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河觉得自己在面临电车难题。
眼前放着一个开关,倘若选择按下,电车会将师徒关系冲得凌乱不堪,驶向混沌未明的方向。
若是选择不按,电车会规规矩矩的行驶在轨道上,但...自此之后,再无一丝越轨的可能。
月光镀在少女的发丝上,带着一丝神性和威严。
但她的瞳孔并没有燃起金色的火焰,依旧是黑白分明,藏着异于常人的执拗。
咄咄逼人的神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双黑眸不知什么时候蓄满了泪水,她看着姜河默不作声的神态,似乎明白他的想法。
眼帘险些就要垂下,将泪水挤出去。
她奋力瞪大眼睛,倔强等着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姜河差点脱口而出:他承认,自己是不敢说出来。
但姜河终究是忍住了,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坠深渊。
在坠落的过程,心脏的鼓动声一下又一下的锤着耳膜,直达深渊,满天回响。
两世记忆矛盾地交融着。
在记忆复苏之前,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母胎单身大学生。
就算没有玄黄珠对情欲的影响,在面对一个毫无保留依赖自己的绝美少女,也必不可免有着其他的心思。
而这一世修仙界的记忆,更像是有代入感的录像。
对他而言,这些记忆格外遥远。
导致了其他的心思尚且存在,但又不能忽视这一世的记忆。
在这些录像带没有播放前,他和白旻心的接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现在,在过往的记忆逐渐复苏后,他清楚的记得: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奶包发育成身材曼妙的少女。
在近十年陪伴成长的记忆下,他对这个少女的感情也变了味。
多了来自这一世夹杂着愧疚的亲情...
这种突然多出来的感情,在他们两人之间是不可触摸的裂缝。
而前世的伦理和道德像锁链一样将他锁着,更难以跨越这裂缝。
姜河明白,白旻心是向他表露内心的感情。
这丫头一向如此果断,果断到让自己都措不及防。
从不拖泥带水,无论是生死危机,还是爱恨情仇...
就算自己也会害怕,也会不安,但从不犹豫。
这也正是他...喜欢的一点。
旻心何尝没有自己这般复杂的想法?甚至对她而言,袒露心迹所面临的挑战更多。
但这丫头向来不会被阻碍拦住。
以前在面临林赤威胁的时候,就连深谙原文的自己,都对能否击杀林赤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但就算林赤有着对她如同天敌般的玄黄珠,年龄尚浅的她,反而有着令姜河为之震惊的决心。
“哪怕...衿儿在这里,旻心也想知道答案,不管结果如何...就算师尊不在乎,旻心会做回一个安分守己的徒弟。”
说着这些话,她脸上的神情变得脆弱,不再具有先前一丝的威势。
泪水也终于流了出来。
姜河羡慕她的果断,但是徒弟能不顾一切的表达出内心的想法,他这个师父,所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不止是自己身上的枷锁,还有...他真的要操控旻心的一生吗?
旻心懂得什么才是爱吗?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他和师姐师妹。
从未密切接触过其他人,对于自己这个照顾她的师尊,感情产生误解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可能是触发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种感情太过病态。
两人确确实实经历了不少事情,无数次生死危机,患难之中的相互依存...
若旻心知道他不是老姜河,感情变质姜河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问题她知道...
他不希望旻心一生都笼罩在扭曲和误解的感情下。
他现在不只是姜河,也是她的师父...
姜河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还带着调侃,他说:
“旻心,你是我的徒弟,谁强吻你师父一定会为你做主,不过你要是乐意,师父也是会祝福的啊。”
这句话说出去后,姜河心脏缩了一下,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这大概是最好的答复了吧。
他不可以自私,也不能自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不知定格了多久。
白发少女用手抹了下泪,脸上挤出一丝笑,抽噎道:
“师尊真好...以后肯定没人敢...欺负旻心了。”
姜河不知道她是费了多大努力才说出先前的话,又是费了多大努力,才做出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笑了笑,眼睛不敢再看向她脆弱的样子,望着回去的路。
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轻轻道:
“苏苏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先回去吧。不过我是你师父,保护徒弟理所当然啊。”
“嗯!”白旻心重重点了点头,僵硬挪动着步子,险些被绊了一脚。
姜河看着她呆头呆脑的样子,胸口一疼,但只得徒劳的摸着衿儿的脑袋。
要是...衿儿不曾亲他,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
他苦笑了一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或许提前坦白会更好,至少他和旻心,都还没陷入那个无法解脱的漩涡之中。
“师尊...”
姜河的心又提了起来,带着莫名的期待感,只是白发少女随后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呢?为什么师父要保护徒弟...”
“因为旻心还小...”
“旻心几百岁了呢,说不定比师尊还大。”
白发少女背着手,俏皮的转过头,对他眨了眨眼。
似乎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哼,臭丫头,这可不一样...”
淡淡惆怅袭上心头,这丫头,一向都很果断啊,比自己要果断的多。
...
咚-咚-
午钟响起,日头高悬。
姜河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他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旻心一生陷入扭曲的感情中,如同前世小说之中的病娇一样。
可是...在小说中看到病娇他会看的津津有味。
但他不想看到旻心变成病娇,这样病态的感情,还算得上正常人吗...
姜河靠在床头,释然的松了口气。
至少这一次,他不再想操纵她们的一生,而是尝试放手。
“臭姜河,你这个混蛋!”
姜河的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他撇过眼去,看见一个金发少女正叉着腰,气愤的看着他。
虽然知道昨天估摸着伤了苏苏的心,但他现在只觉很乏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凤苏苏抿了抿唇,这该死的姜河!
她都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是怎么过来的,就这样一个人傻傻的坐在那里,跟皇宫里藏经阁的老太监一样。
一直想绷着神情,想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好让姜河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还是跟那个老太监一样外强中干,明明平日里看起来深藏不露的样子,结果被蛇尊者轻轻一指,就五窍流血的死去。
她还是不争气的哭了,幸好,哭的很早,她们回来的也很晚。
等她们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才没有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脸面给丢了。
明明说好要给自己带河州酥糖的,她们竟然都忘了。
而且回来的时候,都懒得和自己说话,自顾自的就去睡觉了...
要不是已经哭的没眼泪了,她都不知道当时会丢多大的脸...
“唰。”
金发少女自顾自的将窗帘拉开,窗外强烈阳光晃的姜河睁不开眼。
他干脆将被子蒙住头,翻个身继续睡觉。
“死姜河,臭姜河...”
少女的嘟囔声,让姜河有些头疼,想来凤苏苏是特意找他算账的,也只能忍下来了...
“喂。”她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随意拍了拍姜河蒙着头,满不在乎地道:
“至于吗?不就是你的大徒弟走了?迟早都会再见面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般模样。”
她还没见过姜河这般作态,大中午用被子盖着头,成何体统!
只是心头忽然软了下来。
凤苏苏苦恼的叹了一口气,她还没从来安慰过人呢。
恼怒地跺了下脚后,她突然伸出双手,用力扯着姜河的被子,小脸憋的通红:“嘿呀,给我起来!我...我要吃饭了!快给我做饭!我可是很喜欢吃你做的饭...”
这笨蛋...
姜河无奈的叹了口气,唇角却忍不住勾了一下。
他冷不丁的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凤苏苏此时还得意洋洋地笑着:
“开心吧?不过...比起宫里的厨子,还差了那么一点。你还得再努力努力,才能让我满意,不过,等下我可以教你哦?”
姜河手掌忽然用力,轻轻松松就把她娇小的身体拉到床上。
她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呆住,连忙用另一只手护住身体:“姜河,你要干嘛!”
“你不是说要教我吗?现在教也是一样的。”
姜河坏笑的看着她,被子一卷,将她金灿灿的脑袋连同身体也盖了进去。
他依靠在床头,拍着被子下鼓鼓囊囊的球形物体:“你怎么还不教?”
一直挣扎的娇躯忽然像条死鱼一样瘫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姜河心下纳闷,将被子掀开一道小口,朝里面望去。
暗沉沉的被子里,一个哭的鼻尖通红的小脸顿时出现在眼前。
她红肿的眼眶恶狠狠的看向姜河:“你又欺负我...”
“苏苏...”姜河慌乱的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她连忙用手拍去,没好气地道:“别碰我,恶心。”
姜河这时才发现凤苏苏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沙哑,而红肿的眼眶,明显也不是刚才哭出来的。
看来,昨天晚上真的很委屈...
“好啦,苏苏,我和你解释下吧。”
姜河心有愧疚,缩回被中,将她的肩膀揽住。
“不听不听不听!你就是不想让我和你们一起过节,我知道!也不在乎!”
这条金毛死鱼忽然复活,又开始扑腾起来。
两条细腿不停的踢在他身上,双手捂住耳朵,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哎呦。”
听到姜河的惨叫,她的动作立马停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
“姜河?你怎么了...”
“好疼...苏苏,帮我看一下这里,是不是出血了。”姜河皱着眉,指了指自己身下。
“你又想骗我...”
凤苏苏嘟囔着,满脸的怀疑。
偷偷瞥了一眼被子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她想了想,还是松开捂住耳朵的手,试探性的摸了一下。
这是...
“姜河,你这个变态!”
金发少女小脸腾的一下通红,但姜河已经抓住她想要逃走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笑道:
“现在可以听我慢慢解释了吧?”
他知道就算凤苏苏捂住耳朵,也照样能听见他说的话。
但还是想能好好的解释下误会。
“随你的便...反正...”
反正都是要骗我...
凤苏苏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去,闷闷不乐的应道。
“我抱元夏回来你还记得吧,当时是和你们说病了,实际是因为元夏很不擅长与人交际。从善法圣子的传闻中,你就能发现元夏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那时便是因为元夏见了太多人,身体不适...”
姜河思考了一下,告知了元夏部分情况。
他本来是不想把元夏的事情告诉别人,毕竟这也算得上元夏的隐私了。
但现在不和这丫头说,她得记恨一辈子。
姜河斟酌着语言,只说了一部分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你当时是想偷偷跟上去吗?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真的不想去呢。”
凤苏苏听着听着,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善法圣子,竟然不擅长交际!
不过姜河是不是骗自己啊...
她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时间紧迫,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但当时你不愿意啊。而中途我们又遇到了月华...你也懂元夏和月华的矛盾,我们当时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
姜河有些愧疚,本来说好要给苏苏带河州酥糖的,他又补充道:
“不过给你带了一个花灯,是在遇到月华之前买的。”
“...好吧,这次我就信你了。”
凤苏苏一直担心是旻心她们对自己有意见。
现在想想,她们回来的时候,就连衿儿,神情都有些压抑。
如果是因为见到了月华,凤苏苏也能理解。
毕竟她们师姐妹三人的感情深厚,自然会对师姐感到担忧。
可是...为什么姜河就是不肯摸摸自己的凤凰纹呢!
凤苏苏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姜河,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