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宗的山门前霜叶凌乱。
阴毗奴无力地跪在那里,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面纱不知道何时被风拂去,露出女人妩媚姣柔的面容和苍白的唇。
让她看起来分外狼狈,也分外凄美。
她双手横过锁链,炙热的锁链上升腾着滚滚热浪,在雨中冒出蒸汽。
阴毗奴将紧绷的锁链缠在自己的脖颈上。
可是这样杀不死她。
如果这样轻易地就能杀死她。
她在魔罗战场中早已经死过成千上万次。
只是阴毗奴看向醉月的目光凄楚。
曾经她难求一死。
这众生杀不死她,她愤恨地诅咒着醉月,誓要将她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如今她一死难求。
纵使她心怀死志,可是这天下只有一人能赋予她死亡。
她想死都要跪倒在她面前,像是个可怜虫。
醉月站在那里,依旧怜悯且冷漠地注视着她。
阴毗奴身上的怨毒,愤怒,暴戾的情绪一丝丝全部敛去,她跪倒在那里,脸上流着血泪的痕迹,可是却再也挤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眼泪。
心死。
灯灭。
众生敬畏地注视着上月宗。
他们本以为渡劫境巅峰的阴毗奴便已经足够可怕。
那道通天彻地的罗刹身形,一击下来足以灭洲。
甚至就连脚下这颗星球恐怕都会受到影响吧。
因为有【穿越者】这样的命途,这个世界的修士们大多又都是开明的实干派冒险家。想要窥得脚下世界的全貌,虽难,却并非异想天开。
第一个越过罡风,俯瞰大地的修士将这方世界称为「九洲」。
他说在他的老家,这种广袤无垠且互相联通的「九洲」被称为超大陆。
那样恐怖的罗刹身形,却在醉月面前轻易地冰消雪解,除了一场瓢泼倾盆的大雨,再无任何痕迹。
醉月...她究竟是什么修为。
众人不解,心里面却已经隐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她是否已经越过了渡劫境的大限。
她是否...已经触碰到了渡劫境后,曾经让人觉得永远也无人能够触及的真实。
那双清灵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撑起一把红伞,望向醉月的眼眸中全然没有畏意。
“...”
醉月仙君低头看着面前的阴毗奴。
阴毗奴高挑的身材让她即便跪着都仅比醉月矮上那么一点点。
醉月确认着阴毗奴的死志。
曾经她想过很多种办法试图杀死一个魔,但那时她始终没有办法杀死一个不想死的魔。
如今她与阴毗奴之间身份翻转。
她有意怜悯,阴毗奴却已经心怀死志。
她伸出手,像是要点在阴毗奴的眉心。
“即便是你——”
“死后会重归天外天。”
“但对在天外天重新苏醒的你而言...红尘的记忆不过只是一场游戏的记录,现在的你,意识早已经消逝。”
“你依旧想死?”
这世间强者望着上月宗的方向骇然。
他们终于知道了阴毗奴因何强大,她是一只魔。
来自化外的天魔。
化外天魔亲历红尘,这是何其恐怖的灾劫。
魔罗战场就是红尘修士与天魔厮杀留下的九死之地。
时至今日,依旧有无数怨魂荒魔久久徘徊在魔罗战场,魔罗战场的冲天魔煞,让那里的灵气至今都无法用于修行。即便是洞虚境修士,在踏入魔罗战场之后,依旧需要补灵丹填补灵气,而不敢直接纳天地之灵气为己用。
化外天魔不死不灭。
红尘从未有过正面击杀天魔的记录。
但有传闻...曾经有修士杀死了一只天魔,然后他惊骇地发现,化外天魔根本无法杀死。
他被邀至天外天,苏生的天魔举杯邀他共饮。
她们死后,便会在天外天重生。
只不过在红尘的记忆,会变成一段可笑的记录。
就连红尘承载记忆的载体,意识,也变成了这段记录的一部分。
“那你会放我重归天外天吗?”阴毗奴冷笑一声。
醉月摇了摇头。
放她回去和杀了她让她苏生是不一样的。
苏生的天魔俯瞰红尘,过往不过云烟,她不会再对红尘提起兴趣。
可放她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她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太多不属于天魔的杂念。
就像是人。
复杂的人。
“我累了。”阴毗奴在醉月面前低下了头颅。
她已经再无心力与醉月相争。
她看不见希望。
她厌烦了红尘的一切。
她现在只想回家。
醉月伸出手,指尖点在阴毗奴的额上。
然而就在此时——
天地忽然失去了颜色。
那些窥伺着这里的修士诧异地看着上月宗,他们疑惑,不解,却看见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长成后的醉月的少女,对着醉月仙君挥出了手里的剑。
醉月的第一剑空灵。
叫天地失色,叫时间停止流转。
可是林溪手里的剑却满是不屈。
因为她第一次习得这把剑的时候就是滚滚雷殛要叫她灰飞烟灭的时候。
她向天举起锋刃。
林溪拔剑,果断——
毫无迟疑。
看似和醉月仙君的剑毫无差别的剑,实际上内核却有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
醉月的剑天地完全失色,包括她自己。
但这方寂灭的世界里,少女的右瞳赤红如血,是这方失色的天地中,唯一的一抹艳彩。
她拔剑上挑。
阴毗奴感应着少女凛凛的剑意,她诧异地扭头,看向林溪的方向。
那双空洞满怀死志的眼中都写满了不解。
阴毗奴不知道林溪因何要出手。
因何要为了自己出手。
为了自己...朝着一个渡劫境巅峰大圆满的魔,都奈何不了她半分的恐怖存在出手。
道理其实很简单——
远没有阴毗奴脑补的复杂。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换一个渡劫境修士站在那里林溪早就跑了。
「也许...吧?」
滴滴哒哒的——
在所有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醉月仙君的掌间滴滴哒哒渗出鲜血。
她怜爱又无奈地看着林溪。
林溪维系着那种气喘吁吁上挑的动作,胸膛起伏。
“不许死——”
林溪深一步浅一步地...一步一步坚决地迈向阴毗奴。
她左手持剑,右手死死地抓在阴毗奴脖颈上的锁链上,炽热的锁链几乎瞬间便将林溪的手烧灼得艳红,皮开肉绽。
她怒视着阴毗奴。
“不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