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是土生土长的映山城人,这辈子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生意,几十年的时间里就在这映山城走商队,来往于人妖两族之间。
赵桓和他的妻子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一到年纪就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妇,婚后没多久就有了唯一一个孩子。二人合伙开了个商队,赵桓往来于人妖两族之间,他的妻子就打理映山城内的商队相关事宜以及家里事情,日子过得虽然称不上富足,却也算是红红火火。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赵桓儿子十五岁的时候,赵桓妻子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大病不仅掏空了赵桓家中多年来的全部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
即便拼命挽留,各种办法都试了,也还是没有留住他妻子。
这些年,赵桓在边境更加卖力地跑商队,他儿子也被笠阳宗收为内门弟子,父子俩一起努力,总算要把这外债还完了。
只可惜,几年前,官道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伙的强盗,行踪未定,杀伤抢掠无恶不作,还几乎都是有修为的人族或者妖族,他们这些未曾修炼的凡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赵桓运气不好,正好碰着了,丢了货不说,还死了好几个小伙计。
偏偏这件事情发生在妖族的管辖范围,妖族边境的那些个领主不作为,只是敷衍了事,到处求告无门的赵桓最后也只能拖着半条命回来,从此再也不管什么商队,安安心心做个小买卖罢了。
若不是此次他儿子的几个同门的师兄师姐找上门,他也不会重操旧业的。
“所以桓叔你还欠多少债?”周玉随手就递给可怜的赵桓一个不太起眼的的果子。
赵桓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周郎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叹息,苦笑着接过周玉的投喂,将这果子当作是那些凶残的强盗的血肉,带着满腔的愤恨和悲愤,狠狠地咬下一口。
沧桑的面容上,痛苦一闪而过:“十块上品灵石。”
那就是一千万块下品灵石。
不仅是货物的价值,也有对那些死亡家属的赔偿。
以昭明天宗为例,若是接下一个巡查的任务,一个晚上是四十块下品灵石,白天是三十块,要赚够十块上品灵石得不睡不修炼整整三百九十一年。
旁边好些第一次随行的侍卫还有那些个笠阳宗的弟子不由面露同情。
那喜欢小蓝的娘子名叫沈烟,她师兄名叫欧阳文锡。
见认识以来就一直果断坚决的赵桓眼中竟然有泪光闪过,沈烟忍不住安慰:“桓叔,你放心,这一次有我们和师叔在,一定会护你们安全抵达。”
赵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将果核扔到面前的燃烧的篝火里面,丢下一句“你们聊”,便将时间全部留给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自己则带着专属于中年人的烦恼和佝偻离开了原地。
他们已经赶了五六天的路,但是距离妖族还有不少的距离,至少还得再走个半个月,所以现在还在人族的管辖范围内。
商队里随行的那些个侍卫本来也是看在笠阳宗的面子上才加入进来的,起码汪佳就是这样的,她是个散修。
她坐在周玉的身边,眼神在他身上那些个价值不菲的法衣转了一圈,随后又很是好奇地问:“我看这位郎君年纪也不大,怎么不去玉清盟的招生试炼看看?去不了七大宗门,要是能被其他宗门收为个什么亲传、内门的也很不错呀!”
没错,又是一年招生季,玉清盟的招生试炼又要开始了。
这时候,只见过那些个年龄合适的从其他洲往中洲跑的,没见过还有从中洲往其他洲跑的,特别还是相对来说不是完全的安全、且路途遥远的樾洲。
而且这人又一副不缺灵石的样子,为何又不多花些灵石乘坐飞舟或者直接点,再多花一些灵石走传送法阵呢?
欧阳文锡自觉早就看穿了这小子:“恐怕周郎君也是知道自己没机会被什么宗门看上,所以干脆也不挣扎了?”
周玉微微恼怒:“哼,距离招生试炼开始不是还有两个月?等我从妖族回来,一定让你们好好看看我的厉害!”
“厉害,能有多厉害?难不成还能直接入七大宗门不成?”听着周玉虚张声势样子,旁边有小弟子忍不住揶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些道门弟子的得意之情。
“你懂什么?只是入七大宗门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做自然是做个亲传!”
这听着就像吹牛的大话一说完,从旁边传来一声声哂笑,不知道是笑话周玉异想天开还是嘲笑他无知无畏。
唯有沈烟看在懒懒趴在周玉脚下的小蓝的面子上认真问周玉:“周郎君年岁几何,修炼几年,什么灵根,如今修为多高呢?”
那样子竟像是要给周玉仔细分析一番。
周玉羞红了双脸,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气,“你管我的私事作甚?只管到时候看着便是!”
“师妹,人家不想说,何必多问呢?”欧阳文锡面露了然,然后不经意间,聊起某些事情:“不说远的,就说近的,五年前昭明天宗的小师叔拜入辜山主门下,后来测出来竟是天水灵根,未到二十岁便早早进入金丹,直接打破这一千年来的记录,周郎君可有信心比得过这位?”
周玉:“……”你别这样,她害怕。
见周玉低头落寞的模样,沈烟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杵她师兄,低声提醒:“那位小师叔毕竟还是少数,亲传弟子这么多,干嘛拿她做例子?”
欧阳文锡轻哼一声:“还不是这小子说大话,不压压他,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周玉消沉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副梗着脖子不服输的模样:“那又如何?不就是仗着自己天资好嘛,待我从妖族回来,一定比她还强!”
说完直接就落荒而逃,躲进自己的马车里不见了踪影。
其他人觉得莫名其妙,倒是汪佳这个走南闯北朋友多,消息也灵通的散修心里有了些猜测,这人说的怕不是那个秘境吧?
可是,那里不是说……
篝火旁,那些因为同路而变得更加亲近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和经历,笑声和话语声交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唯有汪佳紧皱着眉头,目光游离不定,时而盯着篝火,时而又望向周玉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月上梢头,夜色深了,人群早已散去,在各自的马车或者帐篷里各自安睡。
这一路,除了某个大款,有个单独的“豪华”马车,其他人差不多都要分别挤在一块歇息,几个娘子一个帐篷,几个郎君一个帐篷,想睡的就睡,不想睡的也可以单独找个清净的地方打坐修炼。
“小师叔,您这两天花的灵石是不是有点多?”何柿看着昭明天宗公帐上这几天划走的灵石,头都快秃了。
她终于在不到百岁的年纪体会到了谢启惟身为宗主的烦心和不易。
舟舟安慰:“我要是不花多一点,不就可疑了吗?”
“但是这个,……清蒸水晶蓝蟹、红烧紫金青牛啥的,也都是任务?”
水晶蓝蟹,瑶海特产,运到人族与妖族的边境可不便宜,至于这个紫金青牛,倒确实是这边的特产,但是紫金青牛肉质鲜嫩,却又繁育不易,更是昂贵,即便比其他地方的要便宜一些。
舟舟脸不红心不跳,“怎么能不算呢,我出差可不得吃好喝好?要是瘦了,没力气了,突然晕厥了,耽误了任务可怎么办?”
何柿:“……”你一个金丹修士,早就辟谷了,甚至都不要辟谷丹的帮助,居然还会饿瘦了?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何柿试图挣扎:“或许可以尝试一些民间小菜啊!”
舟舟满脸惆怅:“唉,你忘了我现在的身份了吗?来自某个要没落还没没落家族的,但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要是我吃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岂不是不符合这个人设?”
她可是特地观察了那个舒宪林平日里的做派,这没有个六分像,也有个九成像啊。
何柿还要说什么,舟舟直接给她吃了一枚定心丸:“放心,最后我们找玉清盟报销,再不济,直接找南家甚至玉京学院也行,反正……”
昏暗的马车里,舟舟特地装扮的还带着些俊朗的面容上,原本还带着的和家人撒娇的娇憨忽然褪下,特地加了些棱角的杏眼倏然亮起一抹锐利。
她快速将身体贴近马车的车壁,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线条流畅银白色的剑。
小蓝还是懒懒地趴在她的脚边。
也是,都是些小场面,这边还用不上它。
“哟,还是个老熟人呀,居然还敢来,果然好胆色。”一个略带着些妩媚的声音不知是赞,还是嘲讽。
“快,大家快醒过来,是那些劫匪!”好像是赵桓惊慌失措的声音。
原本还安静的夜空瞬间被这一声略带这些惊恐的声音划破,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各种窸悉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惊慌失措地拔剑,有人紧张兮兮地砍刀,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毕竟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妖族居然敢在人族的领地直接抢劫。
舟舟眉头微挑,劫匪?老熟人?看来这就是赵桓说的那些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劫匪喽?
“小师叔,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何柿只能听到舟舟那边喧闹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只能担忧地问。
“乖侄儿,你师叔我这一次拿着的是不是玉清盟司法令使的身份,可以行使先斩后奏之权?”
俗称:上方咸鱼大宝剑
何柿略微迟疑,是倒确实是,可是小师叔,你话题转得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舟舟重复询问:“是或者不是?”
“是。”何柿只能应答,毕竟事实如此,这是长辈们应答的。
舟舟眼中划过一抹幽深,“我还有事,就先这样吧。”
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等何柿再问,她迅速掐断二人的交流,实则已经将全部神识散开来,随后惊慌失措地跑下车来,奔向人群。
周玉两股战战,路都走不稳,声音颤抖着问:“桓叔,怎么了?是劫匪么?不是说我们现在在人族的领地,这些妖人不敢来犯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本就急得团团转的赵桓砸得晕头转向。
其实原本经验丰富的他不应该这么急,可是那一年的场景印象太深刻了,每每午夜梦回,都像是再次回到那个血腥的夜晚,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好在,赵桓不行,却还有欧阳文锡、沈烟甚至是汪佳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其实这里修为最高的,不是欧阳文锡,反而是沈烟,筑基期大圆满,一个刀修。
或者说,笠阳宗就是个刀宗。
“什么人,敢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沈烟语气镇定。
周玉站在他们的身后,紧紧扶着赵桓的肩膀,露出一个头,透过缝隙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两个……十几个将自己裹在漆黑袍服里的人在黑暗中逐渐显现身形。
又是那个妩媚的声音,好像就是最中间那个高瘦的身影:“装神弄鬼?小丫头,我们是神也是鬼,就喜欢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修士。”
说完竟是捂着嘴吃吃笑了出来,那笑声似黄莺出谷婉转悠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和风情。若是在什么风月场所,这声音定会将这群男子迷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可这夜黑风高处,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吃吃的笑声在空中回荡,格外诡异。
天色黑,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周玉的神识看得清楚,那手上涂满了蔻丹似的指甲上,都是鲜血。
是人族的鲜血。
空气中安静极了,似乎有什么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从四周凝聚而来。
欧阳文锡紧紧盯着面前的几人:“你可知我们是笠阳宗的,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笠阳宗?”又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似是十分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这话刚落,那十几个黑袍人整齐地分开,列在两侧,一个瘦削的白袍男人悠闲地踱步而来。
是金丹!
竟是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