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夏看着眼前男人带着担忧的面容,莫名有些焦躁。
他怎么能对自己感到担忧呢?
况且,师尊的修为只是筑基初期...
为什么她又要“尊敬”这个所谓的师尊呢?
她的思绪像无数条线,漫无边际在火海延伸着,又燥又乱。
姜河没有逼问,月华的黑舟算不上紧要事情。
但师徒之间还需要互通一下信息,以免出了不必要的差错。
他收回扶着桥栏的手,笼回袖中,神态尽可能轻松:
“元夏,你是想让青阳仙宗的人杀了月华的护道者吗?”
姜元夏面色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嗯,这里只有月华护道者一个金丹真人。若是他们想要出手,第一个要解决的便是他。至于我...月华猜的没错,萧黯就在河州,随时都能过来帮我,再加之不动猿,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萧黯是原文中的主角之一,但和林赤红颜无数恰恰相反,自始至终孤寡一人。
断性绝情,看似拜倒在元夏裙下,实则只是为了磨炼自身,进而斩爱成道。
姜河在原文中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毕竟对象是残暴不仁的女魔头。
可现在却是自己的徒弟...
最关键的是,萧黯的獠牙藏的很好,或者说他现在的的确确是爱上了元夏,在这期间没有对她有任何不利想法,直到最后关头,才会露出獠牙。
和看似孤傲的性格相反,萧黯为人谨慎,眼光毒辣。
长期的追随中逐渐了解元夏的真实性格,才在其修行的关键时期,布置针对性的心魔大阵,彻底将其击杀于阵中。
要知道,萧黯可是剑修,剑修向来不屑于“旁门左道”,只相信手中的剑。而他在外人看来也是一心向剑的苦修士,最后却还是用了阵法。
由此可见这人善于韬光养晦。
姜河顿了顿,斟酌用词,轻声道:
“元夏,萧黯身为玄英仙宗的首席,绝非易于之辈,与虎谋皮,还需谨慎对待啊。”
“师尊,放心。元夏相信他...”
姜河越是关心她,她心中越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
她的语气不由得激烈了一些。
姜河张了张嘴,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至少现在萧黯还不会对她出手,相反,还是元夏的助力。
他轻咳一声,又道:
“师父倒有个想法...”
“师尊!”黑发少女摇了摇脑袋,从她的眼神完全看不出她此刻在思索些什么。
但声音放的很轻柔:“这些都交给元夏处理就好,师尊就安心的带着师妹吧,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再来找师尊的。”
她的姿态放得很恭敬,但语气不容拒绝。
姜河很少看见她今天这种带着强硬的态度,难以沟通。
他心知肚明,在元夏心中,自己这个师尊的能力太过有限,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就算是爆种,燃尽玄黄珠所剩的全部精血,也只是暂时到半步金丹的层次。
别说对上青阳仙宗那两个金丹真人,光是月华,就难以匹敌。
“元夏,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承担的,既然师父在这里,那也能为你分担一二。况且可别小看了你师妹,旻心现在实力可不一般哦。”
姜河拍了拍她的脑袋,故作不满地道。
但这丫头一向外柔内刚,打定主意九条牛都拉不回来。
她苦笑了一下:“师尊,不是不相信你和师妹啦。只是你现在小瞧了元夏哦?月华可是元夏的手下败将,不足为道。元夏只是想自己处理罢了。”
黑发少女的手指逐渐缠在一起,眼神躲闪不安,开始不适起来。
姜河别过眼神,看着河面上又零零散散出现的花灯怔了怔,不知道她们先前放的花灯已经飘到了哪里,许了又是什么愿望。
他没打算继续问了,除非用胁迫亦或者命令的手段。
这种手段,他在之前也用过。
但自从陷入衿儿的回忆中,他发觉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理所当然。
或许继续命令元夏,从结果上来看,能让她逐渐克服对失禁,对环境的恐惧,但在过程中却可能对元夏造成许多痛苦,进而产生其他问题。
况且,他心中已然有所打算。
...
姜河现在心情很不好,一是心头有着沉重的压力,关于月华和青阳仙宗,二则是几个徒弟了。
元夏已经向他告辞,重新回到善法殿分殿。
她近来本就事务繁忙,能来过年节已经是忙里抽闲。
还没在一起一天就走了...
然后便是白旻心了,这丫头自先前就一直撇着嘴,小手攥成拳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嘴里不停嘀咕着。
姜河没有特意去偷听,但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在说自己坏话。
还是衿儿好...
姜河满怀心事的抱着衿儿,她脸上的神情自始如终都是一样...反正都是没有表情。
似乎是看出他有些头疼,小手正帮他揉着太阳穴。
或许是她的特殊体质,姜河还真感觉舒缓了不少。
说起衿儿的周天灵体,姜河隐隐有个想法,蛇尊者之前曾用过周天灵阵,便是以周天灵体为阵眼,加以聚集天地灵气。
再配合净元玉,曾经在青木城获得的天地灵物,能快速精炼灵气。
想必能有效的提升修为,他现在筑基初期的修为对付筑基中期之前的敌人还够用,但现在已经显得乏力。
只是先前蛇尊者用的周天灵阵,对衿儿造成了很大痛苦。
但那也是因为羽化大阵不加节制的攫取灵气,而蛇尊者同样以最大运转效率驱使周天灵阵。
若是改良一下,不知是否可行...
回去的路上。
“大人...”
小男孩现在的神色惶惶不安,先前的那一幕,让他知道了这行人身份不凡。
就算是他这个小孩子,可也听说过神感教这些圣子的威名。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给这等人物带路。
他几乎不敢再说话,但眼看着快要离开,他强忍恐惧,忍不住小声唤道。
“何事?”
姜河侧过脸,看了下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衣服,怯声道:“大人先前曾说,要给我的姐姐治治腿...”
这位大人既然是传说中的仙人,那给姐姐治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么想着,他眼中多了分希冀的光。
姜河哑然失笑,从玄黄珠内部空间搜索着相关疗伤丹药。
他击杀了凤严等修士后,将其内的财物全部聚集到了玄黄珠内。
出乎他意料的是,凤严这个大晋末代皇帝,储物戒并没有太多灵石。
大多是各种丹药灵物,看来他已经丧失重建大晋的信心了。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现在朱明域的局势混乱,也确实很难在神感教的眼皮底下重建一个国度。
于是将灵石都兑换成给自己修行的资源,不过这些资源,比之灵物便算不了什么了。
这些灵物基本是阵法材料,掏空了凤严的积蓄,是为了夺走凤苏苏精血准备的。
但对姜河没什么用处,他打算将这些灵物抽空卖掉。
姜河从丹药堆里翻找着,没一会就找到一瓶用来给筑基修士疗伤的丹药,药效温和。
治疗一个凡人绰绰有余,甚至有些浪费。
这也没办法,他夺走的这几个储物戒,都来自筑基修士。
里面也都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
“小家伙,放心吧,我一直记得。这颗丹药你就喂给你姐姐吧,还有些其他的报酬。”
姜河掂量了下丹药,递给小男孩,顺带给了他些金银。
想到什么,他将这些财货细细的塞进小男孩衣裳里,叮嘱道:
“可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哦。”
小男孩拘谨的接过来,小脸的笑意却藏不住,他连连鞠躬:
“谢谢大人,我明白的。”
告别后,姜河看着小男孩欢快的背影,忍不住想起回忆的事情。
在回忆中,他曾特意给衿儿塞满了金银,不知道她后面遭遇了什么...
要是让他现在回忆,他只能模模糊糊的想起他最后是带着哭成泪娃的衿儿走的,记不清具体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是过了太久,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姜河瞥了一眼衿儿的小嘴儿,不知道再亲一下,会不会再回忆起...
“哼!”一声冷哼传来。
姜河急忙正过脸去,这丫头怎么在盯着自己,这下不会又误会了吧...
夜色渐深,饶是年节,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空旷到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
她忽然又幽幽的开口:“师尊...不要怪我。”
姜河暗自腹诽,这丫头不怪自己就不错了,他哪有机会怪她啊。
还是当初的小旻心香...孩子一旦长大了,就总喜欢闹别扭。
不过,这也不能怨她。
姜河默默叹了口气,想要去看着白旻心,怀中女孩却轻轻捧住他的下巴,小声道:
“师姐难受...不要看。”
他抿了抿唇,知道衿儿的意思,旻心一直都很倔强,看似是掩饰柔弱,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虚弱的一面。
就算是元夏和衿儿也是这么想着...
他摸了摸衿儿的脑袋,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不过你还不信师父吗?”
“...”
白旻心沉默了一下,不置可否,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信不信师父的问题...”
姜河将衿儿脑袋按在胸膛上,瞥了一眼白发少女,她微抬着脸望着天空,表情看不出喜怒。
“这点小事...”
姜河很无奈,这几个徒弟就是白旻心最喜欢闹别扭了,往往还都是因为些小事。
在他心力交瘁的时候,不免有些烦心。
“师尊,要是我和别人亲嘴了...”
姜河的脸色一僵,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但光是听旻心这么一说,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喉口就像被东西堵住了一样,几乎是辩解般的开口:
“只要旻心喜欢...”
他忽然说不下去,看了看白发少女,她还是自顾自的望着天空,继续说道:
“就在你面前,自愿或者被迫或者巧合这些都不重要,但事后还会回味...”
“够了。”
姜河按住小女孩脑袋的手都不小心用力了些,他脚步放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师尊,这是小事吗?”
她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
“师尊,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
一直在姜河心中埋藏的念头再也藏不住,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他对旻心真的只是师徒之情吗?
姜河望着少女毫无瑕疵的侧脸,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点点大,穿着兽皮的小奶包,在他的腿边欢快跑着。
又似乎看见了被他举在空中的小旻心,摇晃着四肢,不停的喊着师尊。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刚穿越来的地球大学生,现在的心理负担便会荡然无存。
多好啊...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有一个白毛少女徒弟,在昏迷四年后再醒来,白毛少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青涩,已然发育到身段姣好,姿容绝美。
可问题是他不是...
随着曾经的记忆复苏的越来越多,三只小奶包的形象也越来越真切。
他还记得刚捡到白旻心那天,她拉着自己的手,仰着小脸,紧张的问道:
“师父?师父是什么,是父亲吗?旻心,也有父亲了...”
而他含笑的告诉她:“师父师父,如师如父,虽然不一样,也差不多...”
姜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层密网笼罩着,举止艰难,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胃部泛着恶心,想要呕吐。
他觉得自己太过虚伪,太过自以为是。
表面上总是克制着自己和旻心的距离,口中自称着师父,心里却埋藏着这些龌龊的想法。
在看到旻心对自己的依赖时,不仅不加以教育,反而...时常窃喜。
以所谓师父的名义,以“照顾”她们的手段来操控着她们...
“旻心,别说了。”
他声音带着丝恳求,只是区区几句简单的话,却好似刀子一般,将他内心阴暗一面全部剥下来。
“让旻心不要说,是因为师尊想要默认旻心的话,还是因为...师尊不敢说出来?”
银色长发在月色下散着幽光,她狭长的眸子,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就像在俯视,带着天然的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