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被一朵云遮住，那白色的云朵变得朦胧，边缘在灰蓝色的天空中消融成一体。

霞宝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一种疑惑，又茫然的眼神望着李乘欢看，秋千不再摇晃了，她甩甩脚，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默默地走到哥哥旁边，抱住了李乘欢的大腿。

李乘欢表情凝滞住。

这丫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但是，这个时候又似乎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是直觉吗？不可思议……他还想说什么，霞宝却缓缓抬起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霞宝怎么啦？”李乘欢故作轻松地问。

霞宝摇摇头，说：“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怎么会！”

“我感觉你不高兴。”

李乘欢原本想下意识地掩饰，但话到嘴边却忍住了，突然意识到，如果这是霞宝的天赋，自己看似出于好心的谎言却可能抹杀她的信心，便略微沉默了一下，摸摸霞宝的头，说：“是有一点事情，让哥哥有一些不开心，但是哥哥不希望霞宝也跟着不高兴，所以哥哥不能告诉你，好不好？但是霞宝真的很厉害，一下子就能知道哥哥有一些不开心。”

霞宝并没有因为李乘欢此时的夸奖就变得很高兴，但还是很乖巧地笑了笑，“哥哥，你放心吧，你不开心，我肯定乖乖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保证！”

“霞宝……”

李乘欢长了张嘴，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就觉得霞宝又长大了一点，心头竟然莫名一酸，站起身来，说：“等过两天，哥哥再陪你去看最好的小学，好不好？”

“嗯！”

……

回到酒店房间以后，李乘欢一直压着声音跟老妈打电话……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父亲的堂弟身上，那么跟父亲打电话就会不那么合适，因为要顾忌到旁边的霞宝，情绪便很克制，声音也很平静，但霞宝还是会时不时地朝哥哥的方向望上两眼，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上慢一点。”

李乘欢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一转头，霞宝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他笑了笑，柔声说：“霞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妈妈要到省城来了！”

霞宝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没有笑，而是沉默了一下，问：“哥哥，我睡觉好不好？”

李乘欢表情有些意外，失笑道：“什么呀？”

霞宝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说：“哥哥，霞宝如果乖乖睡觉了，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李乘欢在原地愣了良久。

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着妹妹，从没有想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竟然有这般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他人的情绪，虽然她大概什么都不懂，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哥哥不高兴，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又觉得，自己如果乖乖睡觉的话，哥哥会高兴一些，然后就天真地问了。

在听到噩耗后沉重的心情就像是阴霾的天空，此时突然被阳光撕开了一个口子，暖意满胸。

李乘欢忍不住靠过来，帮霞宝盖好被子，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抚摸她的头。

霞宝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眨着眼睛看李乘欢，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确认霞宝睡着了，李乘欢这才轻轻起身，缓缓走到房间外面，再一次给老妈打去了电话。

情况了解清晰了。

县医院那边，已经对三叔的手做了简单的处理，并且对那截断掉的手指做了处理，好在三叔的手指是被高速切下的，伤口平整，如果手术及时的话，有很大的希望保下来这根手指。

但是目前这只能看作是自我安慰的“好在”。

此时最大的问题是……哪怕放在市里，这个时间节点，也没有几家医院能做这个手术。

断指再植手术，是难度极高的手术，对主刀的医生有极高的要求。

因为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哪个医院做这个手术最好，也不知道哪个专家最擅长做这个手术，接下来是，哪怕了解到了信息，医院有没有床位？专家有没有空？约不约得到？

突然间，李乘欢就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爷爷他们都正在往省城赶。

他们家族最有能量的就是爷爷了，毕竟退休前也是一个县级领导，然而一方面是退休了，另一方面，能量想要辐射到市里，还是太难了。

但听说爷爷还是打了不少电话求人。

李乘欢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给那个很少麻烦的电话拨了过去。

“哟，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啊？呵呵……是霞宝她想我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江奕懒洋洋的声音。

“大叔……”李乘欢冷静而严肃地说：“有件事……想求你帮个忙！”

江奕明显愣了愣，“哦……呃？求？嗯……说说看。”

“那我长话短说了，我有一个长辈手指被切掉了，需要做断指再植的手术……”

李乘欢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的江奕就打断了他，语气也收起了刚才的轻松调侃，变得很严肃，“我明白了，你算是问对人了，这样吧，我帮你打听打听，谁做这个手术比较靠谱。”

李乘欢内心激动起来，“谢谢你啊大叔！”

江奕哈哈一笑，哼了一声，“我已经到清河县了，本来打算接外婆和林林去市里的，你给我打电话过来，还说一起吃个饭，唉……处理完这件事再说吧。”

挂断了电话，李乘欢又焦急地等了一阵，江奕电话再度打来，他迅速接起来。

江奕的语气有些凝重，“抱歉啊乘欢，我刚才问过了，这个手术市里做的最好的医生应该是军二院的何霆主任和三医院的兰磊主任，但是何霆主任去国外交流了，而兰磊医生我不怎么熟，没有他的联系电话，这样吧，我们退而求其次，我先帮你联系三医院的病床，确保过去就能住下。”

李乘欢心情再度有些沉重，但还是感激道：“嗯……谢谢你啊大叔！”

“呵呵，先别说这些了。”

此时。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压着限速跑。

一辆救护车，一辆私家车，疾驰而去。

车子是二叔在开，很快，但很稳。

后面的李动江脸色很难看。

他在从政生涯中，极少拜托过别人，而此时安排一个病床，都遭遇了碰壁。

甚至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实在不行，就去市中心医院吧。”李临岸说。

李动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二爷没得早，此时他这个做大伯的，自然要担起责任，尽管已经退休了，但长辈始终就是长辈。

这几个侄子，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都是学手艺的人。

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女儿舒兰手机响了，她指了指手机，说：“乘欢打来的。”随后接了起来。

片刻后，舒兰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好的！”

挂掉了电话，舒兰有些震惊，同时又有些激动地说，“去三医院，快跟前面的救护车说一下，那边床位安排好了！”

李动江愣了愣，“谁安排的？”

舒兰迟疑了一下，眨眨眼，“是，是乘欢……别这么看我，我也很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