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是一名黑帮的打手。

说是黑帮，其实这个小小的“帮派”人数也不大，总共五个人，老大就是他的哥哥。对于自己的这位老哥，罗兰一直有种崇拜的心理，毕竟包括他在内，其他几个人的教育水平基本都是胎教毕业，唯独他哥上了两年学。而在学校的那段时间，他的大哥学到的最深刻的一个道理是——

欺负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也很没有后果的一件事。

只要形成一种“氛围”，加上一点点小小的恐惧，就能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孤立，被欺负的人敢怒不敢言，旁观者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老师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不愿意管。后来他哥哥因为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开始调戏女老师了，终于被学校忍无可忍地开除，而当走上社会之后，他的大哥立马就在别的地方复制了自己的“成功之道”。

选取的对象自然就是其他的弱势群体。

小孩，没了丈夫的寡妇，独居的老人，诸如此类的。

起初是勒索，但大哥果然是大哥，马上就发现了细水长流的好处，于是就开始放贷。果不其然，虽然说来钱的确没有抢劫利索，但胜在收入稳定，现在罗兰就感觉自己每一天都非常充实，只要拿着家伙出门，然后一一上门就行了，总能收一笔钱，而且相比于抢劫，风险还要更低。日久天长的，这生意俨然也是做得越来越大了。

灰鼠巷。

街道上和往日一样，流淌着肮脏的污水，罗兰哼着小曲儿，穿着皮靴大步地从潮湿的地面上踩过，但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地方像是产生了什么变化，但他却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同了？他睁大眼睛四处看，却觉得到处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但心中那股子微妙却越来越浓，这让他内心产生了几分烦躁。

当来到收款人的家门前，罗兰不耐烦地用脚狠狠地踹了踹门，骂道：“老娘们儿，在不在家？他妈的，来收钱了——”

话还没说完，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人影从后面小心地探出来，然后罗兰一下子就愣住了。

住在这里的女人叫做洛塔莎，就是那种很好欺负的寡妇，独居，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人长得实在不好看，主要是嘴巴有点儿畸形，不仅大，而且鼓鼓得向前凸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罗兰给吓了一跳，心中很恶意地想着什么人会娶这么个长相吓人的臭婆娘，该不会她男人是因为受不了这张脸了才跑走的吧？

在印象当中，这娘们儿的表情始终是一副不变的呆样，眼睛里满是麻木和胆怯，一副半狡诈半怯懦的奴隶的模样。实际上这地方的大部分居民也是这幅样子，没有表情，没有智慧，蠢，笨，冷淡，因此每当行走在这些人中间，罗兰都会从内心中感觉到一股子畅快，好像他才是真正的“人”，行走在一群低等的牲畜之间似的。

但这会儿的洛塔莎却不一样，她的眼睛是亮的，甚至带着一种欢快，只是看一眼就立刻让人感觉她是“活着”的。罗兰一下子差点儿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仔细看了两下才从对方那张突兀畸形的大嘴巴上认出来。

“罗兰先生！”

洛塔莎看着他，罗兰也愣愣地盯着对方，就见那张大嘴巴一开一合的，从里面吐出话来：“你来得正好，欠你们的钱可以还了！”

“啊……对！可以还了！”罗兰想了想：“是，八便士……”

“总共是一镑零五便士，连本带利！”洛塔莎将手在自己灰扑扑的围裙上擦了擦，从兜里数出钱来，然后一把递给他：“都在这里了！本金和利息，一共这么多，我都算过哩！拿走吧，以后你们不用再来了！”

“……啊？”

罗兰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接过了钱，正低头数着，洛塔莎就在他面前关上了门。那关门的声音忽然让罗兰感受到了一股恼怒，他心态无端地炸开了，一脚踹出，呯的一声巨响，那破旧的木门直接被他踹开了。罗兰捏着那把钱，怒吼道：“臭娘们儿！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钱！说！！”

洛塔莎“啊——”地惊呼了一声，倒退了两步，那股胆怯的神色又冒了出来。一看见那种熟悉的表情，罗兰立马感觉心里好受了不少。

“我、我、我我是去其他地方借的！”她紧张地道。

“你去找了其他人？！”罗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抬起了下巴，摆出盛气凌人的表情：“你居然敢向别人去借钱？我允许你去借了吗？！”

只是刚说到这里，罗兰忽然听见嘎吱的几声响。他扭过头去，就见旁边的几户开了门，男男女女都不善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些家伙今天怎么……罗兰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今天走在这里各种不自在了，这帮牲畜一样麻木的东西，好像今天忽然全都从木头的状态活过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数有点儿多，罗兰隐约心慌了起来，虽然他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但面对这么多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虚。

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故意大声道：“这次就先算了！”说着便捏着钱往外走。一路上，那些人都不善地看着他，让罗兰心里越来越慌。等回去之后，罗兰正打算去找大哥说这件事——他脑袋里的想法其实比较简单，无非是回头找上大哥，然后带着兄弟们回去将那个女人好好教训一顿——正走到大哥的门口，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从里头传出。

那是轰的一声，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连串响，仿佛是柜子翻到了似的。接着是一声哀嚎：“饶命……”

那是大哥的声音。罗兰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伫在那边，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但紧接着，那门就开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走了出来，双拳用绑手布包裹着，上面都是血。她脚步轻松地拖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就像是画笔一样，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迹。

是大哥。那人被打得面目全非，骨头都像是断了几根，但罗兰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罗兰心里打了个哆嗦。他的浑身一下子就冰冷了。该做些什么呢，冲上去，还是逃跑？他脑子像是瞬间就被绞成了一片浆糊，本该做点儿什么的，但一种深沉的恐惧感一下子将他钉在了那里，那女人的身上正散发出一股巨龙般凶狂的威仪。

这个时候，罗兰心里忽然没由来地想到，这个时候，他的脸上，估计也露出那种恐惧而麻木的，奴隶的表情了吧。

卡洛将手里的黑帮混混随意地砸在走廊上，然后往旁边瞥了一眼。就是这一个眼神，罗兰的身体颤抖，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那女人身上的威严强得可怕，一个眼神就让他感觉像是被山岳碾压了一般。

“一个警告。”卡洛竖起一根手指：“下次再敢去找人家麻烦，我会把你们都杀光。以后那块儿地方，就是我们黑布丁银行罩的了。”

罗兰讷讷地道：“银……银行也收保护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