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局,早在数日前,骆尚勇就开始谋划了。
骆尚勇抓住葛阿毛不自信的心理,让人把马博文推销给他。
说马博文有门路,能搞到珍贵的补药,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幅自身的气血。
葛阿毛果然信以为真,几乎掏空了身价,从马博文这里买到了一枚丹药。
吞服下去后,的确会在短时间内,增幅自身气血,但时间一到,就会立马遭到反噬,而这个遭遇反噬的时间,恰好是在县试开始的那一天……
一想到薛宝玉因为葛阿毛,被连坐取消考试资格,那张满脸愤怒与懊悔的神情,骆尚勇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快意。
要说他与薛宝玉也没有多大的仇。
一开始,因为出于嫉妒的心理,想要整垮薛宝玉,断了后者的前途。
故与祁子睿商量一番,拿捏后者心高气傲,看不起寒门子弟的心理,合伙做了一个局。
不成想,却把自己和祁子睿套了进去。
当事人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直到现在,骆尚勇都不知道,那天夜里,自己因何对祁子睿做了那件事?
就算是酒后乱性,也不可能认错公母吧?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对自己下了药。
那么当日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有这个嫌疑。
衙门里办事的效率,骆尚勇太清楚了,他家里人就在衙门里任职,这帮胥吏,是有好处就往上扑,没好处一个个都躲得远远地。
与其寄希望于他们身上,把此事再度闹得沸沸扬扬,没脸见人。
还不如按照自己的方式,彻底了结此事!
……
夜幕,月残星疏,一股股刺骨的秋风从街头刮到巷尾。
温暖的房间里,薛宝玉架起一个铜锅,里面咕噜噜煮着羊肉卷。
周边摆着一些蔬菜豆腐,卤味小菜。
吸溜~~
鱼晚舟美美地吃了一大片的羊肉卷。
秋冬时节,家里汆着一个火锅,耳畔听着秋风呼呼之声,的确有种别样的氛围。
“马上就要县试了,听说此届的县试天才如云,三大武馆都有顶尖弟子参加,宝玉弟弟可有信心?”鱼晚舟调侃了一句。
俩人互相知根知底后,都是很随和的性子,关系自然熟络了起来。
再加上薛元湘和鱼晚舟的同门关系,按照后者的说辞,薛宝玉也算是她的半个干弟弟。
“保十争五吧。”薛宝玉平静道。
每次县试,只会择优录取前十人。
武者贵在精,而不在多。
武举本就是选拔顶尖的天才,寻找好苗子设立的。
凡是能通过县试,成为武童生的,只要未来不陨落,几乎都能成就炼骨境。
不过,想要突破灵胎期,参加过府试的十个武秀才里,可能也只有那么一两个。
凡胎与灵胎,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却是天差地别。
“有志气!赏你一块羊肉吃。”鱼晚舟浅笑的从锅底捞起一块羊肉,递到薛宝玉嘴边。
薛宝玉看了看她,小美人的玉颈已经泛起一抹晕红,他咂了咂嘴,一口叼住那枚鲜美,温柔的含在嘴巴里,反复吸吮。
薛元湘抬起沾着米粒的脑袋,亮莹莹的眸子在俩人脸上各自转了转,不知怎地,竟嗅到了一股很酸很臭的味道。
“大哥,我要吃酸菜!”
薛宝玉回过神,从锅底捞出一团酸菜,夹到幼妹的碗里。
鱼晚舟低下头,疯狂扒拉着饭,一对小巧的耳朵,已经红的发亮。
“青春的躁动期啊……”薛宝玉感慨,前世苦于学习,虽说成就不错,但也错过了沿途许多美好的风景。
上天给了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或许可以弥补一下前世的一些遗憾?
比方说,在少年时期,来一段甜甜的恋爱?
一想到这儿,薛宝玉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可人的俏脸。
似乎自从来到安陶县后,还未给她去过信……薛宝玉沉默片刻,也加入了扒拉饭的行列。
三个吃货……不对,再算上一个小吃货。
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这才满足的拍了拍溜圆的肚子,撤掉了火锅,摆上了一盘新鲜的蔬果。
冬天的蔬果可不好买,属于有钱都没有地方买。
趁着还没有入冬,薛宝玉在空间纳戒里,囤积了一大堆蔬果。
慢慢吃的话,足以支撑到开春时节了。
“喵……”花花扒拉着薛宝玉的裤脚,奶憨的小脸竟是浮现出人性化的讨好。
薛宝玉纳闷的看了眼它溜圆的肚几,刚才吃了这么多羊肉,还惦记我身上的这点血,真不怕撑死你……
深夜。
喂饱了花花,薛宝玉机械般的完成了每日的工作,躺在床上,进入了贤者时间。
花花把脑袋靠在薛宝玉肩膀,轻轻地拱了拱。
薛宝玉嫌弃的将这个粘人的小妖精丢到一旁,他揉了揉眉心,不知缘由,右眼皮直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薛宝玉轻喃。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把脑袋放空,渐渐入睡。
……
……
噹!
噹!
噹!
甲辰年,月末三十。
朝食二刻。
一扇扇房门被推开,一名名朝气蓬勃,年富力强的武者,大步流星的朝县尉暑衙而去。
今日,是县试的第一天。
县尉暑衙,一处空旷的操场上。
已经汇集了不下百余名年轻武者。
每年这个时候,都可谓是各地县乡的一大盛事。
县试共分三天,三天之后,将抉择出十名新晋童生。
地位等同于文秀才,不仅享受朝廷恩赐的种种特权。
从此也一跃跨入士族,正式从底层黔首,晋升为“民”。
——所谓民,指的是士族出身的子弟。
像现在薛宝玉、葛阿毛这种寒门,连民都算不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谓的水,也仅仅指的是士绅,而非所有的老百姓。
与其余人紧张不同的是,薛宝玉倒显得很淡定。
此次县试,他纯粹是抱着玩的心理。
说实话,如果薛宝玉认真的话,轻轻松松拿个案首,没有任何问题。
别说是炼筋境,就算是炼骨境的茶曼,他几天前,才刚刚杀过。
而每年的县试,几乎都是炼肉境武者的盛会。
出现一位炼筋境天才,都是极为罕见的事。
更别提炼骨境了。
“案首太显眼,枪打出头鸟。
短短两个来月,就从一个平凡的寒门,成为安陶县武举案首……这不是摆明了我身上大有秘密,而且是有很大的秘密,主动邀请各方势力快点过来切片研究我……
太过靠后也不行,略微有点显眼,所以取个中间值,拿个第六倒是不错。”薛宝玉思忖。
老六、薛老六……呃,倒是与自己的气质很是符合嘛!
薛宝玉为人谨慎,喜欢步步为营,深信低调为王的道理。
正如某位乞丐皇帝信奉的准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他的修为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总有一天,会让世人惊艳他的修行天资。
等到了曝光那一天,肯定是薛宝玉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已经无惧任何风险。
而那一天……或许可以考虑,等自己筑元以后,才更加稳妥!
……
身份一一勘验完毕。
安陶县县尉宋树元,身穿一袭缀有走兽补子的官袍,迈着龙行虎步走了过来。
文官飞禽,武官走兽,从补子上,就可辨别出来,可谓是泾渭分明。
“本届县试一切事宜,皆由本官主持,尔等仔细聆听流程,用心记下!”宋树元气血一鼓,声音跟安了喇叭似的,震得整座操场,都清晰可见。
“县试,共分为三天,每天一场。
第一天,力之测试。
用来考核一个武者的气力,和基本功。
第二天,智之测试。
由本官和县令大人共同出一个策论,尔等需在规定时间内作答。
第三天,勇之测试。
将综合前两轮的成绩,取前二十名分为上下两组进行对决。此论禁用刀兵,凭的就是真功夫,真本事!”
……
在场的众人仔细地聆听,虽说对县试的规则,早就了熟于心,但必要的流程,每年都必须要走。
“果然,这武举比文举要复杂、严苛的多。许多人都认为,武夫的形象就是五大三粗,一派莽夫的架势。
实则不然。
真正的精英,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凡是武举中人,皆都是允文允武之辈,上马能杀贼,下马能安民。
就算学问方面,不如正经的文人,但也称得上饱读诗书,胸中有墨。”薛宝玉心想。
突然,一个意料不到的变化,吸引了薛宝玉的注意。
葛阿毛面色潮红,呼吸逐渐加速,倏地弯腰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粘稠的黑血。
此般变化,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回事?”主持现场纪律的一名胥吏,走了过来。
葛阿毛气若游丝,直接瘫倒在地上,七窍处源源不断的渗出黑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宋树元飞身扑来,快速锁住葛阿毛的几处经脉,防止气血运转。
旋即掏出一粒丹丸,给葛阿毛喂了下去。
稍微缓了缓,葛阿毛发出一道轻吟声,竟是硬生生的把他从鬼门关处救了回来。
“你服用禁药了?!”宋树元神色冰冷的质问道。
葛阿毛双目呆滞,他整个人都是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体内的气血,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好似有无数只毒虫,撕咬着他的经脉。
还未等发出惨叫,人就直接昏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就看到宋树元阴沉到极点的脸庞,以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
——什么作弊、什么连累的……
“我问你,这几天你可吞服过丹药?”
“……有,但,但那只是一枚补药……”葛阿毛喃喃,倏地他脑海仿佛灵光一闪,“那不是补药,而是禁药?!”
直到现在,葛阿毛才反应过来。
他迅速把整件事串联起来,猛地激动的大吼道,“县尉大人,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啊!!”
葛阿毛急火攻心,哇哇的吐血。
不单他急,薛宝玉也急!但知道葛阿毛这样的情况,情绪再不稳定下来,很容易会当场嘎掉。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是谁在害你!有宋县尉在这儿,他会为你做主!”
“马博文,是马博文!抓他!快抓他,不要让他跑了!”葛阿毛一边哭一边吐血,感觉自己正身坠无尽深渊,一旦此事不能查清楚。
不单他的前途尽毁,遭遇一场牢狱之灾。
甚至还会连累互结的其余四人……他们会恨死自己!恨不得一人一刀,活剐了他!
葛阿毛的情绪很不稳定,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宋树元眉头紧蹙,他沉默片刻,让两名胥吏先带葛阿毛下去疗伤。
“宋县尉……”唐春学一脸急切。
如果真的认定葛阿毛有罪,那互结的这四人,同样会因为连坐法,而取消县试资格!
“这个案子需详查!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自然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宋树元打着官腔。
他也算是刑侦老手,很清楚这个案子的难处。
光靠葛阿毛的口供,不足以定马博文的罪。
也不可能因这点证据,对马博文严刑逼供。
即使从其他方面入手,证实了葛阿毛是清白的。
那今年的县试,薛宝玉、唐春学等人,自然就无法参加。
毕竟,县试不可能因他们四人而拖延,或是改期。
就只能参加下一年的县试。
可关键是,唐春学、薛宝玉倒还好,年纪不算大。
错过今年就错过,大不了明年再来。
但葛阿毛、贾培智、骆尚勇三人,今年已经十八。
等到明年,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该死!”骆尚勇咬牙切齿,死死地攥紧拳头。
贾培智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薛宝玉冷视着唐春学、贾培智、骆尚勇三人。
假设葛阿毛没有说谎,他是被人陷害的。
那陷害葛阿毛的人,出于什么目的?谁又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三个人……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吧?
就算跟葛阿毛有仇,也大可用其他办法。
这么一想,反倒是葛阿毛的嫌疑最大!”
薛宝玉毕竟没有开上帝视角,压根没有料到,竟是骆尚勇以身入局,把所有人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