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李乘欢此时忽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呃……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

赵维奇怪地看了李乘欢一眼。倒是没有多想，随后给单位的驾驶员老胡打了个电话。

老胡在电话里有些无奈地说：“我今天确实没办法，也和周主任请过假了，车钥匙您知道的，就在抽屉里，要不然您换个人让他跑一趟吧！”

赵维叹了口气。“办公室里就剩下李乘欢了。”

老胡却说：“李乘欢在？那不挺好吗，他会开车啊，你就让他帮忙跑一趟就行了嘛，开慢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行，我打电话给他说。”

赵维一愣，“李乘欢有驾照？”

老胡嘿嘿地笑：“跟他聊过天，那小子跟我吹牛，清河县六回头车神，他的确会开车，那天我还看到他在街上开车买菜来着。”

清河县六回头车神……这个肯定是个玩笑话，但还挺有趣。

赵维迟疑了一下，“那行吧，我问问他……你就不用给他打电话了。”

她觉得让老胡打这个电话，显得自己安排不动李乘欢似的。

没过多久，李乘欢从卫生间回来，便看到赵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看自己。

赵维问：“乘欢，你会开车？”

李乘欢目光微微闪烁，点点头：“嗯。”

“有驾照吧？”

“嗯。”

赵维看了看手表，说：“那你去老胡的抽屉里取一下车钥匙，跟我出去一趟。”

李乘欢点点头，说：“哦。”

赵维走出办公室，李乘欢也就跟着出来了。

赵维一边走，一边问：“你开得怎么样？”

李乘欢平静地说：“平时开得比较保守。”

赵维有些意外，因为李乘欢没有说自己开的好或者坏，而是说自己开得保守，貌似答非所问……

她又想到，刚才李乘欢第一时间并没有自告奋勇地表示他会开车，反而是老胡跟自己说了，才知道的。

意识到这一点，赵维想了想，看向李乘欢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欣赏。

李乘欢一语不发地跟着赵维，也在思考刚才自己做的对不对。

刚才赵维在办公室的时候，提出需求的时候，他当时脑子一热，差点自告奋勇了，但是幸好冷静下来，忍住了。

他的考虑是，找不到老胡，赵维肯定是会打给他。

如果自己贸然表示会开车，让赵维跳过老胡，直接安排自己动车，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还好，最多就是给赵维留下一个喜欢卖弄、张扬的印象……毕竟一个高中生毕业生，驾驶技术很难让人信任，贸然毛遂自荐，不怎么好。

但无伤大雅。

比较大的隐患是第二个……跳过了老胡。

虽然跟老胡聊过几次天，但自己并不知道老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一直管理使用单位车的他有没有什么忌讳或者要求，更重要的是，万一人家愿意也可以出这趟工勤呢？

那不就成了纯纯得罪人的事情了。

虽然说，他并不害怕得罪人，但因为这种不过脑子的选择莫名其妙得罪了一个人，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而赵维在和老胡打了电话后，因为老胡是知道自己会开车的，如果他确实走不开，有需求，那么肯定会推荐自己，到时候反而就成了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单位的车子是一辆国产新能源suv，县里正在和几个大车企对接建厂的项目，但一直没能争取下来，这一批车也是彼时为了表示诚意，统一采购的。

李乘欢上了车，第一时间调整了座位，后视镜，方向盘之类的硬件，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习惯性下意识的，但赵维看到他这般熟练，却是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本身李乘欢是应急的方案，毕竟她对于一个高中刚刚毕业的学生的驾驶技术，还是没多少底气的，是因为老胡推荐，李乘欢自己也说他开车保守，加上他这段时间以来给人留下的沉稳细心的印象，三方原因，才让她让愿意李乘欢试一试的。

但是仅仅是摸车的这几个细节，就让赵维有些放心了。

一开始赵维没怎么跟李乘欢说话，只是很认真地看路，甚至是不时差两句嘴，比如这边要小心一点，那边要慢一点之类的，但开了一阵，发现李乘欢开车很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己的提醒显得多余了，惊讶的同时，终于放下心来，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了解那边的情况。

无非就是送个人，对于李乘欢来说自然没有想那么多，将人送到，他也没有上去，就在车里休息。

姜云妙打来电话问他在干什么。

李乘欢漫不经心地回答：“上班啊。”

“上班具体做什么？”

“给人当司机。”

电话那头的姜云妙愣了愣，沉默片刻，随后有些扭扭捏捏地说：“就……就当司机啊？”

李乘欢好笑，问：“当司机怎么了？”

姜云妙随后有些生气地说：“他们就让你当司机？这也太浪费了吧……你还是别干了吧。”

李乘欢哼了一声，“姜姐姐啊，工作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当司机怎么啦？”

姜云妙沉默了片刻，才憋出一句：“别的倒是没什么……当司机，把你弄得不帅了。”

“啊？”

这才明白了姜云妙关注的点，李乘欢莫名心里有些虚荣的开心，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哑然一笑，这才跟她说了一下具体自己的工作，当这个司机，只是临时的啦，叫她放心。

的确是临时的工作。

之后李乘欢并没有刻意要给某个领导开车，当然也不会因为开了车就觉得如何如何……很不会产生有钱，所以给别人当司机就显得很丢脸之类的心态，目的是体验一些东西，在这种系统里，司机也是有司机的视角的，能够看到其他地方看不到的一些东西……种种角色扮演的多了，对这个系统的认识就不至于盲人摸象。

挺好的。

这天以后，能够感受到赵维对自己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但是尽管如此，开车的差事，自那天以后李乘欢很久没有碰了……因为当天回去就知道了，哪怕开车下个乡，驾驶员也是有补贴的，自己不需要这点钱，但是老胡却未必。

……

办公室跟李乘欢接触最多的还是张大爷。

这位即将退休的老员工和其他人不同，能够感受到，他对于很多事情看得很开，自然，人生的这个阶段，也没什么想头了，便不会再去争一些蝇头小利，每日和单位的其他人和和气气的，看到谁有空，就过来闲聊一会儿。

张大爷也有一个比李乘欢小一些的孙女，今年刚上初三，就在县城里读书，张大爷偶尔和李乘欢聊起学习方面的事情，叹息道：“我孙女成绩还是不错的，就是英语成绩不怎么好，她肯定没什么语言天赋。”

李乘欢说：“大概只是没有掌握到什么窍门吧。”

张大爷看了看李乘欢，好奇地问：“乘欢，你成绩怎么样啊？”

李乘欢眨眨眼，“嗯……还行吧……哈，一般啦。”

原本是两个人的闲聊，邹凯后面的邹凯却横差一句嘴，“李乘欢，你高考怎么样啊？”

李乘欢只是浅浅地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分数，而是说：“不怎么理想，想去读的大学未必能上的了。”

这一阵子的相处能够感受到，邹凯是一个喜欢炫耀和抱怨的人，跟这种人相处，表现得某一个方面比他强，或许不仅不能得到他的认可，反而被嫉妒……如果是自己多虑了，高考成绩在这种环境里除了炫耀便没有什么谈论价值的事情，也是大可不说的。

而邹凯也没有追问具体多少分，转而对张大爷说：“要不然我来给你孙女补一下英语吧，我当初高考英语120多分，也就是数学差了些，不然我肯定上那个那个大学……”邹凯顺着话就说了一堆内容，像是闲谈，却是将他当年高考的挺不错的各科成绩全都说了一遍，说完还带上着对青春遗憾的追忆语气：“唉……都怪当初没有努力。”

李乘欢觉得好笑，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听邹凯说完，随后再看张大爷，张大爷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甚至时不时夸两句邹凯，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但是李乘欢可以确定，张大爷是不喜欢邹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邹凯抱怨张大爷的话被他听去了。

李乘欢察觉这一点，是因为某一天张大爷最先到办公室，提醒了所有进办公室的人暂时不要去会议室，县上的领导正在和周主任谈话，却唯独没有提醒最后到的邹凯，其他人也没有立刻想到这一茬，便没有提醒邹凯，他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挨了一顿批评。

不过就事论事，邹凯的学历的确不差，本科也算是省内前几的学校了，自然跟东海大学这种国内顶尖的学府相比还有很大差距，但在清河县这种小县城，也是可以拿出来吹吹牛的……单看本科学历，邹凯是他们单位最唬人的。

李乘欢反而心里踏实了许多……类似邹凯这种已经混了四年大学的人，在做事说话方面表现得如此不过脑，甚至常常犯一些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低级错误而不自知，那么就说明，自己的确还不错。

认识社会的同时，也进一步认识了自己，挺好的。

等候通知书的日子最为难熬。

哪怕刻意不去想，李乘欢也会有些轻微地焦虑……想了想，还是姜云妙这丫头给闹的，没事瞎给自己报什么清北的志愿？那是自己能上得了的嘛？

于是便不由分说地让姜云妙请了自己一顿饭，顺便叫上了叶子皓、刘轩轩。

他们俩的成绩差距还是挺大的，叶子皓相对好很多，分数甚至比李乘欢还高，但是他是理科生，所以能上的大学未必能赶上李乘欢，他的志愿是几所著名的工业大学。

而刘轩轩相比之下就要简单得多了，他的分数超过二本线不多，大概只能读一个民办本科，他对这个分数已经十分满意，他的老爹也十分满意，为此甚至答应给他买一台二三十万的小汽车……现在的问题是，他还没有驾照。

聊起近况，当他们听说李乘欢在县城里一个单位干些临聘的工作，都表示十分震惊。

刘轩轩说：“老大，你缺钱了？缺钱了就跟我说啊，我的就是你的！”

叶子皓也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李乘欢。

姜云妙则一副你们懂什么的表情，说：“人家乘欢又不指望收入，这个工作对他来说，是了解真实社会的一个窗口。”

李乘欢笑了笑，摇摇头：“没那么高大上，我就是有点无聊了，找点事做，也顺便丰富一下自己的阅历，这些经历说不定哪天写小说就能用得上呢。”

两人一听“写小说用得上”，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一同“奥”了一声。

只是逐渐适应了单位里的工作后，还是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毕竟大多数事情是没有什么难度的重复琐碎的杂事，一开始还能品味出一些事情之外的乐趣，时间久了，也就枯燥起来。

这一日无事，李乘欢有些无聊翻看着电脑里的公文。

周建强走进综合办公室，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随后望向赵维，让她出来一下。

赵维刚出门，周建强就一脸严肃地说：“县长临时决定要去看一看临河镇的项目，你安排一下，时间有点紧急。”

赵维愣了愣，随后紧张起来。

周建强说的安排，她知道一方面是安排车子，但还有更重要的是汇报材料。

赵维迟疑了一下，“可是材料还没有准备好……”

周建强摇了摇头，“路上继续完善吧，材料的事情，交换意见的时候才用，我陪领导看项目的时候，你加紧完善一下。”

赵维默默合计了一下，又问：“我们的车子上需要坐其他单位的人吗？”

她的意思是，安排几个人同行比较好。

周建强想了想，说：“政府的人跟我们一起去，但他们也安排了公务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车上多预留三个位置，领导特别要求，精装简行，工作人员不要多，你跟我去就行了。”

赵维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陪周建强过去，万一到时候遇到什么需要人手处理得事情，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就很麻烦。

赵维很快有了一个决定，说：“让李乘欢去吧！他来开车。”

周建强有些奇怪地看了赵维一眼，“怎么？”

赵维说：“如果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他或许能用得上。”

至少比老胡可强多了。

周建强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他会开车？”

赵维这才反应过来，笑笑说：“清河县六回头车神呢，我坐过他的车，开得挺好的。”

周建强认真思考了一下，说：“行，你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就按你的安排来吧！我去收拾一下，你和李乘欢在楼下等我。”

赵维办事一向让人放心，周建强并不会过多纠结赵维的这些决定。

赵维点点头，“好，我马上去安排。”

此时李乘欢正在看那份关于临河镇项目的材料，赵维突然急匆匆的进来，说：“六回头车神，跟我下个乡！”

李乘欢抬起头，“啊？”

是谁暴露了自己的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