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后,这边有草地已经枯黄。
本该是萧索的风景。
却因为干涸的血,混杂着泥土碎石头,而变得肃杀。
沐英骑着马,踏入了战后破败的军营边上,这是一边倒的溃败战。
本该是有相当多俘虏的才对。
但是陆仲亨,梅思祖,蓝玉三人,可是戴罪之身。
发起狠来,这俘虏数量便少了很多。
“脱火赤、爱足呢?”他向满脸是血的蓝玉问道。
蓝玉拱手行礼,然后指了指地上。
两具尸体,以扭曲的姿势,被拖到了地上。
没有闭眼……大概是死不瞑目?
“死了?”
“沐大人,昨夜火绳枪大发神威,整个军营一片大乱,这群蠢货大概想的是我们的用还是以前的火枪,拼了老命想冲杀去你那,结果人还未冲到,便溃败下来。”
蓝玉踢了两脚那两具尸体:“这两白痴大概是在后面指挥,然后被前方溃败的元兵给踩死了吧。”
我们的永昌侯同志,在做人和做事方面,那是相当拟人的,但是打仗这一块,他是绝对的好手。
这一番猜测下来,是对了个八九不离十。
沐英看着那两具尸体,很是镇定。
朱元璋一直很喜欢这个少年老成的义子,他的性格实在是沉稳。
“北元国公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伏诛。”
他对着传令兵说了声。
那传令兵是心领神会。
不消片刻。
四面八方,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就传遍了这贺兰山脚下。
这批明军,知道,属于自己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军功和凯旋。
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唯一让他们痛苦不堪的,是沐英的七日强急行军。
但是结果来看……沐将军果然是料事如神!如天上降神兵啊!
特别是他训练的火枪营,怎会如此犀利?
在狂热的胜利气氛中,不少将士,都注意到了,配备了完全不同于傻大粗火门枪的沐英亲军。
昨夜,据说就是他们大显神威,把正面的脱火赤、爱足士兵给击溃,他们才会打得如此轻松。
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都在传。
火绳枪发射之瞬,时光似凝,忽而一声轰鸣,震耳欲聋,犹如天际雷霆骤然炸响。
比起火门枪,声响更大,威势更足,射程更是火门枪数倍之遥,这才让元人吓破了胆。
而沐大将军的五段击,更是被传成了媲美诸葛将军八卦阵的存在……
反正都是军队中人,文化水平也就这样。
越传越邪乎也是正常……
而只有沐英知道。
他昨晚是在赌。
原本他不是赌性这么大的人。
但是火绳枪的出现,让他有了赌的资本。
这几百把枪,是朱安宁永乐庄铁冶那边,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枪的熟练远不足以形成火力网,还要分成五排,他只能选择集中在某一处进行火力宣泄。
所以,沐英没有选择居高临下地去射击,反而是选了处看似开阔,但是两边堆满乱石的地方,安排好了他的亲兵。
待到那些元人冲过来时,他们只能被迫收束阵型,一排又一排地被子弹收割。
五段击是沐英尝试出来的,可以不间断射击的最好循环。
作为赫赫有名的年轻老将,他对火绳枪的分析,非常精准。
射速和火门枪类似,但是威力和射程是远非火门枪可比!只要能用阵法弥补射速,在好的位置上,这火绳枪就是阎王爷。
他昨晚赌的便是,在他的亲军子弹打完之前,或者火绳枪受不了这发射速度,炸膛之前,解决战斗。
赌的也是,元军会不会勇到能拼命顶着这枪林弹雨冲到自己面前。
结果来看,他是对的。
他赌对了。
这位年轻的将军。
总于是松了一口气。
七日急行军,他很累。
这小半年的追击,也很累。
在有舆图和火绳枪的情况下,要打赢某一场战斗,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他没有忘记出发前,他的义父朱重八交代的事情。
“杀,杀得越多越好,杀到他们不敢再来扰我边民,杀到他们不敢再越过黄河,杀到他们见到我明军的旗帜便会落荒而逃!”
在把舆图交给他时,朱元璋杀气满满。
沐英扫视了一眼那满地的尸体。
终于是,又舒了口气。
“继续打扫战场吧。”沐英对身边的侍从命令道。
“诸位将军,我们也可以回营了。”接着,他又马上转过了头,看向了蓝玉等人。
“是!”满是血污的几人,抹了抹脸,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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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应该都认得我吧。”
朱安宁在江宁屯平整出来的校场上,正阅兵似地看着下面的,明面上叫做军户,实际就是官田佃农的一众人。
人群有些拥挤,大部分人对朱安宁都不算好奇。
毕竟江宁屯已经开垦好些日子了。
这旁边永乐庄的庄主,詹事府少詹事,虎贲卫的指挥佥事,有事没事就会跑过来这里。
前些日子更是带着他手下的一群官员在那耕田。
实是让军户们开了眼。
最近更听说那些好用的农具,就是他设计出来,带他另外一批手下军爷打出来的……
这让江宁屯的军户,对他是有不少好感。
一个愿意耕田还给自己打农具的人,怎么讨厌得起来嘛。
更别说那些农具还真挺好用,而且大伙看这朱大人干活的架势,就是熟练工。
那更是好感度拉满的动作。
于是不少人开始给朱安宁打招呼。
“见过朱大人。”
“嘻嘻,我们怎么会不认得朱大人嘛!”
“朱大人说笑了!您可是指挥佥事,到时打仗了你还得指挥我们呐。”
“放屁吧你,用得着我们打仗?而且朱大人指挥的是亲军,不是你我这种泥腿子。”
一群军户在下面起哄。
场面瞬间热络了不少。
这也是让朱安宁松了口气。
只要能够好好说话,那就行……
他花了一天时间,去看军户每日的作息。
看完后只能说,老朱是玩得六的。
这勾八制度还能维持到明末,那就是离谱,怪不得中期开始戚家军要开始搞募兵制。
屯田士兵除了进行军事训练外,还需花费大量时间从事农业生产。
然后他简单问了朱橚几句,也更详细了解了军户的一些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通过劳动所获得的成果往往大部分要上交给老朱,自己只能保留一小部分作为口粮。
这能有个勾八积极性嘛。
而这一块他还真改变不了……
老朱要军户缴税,那是老早就定下来的基本国策。
对这个基本国策叽叽歪歪,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这事不是能简单解决的……
但是盘外招也不是没有……就是风险有点大。
他需要拉几个人来扛锅。
比如朱橚,比如李景隆,比如刘廌刘畾。
在昨夜,他就煮了几个小菜,把这几个老伙计叫回了自己院子里。
“还得是先生做的饭菜好吃。”
几人也是没心没肺,这几天都是在带人干农活,安排事务,几人的脑子都变得单线程了不少。
哪能想到他们朱先生是想出了坑他们的法子。
“别忘了还有啤酒啊。”
“先生今日这么舍得?”
“你们这几天不是辛苦了么?”
“确实……主要是军户们干活也就那样,还不如庄里的农户利索。”是李景隆叹了口气。
一边陪吃喝的姬友命却是笑了起来。
“李大人,倒也不是军户们不卖力,只是说,卖了大力气,也宽裕不了啊,农户们倒是还好,勤勤恳恳一年到头下来,家里还有点余粮,那便是知足。”
姬友命是说得直接。
让朱安宁是连连点头。
好同志,会说话,多说点,自己就不用说。
这话也是让李景隆等人一阵沉默。
“这事是陛下定下来的,我等也只能督促军户好生干活罢了。”
愣了半晌,刘廌是叹了口气。
你问他同不同情军户,他肯定是同情,但是作为副千户,现在也是职责所在罢了。
“想让大伙好生干活还不简单,把他们种出来的东西,多分给他们点不就好了?”
朱安宁似说得随意,却一下人院内的众人都变了目光。
是朱橚先开口回应了朱安宁这大逆不道的话语:“先生……这事,犯大忌啊!”
他话是说得极重。
也就是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然他都想去捂朱安宁的嘴巴了。
“嘿,我可不敢犯忌讳,我问问你们,我们江宁屯,种的是什么?”
“番薯……”
“土豆……”
“那缴税,我们缴的是什么?”
“当然也是番薯和土豆啊!”李景隆说得理所当然。
军户屯田产出,七成以上都要给朝廷,这是明初到明末都不曾变更过的国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只要是田,不管种什么,都要缴税对不对?”朱安宁没有马上反驳李景隆,而是微微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刘畾接了话。
几人都是相当了解朱安宁,心里居然开始有些不安了起来……这先生一定又是有了奇思妙想……只求不要太过惊世骇俗就行。
“我问你们,番薯土豆算不算粮食?”
“怎么不算?”
“哪里写了算?”
“……”
几人是定了定,没有人回答朱安宁的话语。
“万亩良田,按七成算,我们江宁屯需要缴纳的是一万四千石的稻子或者麦子对不对?非稻田非麦田,也需缴税,按粮食计算便是,我没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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