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再次变成了黑白的颜色。
那是醉月的剑。
天下至强的剑。
那柄剑已经许久都未曾出现在这方天地间了。
只有上一次...上一次在垂明宗,醉月借着林溪的手挥出那一剑时,才让这世间又回想起了那柄似有形也似无形的剑。
黑与白的世界中。
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上月三十六峰前。
她望向阴毗奴的神情哀恸又冷漠,和林溪几次上醉月峰时看到的醉月仙君绝然不同。
她好像由衷地因为阴毗奴对自己的憎恨而哀伤怜悯着,又好像...对此,甚至是对这个世界都全然不在意。
从她身上,林溪仿佛真的看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感觉。
并非曲解。
而是在她眼中似乎确实平等地看待着所有人。
顺其自然。
一切犹如随风入夜,细润无声。
但她偏偏又是怜悯的。
平等地怜悯着眼前的所有人。
剑光划破秋雨。
无数雨滴悬停在空中嗡颤。
时间好像停止了流转。
能摧山坼地的秋雨被定格在空中,剑光划过,水波流淌,然后哗地一声全部坠下,却只是一场普通的雨。
阴毗奴凄惨地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即便她脸上蒙着面纱,那双绝美妩媚的戚戚冷冷,双眸冷漠的深处,写满了怨毒的恨意。
她身形消失,再次出现在的时候已经是在醉月仙君的身前。
阴毗奴对着醉月仙君悍然出手,用力轰拳。
那一拳的力量像是连这方天地都要撕开。
只是余波就震得满山红叶自枝头飘落,还未坠下便被凛凛魔煞之气撕得粉碎,倒卷着卷向天空,最后簌簌地落下。
醉月仙君稍微有些不解。
她对阴毗奴太了解太了解。
她知道比起用拳,阴毗奴其实更喜欢用脚。
但是今天...阴毗奴虽然步步杀招,却再未抬起一次脚。
她不知道为什么。
阴毗奴却记得,她说她不喜欢。
这世间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温柔,露出真情。
更何况还是顶着那张...让她怨憎愤恨甚至是绝望的脸。
她的意志。
阴毗奴绝不会违背。
然而这满怀着阴毗奴的愤怒,阴毗奴的绝望,阴毗奴的憎恨怨毒的攻击,却好像砸进了棉花。
醉月就站在那里。
阴毗奴的攻击却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两人之间寸许的空间,对于阴毗奴来说却好像无垠之海,是她不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九天十地间,一双双眼眸望着这一幕沉默。
阴毗奴的力量何等恐怖。
她走得是最简单的一力降十会,以武破道的路子。
那一道道目光背后的主人,都自恃绝不可能招架住阴毗奴的攻击,甚至是阴毗奴的一道轰击。
阴毗奴的每一拳都带着满腔的怒火愤恨和狂暴至极甚至是磅礴的意志,那迎面轰来的拳头,在一双双旁观者的眼中似乎都涂抹着可怕的黑色。
他们甚至都不敢将神识面向阴毗奴的拳头,只敢远远地窥伺。
有不信邪的渡劫境修士只是试图靠近一点点,便被卷入了无穷憎恨的风暴。
他闷哼一声,便吐了一地的鲜血。
众人感觉到了他神识的萎靡,对阴毗奴愈加敬畏,对醉月...甚至不敢直视。
阴毗奴与醉月之间的差距,就像是他们与阴毗奴之间的差距一样。
中间隔着永远无法越过的天堑。
阴毗奴奋力挥拳,重新卷起漫天的雨水。
天地为之一空。
雨水在她身后都化作了恐怖的罗刹模样,对着醉月仙君当头砸下。
女人的呼吸起伏,肩膀颤抖,一双怨毒的眸子不复往日里在林溪面前的乖巧和妩媚,两行血泪沿着姣好的脸庞滑下,让她看起来简直宛如索命的厉鬼。
可不论她如何努力。
她与醉月之间最后的寸许空间,却始终宛如一道她永远无法越过的天堑。
就好像是大人仗着身高,伸出胳膊抵住了小孩子的额头。
不论稚童如何努力,始终都无法挥拳打到大人一样。
阴毗奴与醉月...给人带来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满载着阴毗奴的怨恨,黑色雨滴化作的罗刹双手合握,对着醉月当头砸下。
一直淡然如菊的醉月仙君,终于抬起了头。
倒不是因为那尊恐怖的罗刹终于有了触及她的资格。
而是因为那尊罗刹砸下的目标,不仅有她,还有她身后的上月三十六峰,甚至是整个上月宗。
那尊罗刹就和先前徐长更拼了命画出来的白驹一样,顶天立地,好像要身化无穷。
恐怖的罗刹似是要遮天蔽日,它立于九天之上,俯瞰着红尘。
整个九洲——
甚至是整个红尘,都在她的眼下。
这一拳——
能让景洲天崩地灭,让这九洲...再多出来一片汪洋。
九洲之上,不论身处哪里。此时此刻只要抬头,都能看到那尊恐怖的罗刹身影,还有罗刹那张近乎和阴毗奴一模一样,却冷漠恐怖的姣好面容。
林溪甚至都可以幻想到一尊和星球等若的罗刹,俯瞰着渺小的大地,合腕一砸的磅礴可怕画面。
然而...面对这恐怖的一击,醉月只是轻轻叹息。
“该到此为止了——”
她拔出了第二剑。
倏乎间,一道白光穿透层层秋雨,乌压压的黑云。
如果说醉月的第一剑是要叫天地失色,叫时间都停止流转的话。
那么她的第二剑,便是光芒所至之处...一切阴影都无所遁形。
寒冷的秋雨从天空中坠下。
云散,天明。
却再无天日。
一轮皓白的月轮,映照在天空中。
阴毗奴跪倒在醉月仙君面前,像是要受点化的孩子,她双手都无力地垂下,锁链溅落在水洼。
雨水沿着她的头顶流下,淌在她的脸上,却洗不去阴毗奴脸上的血痕。
重重雨丝下着。
那是那尊罗刹最后的一点残留。
就好像阴毗奴对这世间最后的一点留念。
她仰头望着醉月。
直到此时此刻,都好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醉月。
“我已经受够了。”
阴毗奴轻轻地念着,“我已经...”
“厌烦了。”
她抬起双手,锁链从袖间垂下。
阴毗奴双手握着滚烫的锁链,指间都嗤嗤地冒着蒸汽。
她把锁链横在自己脖颈前。
望着醉月,心如死灰。
“你赢了。”
“...”
“给我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