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了高邑城的杂事后,苏曜告别张郃,领亲兵先行押送王芬和许攸一路疾驰的踏上归程。
与此同时,张郃也派了一支队伍押送刺史府中抓获的其他一干叛乱同党一路步行的紧随其后。
随着时间正一点一点的向八月末走去,秋风开始带着一丝凉意,吹过辽阔的原野,卷起一片片金黄的麦浪。
苏曜骑着战马,身后是押送着王芬和许攸的队伍,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显得格外清脆。
苏曜极目远眺,心中却不禁开始思考起接下来的局势。
他知道,自己恐怕即将面临的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一个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那便是张纯张举的叛军,将要与乌桓酋长丘力居率领大军,击破公孙瓒,肆虐幽,冀,青、徐四州之地的大事。
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了后来朝廷在冬季来临前调遣北军精锐由中郎将孟益率骑都尉公孙瓒共同讨伐叛军。
然而公孙瓒却是先胜后败,在将叛军赶出中原后,由于追击太深入,反被那丘力居围困于辽西管子城二百余日。
那时的公孙瓒军被困的是粮草殆尽,先是杀马充饥,后又不得不将弩、盾煮熟充饥。
但最终公孙瓒等人还是粮尽无援军力战不敌。
于是公孙瓒只得与士卒们诀别,大家各自分散逃亡回家,由于当时天降雨雪,不少人在饥寒中死亡。
不过好的是,那丘力居军也饱受饥困,最终远走柳城。
可说最后是打了个两败俱伤。
不过公孙瓒到底还是驱逐叛军有功,将贼寇赶出中原青徐之地。
他以此荣获升迁封侯不说,最关键还是兼领了属国长史,得以进屯属国,有了自己的兵马和地盘。
公孙瓒便是以此战,在大乱来临前,为他自己赢来了一片根基之地。
翻看了这个大事件,苏曜在回程的路上心里就不太平静了。
错过了西园军事件,那这一次事件便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但苏曜也已经发现,由于自己越来越高的地位,以及对这些主要历史人物和事件的干涉,这些登记中的大事件都正在一点点的发生改变。
而对苏曜来说,眼下这个原定将在秋末冬初爆发的叛军事件和他正在进行的护送皇帝北巡祭祖事件在时间上靠的太近了。
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走?究竟是祭祖事件挤掉这个叛军事件,还是说两者将在某种程度上产生重合,苏曜一点都不清楚。
自西园军事件发生变化后,苏曜发现,自己对于历史大事,攻略进程的掌握已经开始失控。
在往后,他也许将要面对更多的未知且不明结局的选择了......
不过,不管如何,现在苏曜最重要的问题都是尽快回去复命领赏,重启北巡行程。
而就当苏曜在路上展望未来的时候,河内郡城中的皇帝却被困于脚下,承担了连续数日的压力。
返京的呼声在苏曜离开后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连太后都被惊动了......
......
河内郡某豪族庄园。
秋季的傍晚,天空被染成淡淡的橙色,夕阳如一颗温润的珠子,缓缓沉下。
在这座被辟为皇帝行在的庄园的花园中,皇帝刘宏身披一件锦袍,静静地站在亭台之上。
他目光穿过层层秋意,落在不远处草坪上嬉戏的两个孩子身上。
跑在最前面的是年方十四的万年公主,她穿着一套粉色的衣裙,长发摇曳,在夕阳下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只见她手中拿着一只五彩风车,发出嗡嗡的响声,边笑边跑。
在公主身后的则是刚满七岁的刘协,他身穿明黄色的锦衣,在夕阳下追逐着姐姐手中的风车,脸上笑容洋溢,再不复平日的沉稳,显得格外活泼。
刘宏的目光追着二人移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这两个孩子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也是他未来的希望。
幼年丧父的刘宏很享受眼前的时光,然而,他也清楚,自己作为皇帝却无法像普通父亲一样,给他们无微不至的温暖。
甚至,为了这汉家的天下,他还必须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
哪怕这个决定,会为他们的未来带来危险,但...这便是身在皇家的宿命。
就在这时,董太后不知不觉间站到了刘宏的身边。
见儿子目光专注对自己浑然未觉,太后也是沉默良久,终是开口:
“皇帝,我听说朝野都在议论,你最近宠信一个毛头小子,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可有此事?”
刘宏目光一滞,他收回目光,转身面向太后。
看着这位满脸忧心的母亲,刘宏恭敬的行了一礼,又对宫女太监们摆摆手:
“你们下去吧,朕和太后说点家常话。”
在人群散去,仅剩母子二人的小亭中,刘宏低下头,作出个请坐的手势,慢悠悠道:
“此事太后可是听张让等人说的?”
董太后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在皇帝身边坐下:
“张让他们对咱家是有大恩的,皇帝可是忘了?”
“当然记得”
刘宏撇开目光,盯着那悠悠水潭,道:
“若非是他们,协儿何至于年幼丧母,又让朕至今都不能为王美人报仇呢?”
“皇帝你…”
董太后吓了一跳,赶紧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注意方才心中稍安。
太后心知自己这位儿子有怨,但没想到至今他都没有释怀。
刘宏当然放不下了!
对普通男人来说,自己的女人被杀,不能报仇,都是奇耻大辱。
他刘宏贵为九五至尊,自己的皇子刚刚出生,那些宦官就敢帮何皇后来毒杀他心爱的女人,如此恣意妄为,他怎能不恨?
更令他愤怒的是,当刘宏想要报仇,其烈度才仅仅只是废除皇后的后位而已时,那些宦官们却全都联合在一起,一致的反对他。
可恨,实在是可恨!
北宫之内,宦官的势力无处不在,他们贯以拥立之功自居,今日敢杀王美人,焉知明日又会否对自己下手?
想明白了的刘宏被逼的只能自吞苦果,醉于西园来麻痹自己,一度不理朝政,由他们折腾。
对于这些事情,董太后作为刘宏的生母是很清楚的。
这个儿子为了怕刘协再被宦官和皇后杀害,亲手把那个幼子送到了自己的宫廷里养育。
同时,也为了摒除张让等十常仕对皇帝的威胁,从太后宫中调来小黄门蹇硕,这些年不断的加大蹇硕的权力。
终于,在如今,由蹇硕完全拿下军权后,刘宏才感到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了。
“母后可知儿臣何故要一意孤行,执意北巡祭祖吗?”刘宏叹了口气。
“皇帝不是思念乃父,想要向他告喜?”
“若只是如此,儿臣又何故带上母后和协儿呢,让那皇后和辩儿留京呢?”
是的,这次北巡,皇帝带了太后,刘协以及万年公主。
而刘辩和何皇后则被名正言顺的留京监国。
但,董太后藩妃出身,不是什么世家女子,对政治的敏感性完全不了解。
此番听皇帝说的云里雾里,还是不甚明了。
只见皇帝轻叹一声,拉起母亲的手,说道:
“儿臣有立协儿之意,此番便是要给世人一个信号。”
“什么?!”董太后大吃一惊。
......
秋风习习。
沐浴在夕阳中的小亭内,董太后震惊的望着皇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没想,这个一向把自己封闭在西园的儿子,现在居然会跟他明明白白的讲述这些身后的事情,她既难过又高兴。
但,不得不说,在皇孙被送来时,董太后便有过这样的期待。
甚至,这两年她也不时的向这个皇儿表达过此意。
刘协当为太子!
但皇帝一直都没有同意。
如今突然听皇帝如此明确地说出,倒着实让她感到惊喜又意外。
紧接着,她就听刘宏继续说:
“这些年,儿臣其实也一直在暗中观察协儿。
母后把他养育的很好,协儿聪明、机智、有决断力,将来定能成为一个有道之君。
而辩儿虽然年长,但性格懦弱轻佻,易受他人影响,又有那么一位蛇蝎一样的母亲,儿臣担心他将来无法承担起这份重任。”
董太后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女人,他很清楚,那何皇后,绝非是一个能母仪天下的女人。
若是未来让何皇后有了大权,那天下必然大乱!
不过立协儿当太子...
这两年因为这个皇儿一直不同意,她其实也有在观察形势。
即便是对政治敏感不佳的她也逐渐看明白,理解了皇帝之前的犹豫,这简直是困难重重啊:
“协儿年幼...又非嫡子...且大内和外庭那些人......”
皇帝挑眉看着太后。
太后脸上挂面了犹豫的担忧。
这让刘宏有些无语,一直催着让他立刘协的是这个母亲,但真的他下定了决心,怎地母亲又想要退缩了?
于是刘宏摇了摇头,双手握着母亲的手,目光坚定:
“母后,儿臣并非想要马上就想要立太子。
协儿虽然年幼,但总会长大的,咱们还有时间。
朕这一次,便是先要给世人一个明确的信号,让世人看到我对他的重视和期望。
同时,留下辩儿和皇后在京中,也是想让他们明白,皇位并不会理所当然地属于他们。
这大宝之位,咱们的协儿也是可以一争的!”
董太后听后,心情复杂难以言表。她既为孙子的未来感到欣喜,也为皇室内部的争斗感到担忧。
刘协由她一把带大,不管是从利益上,还从母子和祖孙的情义上,她都非常支持皇帝的决定。
但是听到皇帝如此郑重的与她言说此事,太后的心还是不由得飘回了二十年前。
那时他这位年幼的儿子刚刚继位,她也随着一路进宫,在那换届之后,两宫之中爆发的血案。
宦官们那时扶持自己,与窦太后及时任大将军的窦武和太傅陈蕃爆发激烈冲突。
最终权倾天下的的窦武和陈蕃等人惨遭族灭,窦太后也徙到南宫云台居住,不久忧郁而死。
那血流成河的惨状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让董太后不寒而栗...
如今...皇帝一番话把她又拉回到了那一幕前,董太后深吸了一口气:
“皇帝既然有此心意,为人母的,我自然会支持你。
太子之事乃是国本,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朝野剧烈的动荡。
且协儿年幼丧母,连个娘家的帮手都没有,只靠咱们娘俩,拿什么去和内外庭的那些人精去斗呀。”
“母后所言极是”
刘宏点了点头,坚定道:
“故此,儿臣才需为他尽快铺平道路。”
“此次祭祖便也势在必行!”
刘宏看向远方金色的夕阳,缓缓道:
“今次儿臣令蹇硕掌西园兵权又封董重骠骑将军,想的便是让他们内分张让等宦官之权,外制何进等外臣之势,保天下平安...”
“然则他们忠心可嘉,到底却是不通兵事,想要影响外兵怕是极难,若有京外有乱,却还非要依靠大将军和那些世家们不可。”
“但,真是巧了...”
刘宏轻笑了一声:
“这关内侯苏曜,却是横空出世,打得胜仗又非大将军门人...岂不是天赐良将?”
“儿臣便想着,可用此子,以其御外敌,或可制得大将军之势!”
内重蹇硕董承,外用苏曜,便是皇帝在苏曜回京献俘路上时,就已定下的方针。
故而他才破格提拔,直接干预尚书台的封赏标准,直接把苏曜提到两千石,为的就是能直接用此人独当一面。
而这一次,刘宏更是力排众议,顶着压力派出苏曜,同时把皇帝行在钉死在这河内郡城里。
“皇儿就如此确定那苏曜能成功?”
董太后略有惊奇:
“我可听太监们说,那叛军有数万之众,他这次莽撞了,定是有来无回。”
刘宏又笑了一下,格外自信:
“那小子能不能成,我不知道,但他回来绝对没问题的。”
看着董太后的困惑的目光,刘宏莞尔道:
“母后是没见过,此子真乃奇人也。
昔日在我西园,一蹦丈余高,那岑天的大树,他是两三下就爬到了顶端...
此等技法傍身,他若是想走,怕是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
“什么?!”
董太后不但没笑,反而是吓了一跳。
这位母亲第一时间想到了太监说的,那无礼的关内侯冲撞圣驾的事情:
“有此功法,若是他起了什么歹意,想对皇帝不敬......”
刘宏摆了摆手:
“此人若有此心,西园时儿便已身首异处矣。”
“这...”董太后瞪大了眼。
皇帝则是眯起了眼睛。
当日西园时,刘宏也如今日太后一般惊惧。
此人跳走如飞,武力惊人,放在身边,若是一夕之间他有了反意,几乎是无人可制,实在是危险。
且其性格冲动跳脱,实乃一大不稳定之因素。
万不可留在身边。
但此等念头一闪即逝:
“眼下多事之秋,又值用人之际,怎能自断臂膀呢。”
“且此子经儿考察,此子不贪财不慕权,不屑世家更深恶黄门。
其所好者,唯战斗和女子尔。”
“战斗和女子?”董太后眨了眨眼,有点理不明白这个人。
刘宏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原来,在苏曜第一次的西园面圣中,刘宏在惊惧之后又生惊喜。
此等奇人是否与那些传说中的神仙洞府有关?又是否有些神奇的灵丹妙药?
“你若能献上,想要什么官爵朕都可以许你!”
求神问仙,对于皇帝来说有时候更为魔怔。
“那他怎么说的?”董太后急问道。
皇帝近来身体逐渐虚弱,作为母亲,她自然比谁都急。
若是真有神药……
“当然没有了”
刘宏面露苦笑:
“他回得那是一个斩钉截铁。”
“若是那贪恋权财之人,又怎会如此做派呢?”
刘宏每年都能见到地方举荐上来的几个奇人异事者,但大多都是些招摇撞骗,想混官骗钱的人。
“有真才实学,却不屑于走捷径以此谋权。”
“朕又问他又何所求,您猜他怎么回来着?”
皇帝又是一笑摇头:
“他居然让朕给他任务去立功,想以功绩…求赐万年给他。”
“什么?!”董太后大吃一惊。
万年公主此刻正带着弟弟玩耍,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一无所知,她一边拿风车逗着刘协,一边欢快地追逐着蝴蝶,传来阵阵银铃般的欢笑。
苏曜向皇帝求娶万年公主,这倒不是他看到公主后突然见色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呸,是早就挂在心头的事情。
苏曜有此意,更多的还是一种不想留有遗憾的心理。
在过去的内测游戏中,这位汉献帝的小姐姐,在一出场就是一副黑色的画框。
明确无误的标注了死在董卓霸占京师的时候。
想来,这位万年公主要么是不堪凌辱而死,要么便是拒不从命被杀......
如今时间线提前,若有机会,苏曜还是想要改变一下这个女孩的命运。
既然如此,若有机会,那干脆就把公主娶回家好了。
“那皇帝莫不是已经答应了这关内侯?”董太后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