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渊活了一万多年,很少能有今日这样不安的时候。
除了那时的年少无知,自然只有和阿沅相关的事情还有……
繁渊面色阴郁,眉头紧蹙,神识如天罗地网一般以他的小竹屋为中心点,逐渐铺开。原来还在风中摇曳的花花草草全部定在了原地,整片花田连带着周围的山,山上的树也都覆上一层抹不去的阴翳,整片空间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花田里那只没什么脸皮,整日就知道撒娇、啃草、抱大腿的大兔子也知道这个气氛不对劲,紧紧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一道冲天的火光自繁渊身上汹涌而出,就像熊熊燃烧的野火一样,迅速地从花田的上方蔓延开来。而那些原本应该被火舌席卷的花草们,却像是饥饿的野兽一般,迅速贪婪地吞噬着这片似乎并没有什么温度的火焰,然后将漆黑的夜晚照得更加明亮如昼。
这火红得像血,而每一朵花都在这绚烂的火光下开得更加娇艳夺目,仅仅只是远远地望着它们,便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人们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将人的魂魄摄走。
繁渊的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怎么老朋友来了却不露面?”
看着比特效还要炫酷炸天的法术表演,舟舟津津有味地吃掉一粒又一粒香甜可口的爆米花,
“呵~”死寂的环境中有人轻笑两声,轻柔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繁渊,拐走了我的徒孙,你都不给个交代?”
舟舟:“……?”徒孙?
怎么才一个时辰不到,自己的辈分突然向下滑了一个大档次?
爆米花突然不香了,舟舟赶紧润一口可乐压压惊。
花海旁的山顶上,一个女子身着宽松的月白色飘逸衫裙,稳稳立于纤细的树枝之上,与繁渊隔火相望,一张线条勾勒复杂的,如水一般柔软的面具覆在她的脸上,树枝的影子在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下摇曳生姿,投射在她的面具上,为她平添一抹妖异。
这身衣服还是在舒迩那一堆白色的衫裙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件有颜色的衣服,虽然也不是舟舟亲自挑的,但是真差点没把舟舟眼睛都看疼了。
见过喜欢白色衣衫的修道之人,但是那都是各种米白、灰白、粉白、月白之类的混着穿,至少只是看着素雅,能像舒迩这一大衣柜的几乎是雪白色丧葬风衣衫的,还真是少得不得了,要是舟舟以前,少不了要被那些长辈说两句,你给谁服丧呢!
不过舟舟自己也不太喜欢这种惨白兮兮的颜色,除了不好清洗以外,主要也是她自己更喜欢各种各样丰富的色彩,尤为喜欢那种能从大自然里提取出来的富有变化的色彩。
除了把原来那身简约的弟子服换下来,乐韫还特地挽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复杂的垂耳髻,直接用水灵力做了一张面具,遮住了舟舟这具身体的上半张脸。
几番操作下来,原本一看就是个青涩莽夫的舟舟瞬间成了一个温婉大气的女修,就算是舟舟本人站在镜子前恐怕都不太敢认,更何况舟舟还躲在自己的识海里,看得就更不真切了。
当然,也不太像是平日的乐韫,无论是她的装扮还是特地改换的气质。当时舟舟就猜想,乐韫这是在cosplay什么人。
如果原来她还不太清楚乐韫究竟在cosplay什么人,在这一声“徒孙”出来后,她可就什么都懂了,这不就是在cos花果山上的美猴王,舟舟她师祖横渡嘛。
所以她师祖居然是这么个模样?倒是和北渚崖上的剑意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太一样。
这边有大佬撑腰的舟舟精神地不得了,活像一只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得不亦乐乎,可对面的繁渊心情可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如果问,繁渊这个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是谁,非横渡莫属。
横渡这个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当初繁渊作为一个人族加入魔族的时候,即便他比很多比他大的魔族还要强,可还是受尽排挤,因为这些愚蠢的魔族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繁渊自己确实也不是很在乎魔族究竟如何,可是为了不让魔族把自己交给人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只能不断展现自己的价值。
刚开始的十几年,确实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横渡出现。
她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快到即便被世人喊做妖孽的繁渊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她能一直以这种成长速度保持下去,人族日后必然力压妖魔两族。
后来的事实也确实证明了他的判断。
只可惜,人一旦要到了妖到了极致,必然也会疯到极致。论疯,繁渊自认为远远不及横渡。
横渡是个疯子,她那个徒弟乐韫也不逞多让,简直一门子疯子。
“你把舒迩赶出师门,她不就不是你徒孙了?”
“舒迩啊……”乐韫拉长了尾音,漫不经心道:“繁渊,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啊,不过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何必因为她连累那么多人呢?”
红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直接破开繁渊的心脏:“你的深情,真令人恶心。”
舟舟深表赞叹,没错没错,就是很恶心,你和舒迩谈恋爱,没本事让人心甘情愿跟着你走,反而用胁迫的方式连累自己这个无辜的小可爱,逼迫人家,怪不得后面追妻火葬场。
就算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也有其他事情作为导火索,你活该!
火光越盛,目光越冷。
火海上方千丝万缕的火蛇受到牵引,从花海上方以惊人的速度融合在一起,不过眨眼间便汇聚成一道小山一样的巨大火蛇。只是虽然这巨蛇身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却并不给人炽热之感,反而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巨蛇灵活地扭动着身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带着无尽的威势朝着乐韫游移而来。它的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强大的能量波动,使得周围的空间都微微颤抖。
舟舟的这具身体到底只是一个炼气,即便乐韫用自己的神识再加上特殊的方法短暂拔高这具身体的修为,但还是掩盖不住这具身体就是个炼气的事实。
虽然舟舟目前不是这具身体的实际控股人,但却是法定代表人,不管有个啥头疼脑热,还是暴风雨啥的,乐韫能不能感受得到,她不知道,反正舟舟是能直接感受得到的。
她觉得她要碎了。
真物理意义上的碎。
气血翻涌,连带着皮肤都有一种灼热得要裂开、甚至是碎开的感觉。
舟舟:淦,之前骂得是挺爽的,这个叫后果的果子也是甜得不得了。
秘境之外,周围的魔族城镇不知为何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城墙开裂,瓦砾滑落,刚刚还悠哉游哉的魔族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大概又是什么大佬在附近约架,连忙慌张地向外逃去。
秘境之内,没等这具火蛇靠近乐韫,一根泛着银白色的光箭直接穿喉而过。
光箭虽细,但威力却大。
火蛇在被击中后,身体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消散。但是下一瞬,在身后之人的支持之下,它又重新凝聚起来,竟比之前更加凝实敦厚。
它在空中一个神龙摆尾,重新调整自己的姿势再一次朝着乐韫飞奔而来。
一个光箭不够,自然就得两个。
两个不够,就三个。
乐韫握着那张皎白如月的弓箭,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条巨大的蛇连续射出四根光箭。
每一根光箭看上去都平平无奇,并没有像那条火蛇一样带着什么排山倒海、毁天灭地的威势,反正在舟舟看来就和那个三块钱一根的荧光棒没什么区别,不对,区别也是有的,这个质感更好一点,舟舟决定给它每一根都再加六块钱。
十块钱一根!
而就是这样十块钱一根的荧光棒犹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接连击中巨蛇。
然后就看见那巨蛇身上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弱,特别是那三道光箭在那巨蛇身上留下三条明显的直线,将整条巨蛇划分成四份。
直线周围的火焰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纷纷往远离直线的周围逃散,但是最终却还是被蚕食掉。奔走到乐韫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了一道虚影,甚至不需要她多做什么,这虚影便自动化作了一道只能吹起她鬓边发丝的微风。
“繁渊,你又输了。”乐韫放下绝时,也就是舟舟的那只小蓝,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俯视着下方捂着自己左肩处被多余出来的银箭划出一道小小血痕的繁渊,“下次再胡来,可就不止这一个教训了。”
被掏空力气,快要萎了的舟舟有气无力地在识海中喊了一声:帅气~
夸自家虽然要把自己掏空,但实在厉害的小蓝,也是夸外面那个不论发生什么,就算是今天自己寿命将尽,也能优雅赴死的乐韫。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佬呢,就算身体被掏空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地放出狠话,这素质,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果然需要她多学学。
好在大佬之间的交锋一招见效,也是因为双方都有所顾忌,不然要是真来个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那完了,绝对地完了。
今天,她舟舟就要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繁渊的身后,那支银箭落地之处,围绕在那支银箭周围的小粉花们在短短的一秒钟的时间里经历了从盛开到凋谢、再从盛开到凋谢并且最终走向枯萎。
虽然在舟舟眼中,它只是单纯地枯了。
深邃的眼眸犹如黑夜中的深渊,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在这深不见底的黑色中,有什么漩涡悄然浮现,又渐渐归于平静。
繁渊随手截断了逐渐向外蔓延的枯萎的趋势,难得说了一句人话:“横渡尊者果然不同凡响。”
“只可惜,”他回过头来,向远处树上之人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知道你要做的那些事情又是否会有人理解呢?”
乐韫的还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魔主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就在繁渊的死亡凝视下大摇大摆地带走了院子里焦急等待的舒迩,然后直接消失不见。
……
从秘境出来之后,舟舟就睡了过去,这到底睡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寒木峰她那个温暖的小窝里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低声交谈:
“你在门口干啥,进去呀!”
“这不是那个桑师兄不让任何人打扰来着。”
“呦呦呦,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景兮还会怕小说里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npc?”
徐景兮理直气壮:“这不叫怕!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四时:“……”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所以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师姐,保护她,呵护她,体贴她,给她温暖,让劫后余生的她感受到家一样的感觉,”
四时难得沉默,好半天才开口再问:“所以你拿一碗涮锅水温暖她?”
门内的舟舟本人:???
“什么涮锅水?这是我精心准备的热粥!”
四时:“……”
“你赶紧跑吧?”
徐景兮不解:“为什么?”
四时叹气:“要是被人看见你准备这个,说不准就要把你当作下毒的魔族奸细处理了。”
徐景兮不信:“瞎说!不许污蔑我的一片诚心!”
说完,轻轻推开房门,却恰好和坐在床上托腮听热闹的舟舟四目相对。
两人齐齐懵逼。
舟舟:说好的不会进来呢?
徐景兮:说好的还昏迷着呢?
最后还是徐景兮干巴巴说了句:“你醒了?”
舟舟假笑应答:“对。”
只是她的视线却一直放在徐景兮手上的那碗冒着热气带着糊味的“粥”上面。
徐景兮见舟舟的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到她手上的粥上,以为她饿了,露出迷之微笑,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急忙将手上的粥端到舟舟面前。
“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粥,你刚刚醒,喝些清淡的最合适不过了!”
舟舟额角突然冒出一滴冷汗,这确定不是涮锅水吗?
她决定避开这个涮锅水的问题,她眨巴着双眼:“你知道桑亭之在哪吗?”刚刚她听到了,桑亭之来了,有些问题她现在很想知道,在线等,挺急的。
“好像在和谢宗主一起他们商量怎么加固阵法吧!”好像是的,徐景兮也不是特别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