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贴,待会儿被人家发现了!”
“海哥,咱用得着这样嘛,都是一个国家出来的。”
稍微年长些的叫孙海,是华艺配合《寻枪》剧组派赴威尼斯的宣传小组长。
他手里动作连贯,熟稔地把一张《寻枪》的海报覆盖到《爆裂鼓手》上。
听了这个刚毕业的小青年的话,孙海回头怒视:“谁给你发的工资?这么多话!王总和导演吩咐了就照做!”
“再说了,这次国内来的电影,就我们《寻枪》最有把握拿奖,团结懂不懂?现在就是他们剧组讲团结的时候!”
身后一众《爆裂鼓手》剧组成员们都面色不善,刘伊妃气得要上前理论,被路宽拉住。
怼这些小卡拉米没意思,路老板不喜欢打狗,只喜欢打主人的脸。
田状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打个电话给陆钏问问。”
他知道路宽的脾气不好,惹到了他,管你是香江大鳄还是当红小生,不体面就帮你体面。
但是作为同胞在国外一起参展,这份体面确实还得有,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位第六代导演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路宽面色淡然地笑笑:“田老师别忙活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众人耳边突然传来几声谄媚的叫唤:“田老师!田老师!”
说太郎,太郎就到!
剧组安排的轿车上走下来陆钏和王小磊,代表《寻枪》的导演和资方华艺抵达电影宫。
也就是姜纹没来,不然太郎得坐后面那辆车。
田状状性格澹然,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转而介绍起路宽等人。
“这位是青年导演路宽,下个月就是北电导演系的一员。”
三人都出自北电,路宽是导演系02级,陆川是北电导演系98级研究生,田状状是导演系78级。
国人的社交圈子里,同乡和同学一贯是避不开的羁绊,田状状这么介绍,也是想拉近一下大家的关系,免得待会闹得不好看。
陆钏扶了扶眼镜,瞥了一眼路宽就继续同田状状攀谈,显然是没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路老板当一回事。
王小磊倒是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番路宽,这就是刘泽宇的眼中钉?
卖相确实不错,有点符合他们哥俩的口味。
双插头嘛,看谁都是二进制,不是0就是1。
转而瞥见一边俏生生站立着的刘伊妃又是眼前一亮。
跟他吃多了的丰乳肥臀比起来,这种好似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白嫩脆藕要更清新可爱一些。
也难怪引得食色知味的小衙内茶饭不思。
“路宽是吧?你好,认识一下。”
小王总施施然地主动伸手,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圈内影视公司巨鳄老板的姿态十足。
路宽可不想碰他的手,不知道昨晚摸的是奶还是棒。
“幸会,王总,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打人就要打脸,他走到刚刚被覆盖的海报墙边,粗鲁地将《寻枪》的海报撕下。
陆钏勃然大怒,这部电影是他的处女作,更是他的处女地,就这么被人糟蹋,自然是愤懑至极。
“你干什么!”
“陆导!王总!”
路宽不等他发作,先声夺人:“刚刚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冒充华艺的员工,把《寻枪》的海报贴到《爆裂鼓手》上了。”
“嘴里还说着什么这都是王总和陆导的指示,我估计是湾省那边的剧组为了挑拨我们内地剧组做的,你们看呢?”
今年的威尼斯,湾省有三部电影进入围。
张作骥的《美丽时光》、郑文堂的《梦幻部落》、林泰州的《狂舞忧郁》,占据了入围华语片的半壁江山。
陆钏刚想怒斥这个北电小老弟不懂规矩,被他一顿抢白,顿时像是屎吃了一半被人发现。
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王小磊脸色坦然地肃声道:“还有这事?!”
“我马上向几个湾省剧组和电影节委员会投诉,怎么能这么做呢!”
路老板笑着摆摆手,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再深挖下去就得是临时工的错了。
“几位导演好,能采访一下吗?”
附近蹲守的港台和国内媒体闻风而至,他们其实都是奔着陆钏和《寻枪》来的。
毕竟有姜纹的参演和华艺、中影的资方背景,在电影节里更容易获得青睐。
几人看着摄像机和话筒都暂时搁置争议,王小磊和路宽调整地最快,都是脏逼没什么好矫情的。
只有陆太郎脸色还有些不自然,深呼吸了几口整理好情绪。
田状状心里哂笑摇摇头,只觉得陆钏这样的文人遇到路宽这样的有脑莽夫,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但终究是他们理亏,如果路宽没占到便宜,他倒是要主持公道的。
美女总归是有特权,依然是心浪的韩璐和《楠方》的谢晓最先送上问题。
“陆导好,请问您对《寻枪》在本届电影节的预期是走到哪一步?”
《寻枪》和田状状的《小城之春》一样,入围的都是“逆流而上”单元。
陆钏文质彬彬地清了清嗓子,谦虚地示意一旁的田状状。
“有田老师珠玉在前,我这个后辈哪里敢妄言拿奖,能获得观众的喜爱我就很满足了。”
这年头心浪的娱乐板块在门户里是首屈一指的,记者的临场应变和职业素养都很高。
在场一共三个剧组,韩璐见陆钏和田状状有了互动,又主动把话题引到路宽这边来。
“陆导,您和《爆裂鼓手》的路宽路导是今年参赛最年轻的两位优秀青年导演,请问您对《爆裂鼓手》有什么评价和期待?”
陆钏是71年生人,比今年刚要入学的路宽大了十岁,此时被记者拿出来举例,心里有些腻歪。
论家世,论资历,论作品,论人脉,他一个名声不显的学生凭什么能和自己并称青年导演?
他姿态十足地扶了扶眼镜:“哦,很抱歉我还没有看过《爆裂鼓手》。”
“青年学生的作品,能来到威尼斯已经是很不错了,我们国家的电影事业还是很需要这样的年轻人的嘛,呵呵。”
“但是我作为他的学长和前辈,还是要善意地提醒一句。”
“千万不要做那山中竹笋和墙头芦苇,还是要更加谦虚好学一些。”
韩璐不知道刚刚两人之间有些龃龉,听着他的话有些不明就里。
这哪里是善意提醒,这是赤裸裸的暗讽。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这是暗指路宽沽名钓誉,难副其实呢。
都说文人相轻,韩璐今天可算是领教到了。
路宽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太郎在媒体前倚老卖老,神态颇有些玩味。
如果熟悉他的庄旭在这里,定然知道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又要整治人了。
现在多了一个了解他的刘伊妃。
经历过剧组风波,小姑娘知道路宽远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唾面自干之人。
不信你去问问出钱赎身的谢霆风和陈冠西,或者赎身都赎不了的张天硕?
前段时间听说检察院已经准备提起公诉,从拘留所转到看守所高唱铁窗泪的日子不远了。
只可惜消息闭塞,前段时间埋头跑《寻枪》电影节工作的太郎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他有些自鸣得意地撇了眼路宽,场面尴尬得很。
本来是两岸三地的剧组在艺术殿堂互相鼓励期许,怎么瞬间变成了撕逼大会?
但这不耽误一众记者们竖着耳朵扛着摄像机,奋笔疾书地在小本子上记下关键词。
田状状看不下去,心道陆天名家的小子真是难成大器。
他正准备出言转圜一番,路老板却笑着抢了先。
“陆导演说得极对,我非常同意。”
“电影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学问,我们当然要敏而好学,谦虚使人进步嘛。”
突然话锋一转,他好似想起什么趣事的模样,探询的眼神望着陆钏。
“陆导,我听说你们拍《寻枪》的时候,姜老师太戏霸了,把你们剧组的一个副导演都欺负哭了,有这事儿嘛?”
“我看姜老师就是一个好老师,怪不得《寻枪》里的姜味儿这么浓,看来您从他那儿是学了不少吧?”
陆钏张口结舌,右手食指点着出言不逊的青年导演,一时愤懑地说不出话。
你!你怎么敢的!
记者们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新闻,此前只是空穴来风,现在有了当面求证的机会,迅速蜂拥而上,抛出各种尖锐的问题。
“陆导,听说那个哭的导演就是您,有这事儿吗?”
“王总,听说陆导当时打电话给您求助了,是真的吗?”
“陆导。。。”
“王总。。。”
《寻枪》剧组的导演和制片被长枪短炮包围,眼前闪光灯咔嚓咔嚓地晃眼。
看来影片没怎么火,这些捕风捉影的丑闻倒是要先走红了。
刘伊妃笑嘻嘻地给路老板竖了个大拇指。
她好羡慕路宽这张嘴,怎么总能吐出这么多象牙。
田状状颇有些啼笑皆非,他听路宽说“陆导说的对”,还以为这小子转性了。
没想到转眼间就是一根军刺直愣愣地插进陆钏的心窝,血淋淋得让人有些不忍卒睹。
陆钏啊陆钏,你惹路宽这个混不吝干什么?
他很谦虚地表示很难与前辈田状状竞争,又点出路宽需要更加谦虚踏实一些,自认为是站在前辈和学长的角度去提点后辈。
没想到一时的嘴贱即将换来一辈子的脸痛。
王小磊看着被记者们步步紧逼的陆钏,赶紧拽着他走开。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跟他嘴上较什么劲,一个新手导演来电影节,有的是方法炮制他。
冯远争和田状状相视一笑,打趣路宽:“路导,你还真是能文能武啊!”
“这小子是属刺猬的,看着人畜无害,谁想碰一碰都要小心被扎一手血。”
路老板笑道:“田老师,刚刚您也看到了,是他们不讲究在先,他非要把脸凑上来给我打,我也没办法啊!”
只有刘伊妃有些不明就里:“路导,你刚刚说的姜老师是姜纹吗,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其实说起来,此时的路宽和陆钏的经历还颇有些相似呢。
这时候带着处女作《寻枪》来到威尼斯的陆钏,刚刚从一个北影厂的小编剧混成出海评奖的影片导演,他那位做编剧的爹还没有怎么给他发上力。
陆钏这出咸鱼翻身的人间喜剧得益于贵人姜纹的出现。
2000年因为《鬼子来了》被封杀后,姜纹百无聊赖中看中了这部剧本。
于是拉投资、找场地、选演员,甚至把中影掌门人韩山平都拉来客串了个警察局长。
姜纹嘛,懂得都懂,这时候这时还名不见经传的陆钏哪里争得过他。
据说某次被全面压制后,陆钏委屈地打电话给投资人华艺的王大军,声泪俱下地哭诉被欺负的经历。
俗话说得好,打人先打蛋,胜率高一半。
路宽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从风头正劲的陆钏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皮肉来。
刘伊妃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扶住路宽的肩膀。
她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报仇不隔夜,什么叫人生得意须尽欢。
跟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太快意了!
当然,前提是你要跟他做朋友。
田状状无奈地摇摇头,但这都是陆钏咎由自取,路宽年轻气盛,这么反击也没什么大过错。
他翻看着手中的guidebook,上面有非常详实的会场地图和排片信息,包括电影票价。
“小路,我要先回剧组那边了,《鼓手》展映排在4号上午,《小城》在4号下午,这几天就自由活动,咱们到时候见。”
“嗯。。。《寻枪》也在4号上午,比你早一个场次,到时候还是一起去一趟吧。”
“在外总归都是同胞,面上还是得过得去。”
陆钏倒是罢了,他那个嘴碎的爹却是个极具攻击性的,后世和韩涵在网上有过嘴仗三百回合的轶事。
田状状是担心他和陆钏置气,平白给自己树敌。
这年头得罪了谁也别得罪文人,跟苍蝇似的,忒恶心。
“好的田老师,有事儿您招呼我就行。”
田状状摆摆手离开,心道你小子是属驴的,有事儿可不敢轻易劳烦你。
“小路,我们下面去干嘛啊?”
路宽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但凡不在有外人的正式场合,又没有刘晓丽在一旁提点,这小姑娘通常都厚着脸皮这么叫自己。
别问,问就是救命恩人,叫一句小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