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些什么！”曹叡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支撑着几案扯着嗓子问道。

孙资颤颤巍巍说道：“陛下，大将军刚刚传回来消息，说上邽城丢了……”

曹叡一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坐回了几案之后：“先是祁山堡，然后是上邽城……”

曹叡喃喃自语几声，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高声问道：“街亭呢？张郃和郭淮都在街亭，街亭该不会出问题吧！”

孙资擦了擦汗说道：“前些日子左将军传回奏报说，如今他正率军猛攻街亭，但此时街亭城汉军有诸葛亮坐镇，进攻有些吃力……”

曹叡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好像确实有这样一份奏报，但当时他着急来夏侯楙私邸，就没做处置。

要不是夏侯楙在去年关中之战犯了大错，他也不会在自己这次来洛阳之后极尽谄媚之能事！

“都怪这该死的夏侯楙，这张郃和郭淮也是不顶事的！”曹叡心中暗骂一句，先把锅给分好。

但锅分好了事情还得解决，尤其是如今局势动荡之际，更需要他以帝王之尊稳定局势。

想到这里曹叡调整了一下情绪，稳了稳心神说道：“大将军奏报之中又有何建议？”

孙资赶忙又说道：“大将军在奏报之中建议我军迅速调集洛阳中军急赴关中西部，强攻街亭，以打通关中与陇右之通道。”

此时长安城还有护送曹叡进入关中的两万洛阳中军战兵，曹叡本身并没有军旅经历，但他同样也很明白陇右的重要性。

如今上邽城被汉军攻占，陈仓狭道恐怕是不好行军了，如今之计，似乎也只有继续增兵街亭了。

“着夏侯儒带领长安一万五千中军赶赴街亭，以为我军后援！”曹叡沉思片刻说道。

“领命，陛下圣明！”孙资伏首在地朗声说道。

“另外，中军西进支援安排妥当后，再安排信使尽快到长安、宛城通报情况，让陈群、董昭、蒋济来长安议事，让司马懿也上书言事，讨论如今局势。”

“领命，微臣这就去办！”孙资赶忙说道，领命而去。

曹叡布置完这些措施，稍稍放下心来，他站起身来在厅堂之中踱步，此时温暖如春的暖阁只让他感受到了燥热。

“把那些木炭都给朕撤去！”曹叡怒吼一声。

周围的侍女随从赶忙冲出去把厅堂旁边燃烧木炭的火炉都撤去了，同时稍稍打开了门窗。

一阵关中的凉风吹过，曹叡终于感到自己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冷静下来的曹叡在厅堂之中来回踱步，不经意之间看到了这雕栏画栋的厅堂。

这座夏侯楙的私邸本是汉末侯府，大汉东京、西京繁盛，即便是经历了汉末兵乱，这厅堂却依然熠熠生辉。

看到这厅堂，曹叡逐渐又意识到了一个更加深层次，但也更加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若是天下人认识到大汉又有机会重新君临天下，那天下局势又会如何变化，大魏国又会有什么结局？！

想到这一点的曹叡突然感到冒出了一阵冷汗，这是一个比魏国丢失陇右、河西更加致命的问题。

说实话，陇右河西之地虽然面积广大、物资丰沛，尤其是多有凉州战马，可以为汉国补充骑兵。

但冷静分析来看，即便是陇右河西之地果真丢失了，魏国依然还有关中、关东、荆州、扬州、豫州等地，这些可都是土地肥沃、人口繁盛之地，也是魏国真正的核心区域。

有这些土地人口在，魏国足以供养数十万甲兵，有足够实力继续与汉、吴对峙。

但问题是，这次攻入陇右的不是别人，而是汉国，而汉这个名号，太重了。

曹叡眉头紧皱，心中焦虑，不由得在厅堂之中来回踱步。

如今大魏丢失陇右不仅仅在于疆土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获得陇右，将是汉国在建安末年从大魏手中夺取汉中之后，再一次领土的扩张，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

汉中之战时，当时的大汉正统还在北方，武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完全可以讲天命在北而不在西南，和如今的情形全不相同。

这次魏国如果丢失了陇右河西，他必须提前防范的一点，就是不能有别有居心之人把这次汉国成功夺取陇右河西，与天命归属再有所联系，而这种情况所产生的影响，比单纯丢失陇右、河西之地来的更大！

曹叡重重坐了下来，觉得头有些疼。

毕竟是四百年汉家天下，桓灵以来天下扰攘，无数人对汉家天下失去了信心。

但当年武皇帝在时，即便统一北方，傲世汉吴，也并没有最后踏出以曹代刘那一步，就是因为武皇帝很清楚天下人依然还有很多对大汉心存执念，武皇帝也不知道多少人心中还对大汉归来抱有热烈期待，荀彧就是一个明证。

后来文皇帝时神器更易，虽然皇家密辛之中对汉魏神器更易早已经有了推演，对以魏代汉也准备了无数祥瑞。

但曹家依然不得不优待那些个士族，以换取他们的支持，而且此时的曹叡很难去估测，若是有一日大汉果真以益州、凉州两地对抗魏国，天下又有多少人人在大魏心在汉。

“唉。”曹叡重重叹了口气，他不仅在担心汉国攻占陇右的现实威胁，而且曹叡已经敏锐觉察到，汉国遮断陇右之后给天下人释放的信号，同样是他必须要关注担心的。

“这肩上的这副担子，可真的是太重了！”

……

上邽城的丢失搅动了整个关中和陇右、河西的局势。

所有人都明白汉军拿下上邽、堵住街亭之后，对陇右的控制已经近在咫尺，大汉实现凉益联合的局面已经近在眼前了。

而实现了凉益联合的大汉，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那当年大汉君临天下的气势了，这不由得让天下有心人已经开始猜测这天命到底在谁身上了。

此时张郃已经接收到了大将军曹真安排夏侯霸带来的增援人马，大将军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不计代价，必须要重新夺回街亭，从而继续向陇右输送兵力，对抗汉国。

所以张郃继续命令大军连日猛攻街亭城，汉魏双方在街亭城一线爆发了数场惨烈的战斗，尸体堆满了街亭道口。

魏军获得了增援，而魏延在与赵云合力攻占上邽之后也迅速北上，赶到了街亭，魏延率军抵达大大提升了汉军在街亭附近的战力。

街亭一线面积太小，没法展开大军，在诸葛亮调度之下，汉军完成了兵力的轮替，以此保证汉军在街亭一线的战兵士气，连日的高强度作战，真的是消耗太大了。

不过，此时的诸葛亮心中考虑的不仅是街亭、陇右，更是魏国下一步可能的进攻策略调整，以及整个汉魏对峙的局势。

街亭城大厅之中，诸葛亮正负手站在地图前，细细思考着如今的局势。

昨日汉军再一次击退了魏军的进攻，今天魏军并没有选择进攻，倒也给街亭城汉军提供了一个宝贵的休整机会，诸葛亮也便通知魏延、姜维等人来街亭城中议事。

当日下午，魏延刚从城门边回来，通报之后，简单向丞相汇报了一下街亭城守备的情况，诸葛亮点了点头，坐回到了几案边，不一会，姜维也从北上营垒返回了。

魏延来街亭之前，诸葛亮以姜维率领本部守北山，自己守街亭城，而这些日子姜维的表现，让诸葛亮很是满意，也更坚定了诸葛亮未来以姜维独当一面的信心。

如今魏延也到了街亭城，诸葛亮就把街亭城的守备逐渐交给了魏延，也方便自己统筹整个街亭之战的局势。

诸葛亮看人到齐了首先说道：“诸位，如今我军已经攻克上邽城，陇右之战的关键一战现在就是街亭之战了，近日诸位有何情况，都可在此协商。”

魏延首先施礼说道：“丞相，昨日魏军继续猛攻东门，对东门处城墙有所破坏，今日我军已经抓紧修葺完毕了，若是魏军再来进攻，可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我军在街亭城以西修筑的第二道营垒也已经接近完工，如此整条街亭道都已经在我军控制之中。”

姜维也接着说道：“北山山脚处营垒目前也击退了魏军进攻，近些日子魏军加强了对北山的进攻，不过现在第二道营垒已经修筑至北山营垒之后，我部兵士可以通过山上的小路与北山之后营垒沟通辎重，所以目前还可以应对魏军进攻。”

诸葛亮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我军攻克上邽城之后，魏军加强了对街亭的进攻，但度过了之前幼常刚到时的凶险之后，如今大汉在街亭处的防御已经越来越坚固了，想来再坚持下去堵住魏军进攻并无问题。”

“只不过如今我大汉距离遮断陇右、凉益联合之目标越来越近，想来这一局面对天下形势也会有深远影响。”

魏延和姜维对视一眼，也点了点头，确实如今不能只把眼光放在街亭了，而是要放眼陇右、关中，乃至整个天下。

诸葛亮又说道：“之前队友宋白在光幕之中就曾经提到，如今天下局势必定随着我大汉控制陇右而为之剧变。我以为，这至少有三变。”

诸葛亮站起身来，走到了地图前，用羽扇在陇右和河西走廊画了一个圈说道：“这第一变，是从近处来看的，就是我军守住街亭之后，陇右乃至河西诸郡必定重归大汉版图，我等需要考量下一步经营这一广阔土地。”

魏延和姜维看着丞相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广阔土地，心中不由得都澎湃起来，控制了陇右、河西之地，大汉的实力必定为之有很大提升！

“第二变，则是陇右之战的余波。”诸葛亮继续说道：“如今我军虽已经在陇右之地取得了优势，但之前队友宋白在光幕之中也提到过，那魏明帝曾劝慰群臣时曾言‘汉魏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既合兵书致人之术；且亮贪三郡，知进而不知退’，这句话很是精辟。”

“如今我大汉重兵云集陇右，则汉中、巴东兵弱，由关中、陇右一隅视之，此刻乃我大汉强而魏弱之时，而以天下之局面观之，此刻又是我大汉弱而魏强之时，阴阳流转、福祸相依，我们必须要有相应处置，此是第二变！”

诸葛亮讲完，魏延和姜维不由得都皱紧了眉头。

以关中陇右一隅视之则汉强，以天下之局面观之则魏强，这阴阳相生的视角确实是他俩并没有考虑到的，他们不得不佩服丞相的高瞻远瞩。

“第三变，则是我大汉及魏吴内部之变。”诸葛亮最后又说道：“这次我大汉虽然只是收复陇右亦或河西一隅之地，但以大汉之名收复陇右足以响震天下，魏吴朝堂也必定会有相应处置，这一变更是我等需要重点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