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率军进入渡口营垒,这里虽然略显破败,但毕竟也经过了魏军几年的经营,略加修葺,就可以作为汉军一处营地。
杨德兰快步走过,汇报了此战的战果:“将军,这一战击杀魏军五十七人,生俘十七人,铁甲十四领,渡船还剩下二十八只。”
王平点点头,缓步穿过了营垒,走到了营垒背后,这座营垒背靠筑水渡口西岸,和杀伤魏军相比,王平更在意的是渡船。
“剩余的渡船是都在对岸吗?”王平眺望对面,那里的河边还排着不少渡船。
“在是在,不过大多被魏军破坏了,我等控制渡口之后已经去对面检查了一番,大多渡船船底已经被凿了洞。”杨德兰说道。
“这房陵城守军倒也心思清楚,不求追击我军,只想要守好城池等待援军。”王平看了一眼躺在对岸河滩上的数十条渡船说道,“加快修补渡船,另外尽快砍伐树木,在筑水东岸修筑营垒,打造攻城器械!”
“领命!”杨德兰朗声说道。
王平看着手下兵士紧张但有序地开始把各种辎重运送到对岸,心中很是满意。
这支部队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已经非常熟悉王平的作战风格。
王平自从从军以来,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执行远距离大纵深作战的将领,他更喜欢营垒和城池,只要有那道城墙在,有那片营寨在,他就觉得安心。
不过,他也从来不是只懂得龟缩不出打防守战之人,准确来讲,王平更喜欢的其实是在固定据点防守基础上的一种反击作战。
王平牵着马朝着河边走去,在亲军部曲的护卫下踏上了渡船。
筑水粼粼,在西斜的落日照射下反射着光芒,王平等人到了河对岸,这里汉军已经安排好了斥候暗哨,对这个安排的速度王平很是满意。
王平部对房陵的包围正在迅速展开,围城并不是简单把敌人的城池一围了事,围城是个细致活,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砍树、挖土,好营建己方的营垒。
由于就着魏军渡口两岸的营寨,汉军当天的土木作业并不繁重,这让王平部获得了珍贵的休息机会,得以更加有序地做好围城的其他准备。
随后,王平在牢牢控制住渡口营垒之后,一边安排所部大军前出到距离房陵城十余里的地方设立营垒,同时开始安排小股斥候部队在房陵城周边巡视。
这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建立对整个房陵城所在山谷平地的情报掌控,同时也是为了驱赶此时还在房陵城外游弋的魏军斥候部队。
除了前出包围房陵城,王平还安排了几队兵卒返回了西部,在上庸城通往房陵城的山间小道与房陵城所在山谷平地交界处扎营,这是王平部后撤的道路,必须要保证安全。
四天后,孟川带领部队返回了房陵城外,昌魏县守军只有八百余人,孟川几番围攻之后就突破了昌魏县城,留下了三百汉军守城,孟川便带领主力押解魏国降兵和昌魏县城的粮草辎重返回了。
降兵是非常不错的丁壮人选,甚至有一些经过拣选会被编入辅兵之中,而因敌就粮对战争的胜利至关重要,即便上庸城距离房陵不远,但运送粮草依然很是费劲。
逐渐完成了对房陵城外围的清理和对房陵城的合围,但下一步如何打这一仗还有些细节需要敲定,于是王平把孟川和杨德兰叫到了一起,准备商量一下。
天刚蒙蒙亮,前几天这里下了一些小雨,房陵郡温度骤然下降,有些阴冷。
王平、孟川和杨德兰三人坐在几节粗壮的树干上,一边看着篝火炙烤着早饭,一边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杨德兰率先讲话,这几天除了扎营,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探查房陵城守备情况:“我们抓的舌头讲,这房陵城里有魏国郎将一人,校尉一人,守军大概有两千三百多人,其中弓弩手有四百,马兵有两百。”
“这部分魏军身着铁制甲胄的比例大概有四成左右,穿得主要是札甲,与我军普遍使用的胸背两甲并在肩部用带系连的形制相似,同时还加了披膊。”
“四成铁甲?这比例在外军中也算高了,而且房陵郡并不是魏军重要的城池。”孟川听了说道。
王平点了点头,目前大汉因为国力原因,铁甲数量还不够,他在西城郡几番努力,才刚刚保证属下主力有五成左右的披甲率,剩余预备队多装备皮甲、藤甲,而魏军守军就已经有了四成多披甲率。
杨德兰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房陵城城墙并不高大,这些天我军打造的云梯足够用了,如今需要担心的其实应该是魏国的援军。”
王平点点头,在没有外部支援的情况下,他还是有把握一个月内拿下房陵城的,但他带领汉军奔袭而来,没法完全截断房陵城与襄阳等地魏军的联系,所以预计不久以后汉军就要遇到魏国援兵了。
孟川说道:“我军目前已经完成了对房陵城的包围,同时也控制住了渡口和西撤的通道,我觉得如今之计最好是依托营垒围攻房陵,安排斥候在房陵城东侦查魏军动向,再做相应部署。”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木头,驱散了早晨的阴冷,王平抽了一根木头丢进火堆里,心中反复在想着下一步的谋划。
“之前在丞相的文书中,我曾经看到一个‘围点打援’的战法,说是攻敌必救,但并非以攻占城池为首要目的,而是要伺机等待敌人的援军到来,进攻敌人的援军。”
“房陵郡是魏国在荆州西南部一处紧要州郡,尤其是上庸城为我大汉所有后,魏军很是重视房陵郡,想来魏军援军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而房陵城东部的山路陡峭难行,树高林密,是伏击的好的战场,我等是否可以在城东寻一处要地,等着魏国援军到来,先行击退魏国援军?”
王平讲完,杨德兰率先拍着胸脯说道:“若是我军要伏击魏军,我带领的青羌兵可以做先锋!”
孟川也觉得伏击作战可行,但如今汉军并未完全封锁房陵城,他有些担心房陵城守军与魏国襄阳方向援军沟通消息。
“现在我军并没有完全切断房陵城与外界的交通联络,若是我军东进的行动被房陵城守军泄露出去,恐怕会影响我军伏击效果,甚至被魏军所趁。”
王平听了孟川的话笑了笑,拿了一块饼掰开,递给孟川和杨德兰说道:“房陵城守军本不足为惧,只要击退魏国赶来救援房陵的援军,房陵城自然就能攻下了。既然没有困住房陵城,那便刚好要这房陵城中守军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孟川和杨德兰对视了一眼,逐渐明白过来了王平的意思了。
……
汉军围攻房陵城的战斗终于开始了,但由于兵力所限,汉军不仅未能把房陵城全部包围,阻止房陵城守军及时把汉军来袭的消息传递出去,而且汉军攻城多日之后并没有什么效果,遇到了一种顿兵坚城之下的困境。
到了十月中旬,汉军终于因为难以攻下房陵,逐渐停止了进攻,改以围困为主,而且围城兵力不断减少,疲态尽显,房陵城守军迅速把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此时,州泰正率领魏军襄阳一部加紧支援房陵郡。
自从被舞阳侯任命为襄阳城守将,州泰就很明白自己的使命,除了守好襄阳城,另外就是要盯住汉国在西侧的行动,防备汉国趁着魏国荆州大军进攻夏口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在大魏荆州主力大军东进汉水进攻夏口之后,汉国上庸郡方向也有了动作,新任的西城郡太守王平率领大军东进房陵郡,意图支援吴国。
想到王平,州泰心中就冒起来一股火。
去年,他以先锋官身份直逼上庸城,结果在上庸城东被王平伏击,损失惨重。
今年,真是冤家路窄,竟然让州泰又一次碰到了王平。
州泰心中愤愤不平,心想这王平不过是个投降汉国的大魏行都尉,凭什么在他头上耀武扬威?!
如今王平再次和自己碰上,他州泰必须要找回一点面子!
尤其是在行军途中州泰接到了房陵城守军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击退了汉军十多天的连番进攻,汉军有些坚持不住,已经有部队回撤了!
“哼!王平啊王平,你偷袭、守城虽然有些本事,但是攻城打硬仗就不行了,这次我州泰必须要给你点厉害瞧瞧!”
州泰也算是近些年魏国冒头的年轻官员了,算起来舞阳侯对州泰还有知遇之恩。
当年州泰曾经担任荆州刺史裴潜的从事,几次被派为使者前访进驻宛城的舞阳侯司马懿,在交流中舞阳侯知道了州泰,也很是认可州泰的文武才干,不久之后州泰就得以投入舞阳侯司马懿帐下。
州泰投身舞阳侯麾下之后,被舞阳侯的风度才能所折服,也在平日公务处置中多次得到舞阳侯的肯定,但州泰一直缺少一个过硬的功勋,既能报答舞阳侯的赏识,也能为自己更进一步奠基。
尤其是去年他以先锋官身份遭遇王平并被击败,成为他仕途中巨大的污点和绊脚石,他这一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此刻,州泰率领的大军已经进入武当山中,行军速度不得不放缓,安排的斥候也只能艰难在山中跋涉,搜寻得到的消息都是没有情况。
在房陵城守军传回的消息中州泰得知,这股进攻房陵的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顿兵坚城之下士气受到巨大打击,是个能够轻易击败的对手。
“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进速度,直赴房陵城,救援房陵城守军、击败汉军部队!”州泰看了看正在山道中跋涉的部队对身边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他心中惦记着尽快抵达房陵之后,内外夹击击溃王平部汉军,好一雪前耻。
有的将校担心行军速度加快会导致敌情难以摸清,但州泰很是自信:“房陵城守军已经传回消息,汉军多日来没能攻克房陵城,早已经士气大跌,而且汉军正在逐步西撤,不可能到房陵以东深山中伏击我军!”
州泰心想,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坑中摔倒两次,他州泰也不可能被王平伏击两次!
州泰部行进很是顺利,魏军荆州外军训练有素,即使是在深山中引军也维持了较高的行进速度,州泰很是满意。
他站在行进的队伍一侧,踌躇满志等待着自己意外出现在王平部面前,再把王平狠狠踩在脚下。
“王平,你给我等着!”州泰咬牙切齿说道,但话音未落,他就注意到队伍前方有一队斥候飞也似地跑了过来,似乎有紧急军情。
州泰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眉喃喃自语道:“不会这么惨,又被王平给伏击了吧。”
……
王平和杨德兰率领青羌兵及精锐部曲共计一千余人先西撤,又通过房陵城北的深山悄悄绕行到了房陵城东,安心地等待着魏国援军的到来。
几天的耐心等候终于换来了回报,州泰带领的魏军援兵再次出现在了王平面前!
这一次的伏击战和上次的结局差不太多,并没有多少防备的魏军走入了本方伏击圈,本身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只不过,州泰还是很有些基本的作战素养,这次并没有和上次一样全军遭遇伏击,而主要是先锋部队陷入了包围,所以他在接到斥候报告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组织撤退了。
所以,当天晚些时候,汉魏之间这场紧张又残酷的战斗就进入了尾声。
王平部押解着战利品大摇大摆地从房陵城以东的山地中朝着汉军营地而去,当第二天中午汉军与被押解的魏军出现在房陵城守军城下时,坚持了半个多月的房陵城守军终于打开了城门,这也宣告着汉军势力终于再次完全控制了东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