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岳斌攻占贵阳,鲍超奇袭云南府,两府攻下之后,杨、鲍二人立刻派出传令兵,往成都送信。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杨、鲍二将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朱元鸿汇报。
成都,蜀王府。
如今这座昔日的王府,曾经的贡院,成为了朱元鸿的元帅府。
但是明眼人都清楚,复汉军大元帅不过是过渡罢了,只要朱元鸿一统西南三省,那届时便是重开大明之日。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朱元鸿会给自己封个什么王?
在总督府休养了几天的林则徐,这时在林聪彝的陪同下,第一次踏进了这座元帅府。
承运殿内,朱元鸿坐在蜀王宝座之上,手握毛笔,似乎在写着什么。
林则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弟子,蓦然间他似乎感觉,自己的学生好像比紫禁城的那位,更有天子之气。
感受到了动静,朱元鸿抬头一看,随后从宝座上站起。
“老师,你怎么来了。”
“休养了这么多天,左右无事,过来看看,你在写什么呢?”
“喔?随意写几笔,没什么,没什么。”
朱元鸿话音刚落,林则徐挣脱开林聪彝的胳膊,来到案前,拿起那案上的一沓纸。
只见这每一张纸上面,都写着一首诗。
林则徐一张一张纸看过去,脸上的震惊完全掩盖不住。
“莽莽神州叹陆沉,救时无计愧偷生。抟沙有愿兴亡楚,博浪无锥击暴秦。
国破方知人种贱,义高不碍客囊贫。经营恨未酬知己,把剑悲歌涕泪横。”
“恨不抗清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炼石无方乞女娲,白驹过隙感韶华。庚子惨祸依眉睫,呼告徒劳费齿牙。
神州陆沉人有责,天涯飘泊我无家。一腔热血愁回首,肠断难为五月花。”
“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林则徐捏着这一沓纸,双手已是不停地颤抖,他猛地转过身盯着朱元鸿。
双眉不停地抖动,良久之后,林则徐长叹一声问道。
“这些诗都是你写的?”
“老师,学生不才,只得班门弄斧。”
呵呵呵,哈哈哈,林则徐垂下手,那一沓白纸,从他的手中掉落。
“世人只知老夫写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唉!”
后面半句话,林则徐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心里却叹息一声,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这句诗后面那一句,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
朱元鸿年纪轻轻便能够写下如此壮丽的诗篇,可是他呢?活了六十多载,却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老师。”
小朱虽然当了一把文抄公,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惭愧的,因为他自信,这几首诗的原作者,大概率是不会再写出来了。
不过他在看到老林这个样子,心里颇有些担忧,他是担心别又把老林给气倒了。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亲兵,满脸兴奋的小跑进来。
“启禀元帅,平南大将军、定南大将军,有捷报传来。”
“喔?拿来给本帅看看。”
亲兵递上两封公文,朱元鸿打开一看,顿时叫了一声好。
这一声,吸引了林则徐父子的注意力。
看到这两人转过来的目光,朱元鸿似乎是在无意,又似乎是故意让两人知晓,高声说道。
“奇袭云贵,一战而下贵阳、云南两府,杨将军和鲍将军有大功。”
林则徐也是知兵之人,之前朱元鸿在总督府衙门就说过奇袭云贵。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把贵阳和云南府给拿下了?
到底是朱元鸿的兵太能打,还是大清的兵太废物了。
贵阳和云南,这可是两座府城啊!城防坚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攻破了?
“兴国,怎么这么快就攻下了?”
朱元鸿笑着说了一遍二将的战术,把林则徐说的是目瞪口呆,最后只得叹息一声。
“杨岳斌、鲍超真是良将啊!有如此良将,兴国你何愁大事不成?”
“治国平天下,既需良将,也需贤臣,否则苦的还是老百姓,老师等西南三省平定,这西南总督的位置,非老师莫属啊!”
“你就这么放心朝廷?”
“太平军兵锋锐利,除非京城的那位脑子不清醒,才会来惹我。”
林则徐微微颔首,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同意的,只不过。
“兴国,老夫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这西南总督我看你还是另选贤才为好。”
“良图先生抚黔,季高兄抚滇,放眼天下,谁还有老师这样的威望?老师就算不帮学生,也得帮一帮西南这数千万黎民百姓吧?老师这两年在湖南收拢流民,应当知晓民生之多艰,西南比起湖南来,又能好多少?”
唉,林则徐心中叹息不已,却不曾想朱元鸿又将目的打到了林聪彝的身上。
林聪彝是林则徐的三子,在林则徐被发配新疆时,便随侍在侧,此人如今虽不到而立之年,但的确是个可以培养之人。
“老师,吴振棫出任四川巡抚,届时学生意欲提拔苏敬衡为四川藩司,由王燕堂任四川按察使,成都知府一职将由胡志才担任,而空下来的华阳县知县,学生想让听孙兄出仕。”
林则徐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元鸿。
“你莫非是想将老夫一家,一网打尽?”
“老师说到这,我倒是想了起来,镜枫兄还在京城,不如让他也来四川吧!”
林则徐长子林汝舟,字镜枫。
“唉!我会私底下写一封信给镜枫,言明利害,京城已经不安全了。”
童清无去福州接林则徐的家小,只剩下林汝舟一家在京城,等林则徐就任西南总督的事传出去,咸丰绝不会放过林汝舟。
对于这一点林则徐心里还是很清楚的,既然已经上了朱元鸿的船下不去了。
那就不能再让长子身处险境了。
至于林聪彝的事,老林将目光转向了林聪彝问道。
“听孙,你是怎么想的?”
林聪彝此时心里很是复杂,当官自然是好的,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当的第一个官,不是朝廷的,而是朱元鸿的。
这种造反的官,当着那就是朝不保夕,毫无安全感。
可是如果不当华阳县知县,林聪彝又担心会惹怒朱元鸿。
如今他父子二人都在朱元鸿控制之下,一家老小估计很快也要到达成都。
这个时候为了一大家子考虑,林聪彝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就这么拒绝。
“听孙兄,你做这个华阳知县,为的不是我朱元鸿,而是为了华阳十数万百姓,这个官当不当,我都无话可说,但是为了黎民,还请听孙兄三思。”
朱元鸿向来善于对菜下碟,林则徐也好,林家兄弟也罢,他们和曾国藩、李鸿章这种人不同。
你拿黎民百姓绑架曾李,根本起不到作用,但是老林是要脸的人啊!以致于他的儿子们,也颇有乃父之风。
这种道德绑架是能起到作用的。
林聪彝原本就陷入纠结,一听这话就更纠结了。
不过最终出来做官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林聪彝弯腰行礼道。
“多谢元帅提拔。”
老林见状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他们林家恐怕真脱不开身了。
送走了林家父子,朱元鸿叫来刚刚的小亲兵。
“元帅。”
朱元鸿点了点头,随即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的名叫刘建业,刘将军刚刚调我来守卫的承运殿。”
刘建业?
朱元鸿看着眼前这个和陈玉成差不多大的小兵,联想到他的名字,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熟悉。
当即朱元鸿问道。
“你是哪里人士?何时参的军?”
“小的是上思厅人士,杨将军路过上思厅时,家父让小的投军。”
“你爹叫什么?”
“刘以来。”
上思厅,刘建业,刘以来,再看这张颇为眼熟的脸,朱元鸿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谁了。
刘建业这个名字不出众,但是此人日后还会有一个更加响当当的大名,刘永福。
没错就是数十年后,那个响彻整个中国的黑旗军统帅刘永福。
朱元鸿双眼之中带着浓浓地欣赏之意。
“建业这个名字,太苦,刘建业本帅给你改个名如何?”
“多谢元帅赐名。”
“永福永福,希望你永远都是一个福将。”
“谢元帅。”
刘永福欣喜若狂,朱元鸿笑着说道。
“永福,去一趟布政使衙门,给本帅拿一张四川的地图来。”
“是,大帅。”
朱元鸿之所以要四川的地图,原因很简单,冯子材要打四川了。
在朱元鸿下完军令之后,具体的作战计划,冯子材已经送到了成都,呈交给朱元鸿。
按照冯子材的计划,再过两天,东、西、北三路大军便要从重庆出发,攻打四川。
等刘永福取来四川地图之后,朱元鸿让他将地图展开,就铺在大殿之中。
朱元鸿看着地图,又将大概的作战计划说了一遍后,随即问刘永福道。
“永福。”
“元帅。”
“你觉得这三路大军,哪一路会更轻松?”
“这...,元帅我...我也不知道啊!”
刘永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好好看地图。”
刘永福将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几个州府,看了好久,这才对着朱元鸿说道。
“元帅,我觉得镇远将军打的肯定最轻松。”
“喔?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镇远将军打的地方最少。”
哈哈哈,朱元鸿闻言大笑不止,不过刘永福的话,并不能算错。
李秀成只需要领兵攻取酉阳、忠州和石砫。
这三处地方,只有酉阳、忠州各有一个营的绿营,加起来明面上也就只有一千兵,实际上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到时候恐怕还得李秀成协助,去攻打夔州府。
不过对于刘永福,朱元鸿还是很看重的,以后要多多培养。
朱元鸿蹲在地上看着地图。
时间一晃便到了两天后。
......
重庆府。
镇西大将军冯子材在大营之中,看着众将说道。
“周宽世。”
“末将在。”
“你此番攻略的州府为潼川、资州、嘉定三州府。”
“遵命。”
“陈亚贵,元帅有令,加封你为平远将军,领兵攻略叙州府、泸州和叙永厅,至于宁远府,元帅自有安排。”
“多谢元帅。”陈亚贵很是激动,看来元帅没有忘了他。
“刘腾鸿。”
“末将在。”
“元帅有令,加封你为安远将军,由你负责领兵攻略保宁府、龙安府、绵州和茂州,成都以北要尽归我军掌握。”
“多谢元帅隆恩,末将必誓死保卫成都北境安宁。”
“李秀成。”
“末将在。”
“你此番横扫酉阳、忠州、石砫之后,夔州府和太平厅也交给你。”
李秀成闻言双眼为之一亮,他心里很清楚,酉阳、忠州、石砫这几个地方,打下来毫不费力。
可是就算打下来又能如何?战功很明显就比不上刘腾鸿、周宽世和陈亚贵三将。
但是如今冯子材将夔州府和太平厅交给了他,李秀成很清楚,这是冯子材特地从自己的功劳里分出来的。
冯子材也好,杨岳斌、鲍超也罢,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了不需要和底下的将领抢功劳。
大明日后开国,只要这三位没有中道崩殂,那大明军方排名前五的将领中,肯定少不了他们仨。
朱文泰的义子,从龙之臣这两大资历太深厚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李秀成对于冯子材的情意,心中有数。
“多谢大将军,末将定然扫平川东,为元帅分忧。”
作为镇西大将军,冯子材不仅要打好仗,还要安排好底下的将领。
咸丰二年,二月十三。
三路大军从重庆出发,意图横扫半个四川。
李秀成此番带兵,借助长江航道之利,直取忠州。
他的作战思路是这样的,借长江先取忠州、再下夔州府,继而北上平定太平厅。
等北边三州府平定之后,再逆江而上,从忠州南下,平定石砫厅和酉阳州。
毕竟石砫厅也好,酉阳州也罢,兵力空虚,官军的实力可能还比不过民团。
忠州离重庆并不远,二月十六,李秀成的一万大军,来到忠州城下。
忠州只有一个忠州营,兵额不过才五百,忠州营游击也不是个好东西,这家伙平日里吃空饷吃的比较好。
五百绿营兵,实际上才二百,这二百想守住忠州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还好忠州知州有点办法,他拉了近一千民团,想要守城。
只是他有张良计,李秀成有过墙梯。
攻取忠州,李秀成采用的是攻心战术,他不停地派人在城下喊话。
只要忠州献城,所有官员保留职位,士绅地主在大清考取的功名,复汉军一律承认。
今年八月的秋闱,应试举子都可以去考,只要考上了,就允许做官。
如果忠州不献城,所有参与守城的,一律视为抵抗天兵,到时候不论是官员,还是士绅地主,全都要重责。
这些话一说,无论是忠州的地方官,还是士绅地主,都有些人心浮动。
似乎对他们来说,归顺比不归顺要好啊!
不过忠州这些士绅官员的想法,被一位老乡绅知道了。
这个老乡绅姓蒋,他家有三个儿子,都为伪清效力,一个在京城任礼部主事,正六品,一个是户部员外郎,从五品,还有一位是知府,从四品。
这样的官宦世家,打心眼里瞧不起朱元鸿这种反贼。
在这位老乡绅眼中,官就是官,贼就是贼。
什么前明皇室?明朝都亡了多少年了,现在是大清朝。
可是这位老乡绅不知道,他不同意,不是给大清效忠,而是挡了别人的路。
当天夜里,忠州知州就派使者来到了李秀成的营中。
并且告知李秀成,这个姓蒋的老乡绅,本人虽然在城里,但是家里还有不少人在拔山寺。
李秀成何等人物?当即便猜到了忠州知州的意思,这是打算借刀杀人啊!
不过这正好也对了李秀成的胃口。
他们想借刀杀人,李秀成还想杀鸡儆猴呢!
当即李秀成分出两千兵,由一位营官统领,杀向拔山寺。
对于姓蒋的这种铁杆汉奸,那自然是不用那么客气。
没收土地,抄家灭门。
蒋家由此也成为复汉军第一个被抄家的士绅地主。
当李秀成的兵,押着蒋家人到了城下时,姓蒋的这个老不死的,顿时目眦欲裂。
“祸不及家小,你们这些人简直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
“蒋家是鞑子的死忠,是铁杆汉奸,今日本将军要对蒋家明正典刑,行刑。”
蒋家上下二十八口,被处斩于忠州城下。
忠州知州,和忠州其余的士绅在城上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获得了相同的答案。
绑了姓蒋的,开城。
老登被无情的抛弃,当他被绑住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
“哈哈哈!都是乱臣贼子,都是乱臣贼子,你们枉读圣贤书,竟然不知君臣伦理。”
“苍天呀!睁开眼睛看看吧!让这群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等着,等我大清天兵一到,尔等定化为齑粉。”
忠州知州都看不下去了,大清天兵?哪来的天兵,就靠那些绿营兵?
一群废物点心。
等姓蒋的被绑起来,押到李秀成面前时,李秀成看着这个死硬的顽固派,挥了挥手。
一颗脑袋,就这么落了下来。
看的忠州官绅们,一个个额头直冒冷汗,这个将军是真的狠啊!
李秀成,全取忠州,打响了光复四川的第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