沙守住就不错了，还想剿灭长毛贼？

只是余万清可不了解骆秉章，比起什么郑祖琛、叶名琛之流，骆秉章自己是有理想的，他想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名臣，哪怕他这个名臣，只是伪清的忠犬。

但是这也使得他的做法与郑祖琛等人不同，他既没有想着瞒，同时还在寻找机会，去和太平军打一仗。

不过骆中丞的想法很完美，只是现实往往不会给他留什么情面。

太平军，攻城了。

太平军出广西之前，朱元鸿调给了他们十门拿破仑炮，同时给他们配备了一批越南炮手。

而朱元鸿这边，还利用了巴尔德等人的关系，先行采购一批拿破仑炮，数量不限，但必须得是现货。

另外雇佣炮兵的事情，也在持续当中，这件事被巴尔德交给了亨利·夏赛波。

巴尔德很兴奋，他巴不得朱元鸿立刻脱离大清，拥兵自立，有自己的地盘。

这样的话，他们的合作，又能更进一步了。

太平军将十门拿破仑炮从船上推下来，随后又摆在了长沙城前。

当火炮阵地构建完毕后，杨秀清传来炮轰长沙的军令。

“轰隆隆”～“轰隆隆”～

十门拿破仑炮一齐发射，炮声震耳欲聋。

长沙城上的守军们，此时一脸的惊恐，甚至有不少都朝着城下逃去。

一边逃，一边大声的喊道。

“长毛发炮了，长毛发炮了。”

长沙城瞬间大乱，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骆秉章的耳中。

骆秉章顿时如遭雷击，长毛贼竟然还有炮？

郑祖琛这个废物，他竟然把炮让长毛给缴获了，这下子长沙就更麻烦了。

事已至此，骆秉章只能冒着危险，带着亲兵朝城楼而去。

长沙城也是炮的，但是骆秉章很清楚，这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大官在，就凭那些绿营兵，估计等长沙陷落了，火炮都不一定能响。

等骆秉章来到城楼之时，城下太平军的火炮炮声隆隆。

骆秉章弯着腰找到了一个守备，他大声呵斥道。

“为什么不还击，为什么不开炮？”

那守备看见是湖南巡抚到了，连忙哭丧着脸回道。

“中丞大人，打不到，我们的炮打不到啊！”

“什么？”骆秉章一脸震惊。

长沙城的火炮，服役年限基本上都在五十年往上。

对于这些老祖宗，绿营兵平时都不敢碰，遇到战斗时，基本上都会减少火药的量，怕它们炸膛。

因此这些火炮的射程，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太平军的拿破仑炮，比起清军的火炮，要厉害的太多。

越南的炮兵军官，将炮兵阵地设置在拿破仑炮的射程之内，却偏偏让清军的火炮无能为力。

此刻骆秉章的身上，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想起之前的话，他都觉得有些好笑。

围剿长毛贼？

就凭现在手上的这群货色，拿什么去围剿？

“轰”～“轰”～“轰”

朱元鸿为太平军准备了不少的炮弹，在越南军官的指挥下，太平军竟然开启了一个新的战术。

“火炮炸城”

太平军凭借着火炮之利，朝着长沙城一轮又一轮的轰击，给这座古老的城市，煮上了一锅钢铁肉汤。

杨秀清等人在后方看着这一幕，俱都目瞪口呆。

林凤祥瞪大双眼，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朱元帅从洋人手里，买来的火炮？洋人的火器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凤祥，炮击十三行、永安州时，你又不是没见过。”

“可这是长沙啊！”

在拿破仑炮的轰击下，就连长沙也没办法挡住。

太平军接连发射了十几轮炮弹，这些炮弹基本上都砸在了长沙的城墙之上。

青条石修成的城墙，在这种火炮的轰击下，抵抗力瞬间降了一个档次。

长沙，岌岌可危。

......

湖南战云密布，此刻大清朝的中心北京，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因为一个令所有人惊心动魄的消息，终于从广西传到了北京。

赛尚阿殉国了，首级还被摆成了京观，那群广西的长毛贼实在是太嚣张了。

此时的北京城，一夜之间繁华隐去，茶楼、酒楼、青楼的生意，瞬间掉了不少。

因为很多的官老爷都不出门了，或者说他们在私底下联系的频率越来越高。

紫禁城，这座象征着大清最高权力的建筑，此时仿佛被乌云笼罩着一般。

乾清宫之内。

爱新觉罗·奕詝这一次没有选择养心殿，作为议事的场所。

就在这乾清宫，大清朝的王公大臣们，齐聚一堂。

今日能够出现在乾清宫里的，宗室不会低于贝子，大臣不会低于二品。

由此可见，咸丰皇帝的心中，是有多么的震惊与焦急。

这可是军机大臣、大学士啊！

就这样被长毛贼弄死了？

咸丰脸上此刻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看到这群王公大臣们，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咸丰终于是憋不住了。

“议议吧！该如何处置郑祖琛和朱元鸿，还有对于长毛贼，又该如何应对？”

乾清宫里，依旧是一片沉默，咸丰看着这群大臣们，心里的火蹭蹭蹭的往上涨。

终于咸丰大帝发飙了，一巴掌拍在龙案上，这位年轻的帝国皇帝从登基之后，第一次对着他的王公大臣们大发雷霆。

“说啊？都哑巴啦！肃顺你先说，朱元鸿是你保举要重赏的，现在赛尚阿没了，他的罪过你自己说。”

肃顺的心里是一阵叫苦，说实话，之前他保举朱元鸿，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

他觉得朱元鸿作为击败越南的名将，剿除乱贼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可是没想到，朱元鸿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竟然导致赛尚阿为国尽忠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肃顺都要给咸丰一个交代。

如果这次肃顺没有回答好，那他今后在咸丰的心里，肯定会印象分大减，这是肃顺绝不能接受的。

于是肃顺出班答对。

“启奏皇上，奴才前番保举朱元鸿，实为公心，只是此次朱元鸿兵败，奴才觉得其中或有隐情。”

“另广西巡抚郑祖琛折子中提到，赛中堂是中了长毛贼的伏击。可见长毛贼寇狡诈至极，面对此等贼寇，绝不能掉以轻心。”

肃顺在这里玩了一个小计谋，他没有就朱元鸿的事情，进一步讨论下去，但是迅速把话题转到了太平军的身上。

果不其然，咸丰的注意力，被长毛贼给吸引住了。

他盯着肃顺问道。

“那你说，该如何应对？”

“皇上，前番赛中堂上折，广东绿营两战两败，损失殆尽，由此可见绿营兵的战斗力，已经腐朽至极，剿灭长毛，靠绿营兵是不行的，奴才以为当另编新军，以对长毛之乱。”

肃顺的话，如同一时激起千层浪，不愧是肃顺，果然够刚。

整个大清朝六十万绿营兵，你肃顺一句话，就说他们腐朽至极，不能打。

你肃顺可知道，今天这话放出去，整个大清朝的绿营都会对你恨之入骨。

咸丰直直地看着肃顺，又一次询问道。

“督练新军？”

“不错。”

“如何督练，派何人督练？”

乾清宫里的王公大臣们，这时候一个个都紧盯着肃顺，他们都想看看，这肃顺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

肃顺低下脑袋，一时间竟然没有再开口。

就当咸丰等的有些不耐烦时，肃顺又一次说话了，而这一次肃顺说出来的话，让乾清宫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皇上，奴才以为旗人已不堪重用，当从汉人大臣之中，择选良员，募汉人为兵，如此方能剿除长毛祸难。”

肃顺的第一番话，直接将整个大清绿营的皮都扒了下来。

而肃顺的第二番话，又揭开了大清的第二层皮，旗人无能。

可是绿营的事也就算了，满人尊贵，你肃顺又是宗室。

可是旗人无能这话，也能公开说吗？

当即王公大臣之中，一个极具分量的人站了出来。

惠亲王绵愉，仁宗睿皇帝第五子，道光的亲弟弟，咸丰的唯一还在世的亲叔叔。

绵愉直接对着肃顺怒斥。

“皇上，肃顺荒悖不堪，八旗乃是我大清的国本，国本岂能轻易动摇？臣奏请皇上，治肃顺大不敬之罪。”

有了惠亲王带头，一时间整个乾清宫里，王公们纷纷开启了倒肃运动。

礼亲王、睿亲王、肃亲王等铁帽子王，对着肃顺就是一阵怒斥。

咸丰的心里一时间也犹豫了起来。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

咸丰的想法挺好，可是太平军马上就会给他更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