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看了眼陈怀,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刘邦仿佛猜到了张辅的纠结,闭目轻声道;“英国公,你也是三朝元老。
不会连句实话都不敢讲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张辅眼中突然涌现出几分激动。
在陈怀惊讶的目光中,他翻身跪地,沉声道:“那老臣今日便谨遵圣命,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还望陛下恕罪!”
“讲,今日畅所欲言,朕恕尔等无罪。”刘邦淡淡道。
“老臣有一问,还请陛下解惑。”张辅抬起头,面容坚毅道:“今日陛下为何不杀也先?”
“一个个的都是杀胚。”刘邦叹气道:“砍了也先,能得到什么东西?
咱们这一战虽胜,但并未让瓦剌伤筋动骨。
宰了也先,岂不是在帮助脱脱不花一家做大?
到时瓦剌各部彻底拧成一股绳,可比现在要难缠的多。”
“那陛下以为如何?”
“不是朕问你么,怎么成你问朕了?”刘邦眼皮微抬,见张辅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只能耐着性子道。
“留也先一条狗命,派人把信给脱脱不花送去,告诉他如果不想也先回去跟他争权,就老老实实拿点好处出来。
不然朕不介意派兵帮也先东山再起。”
“啊?”陈怀有些不甘心道:“那咱们就要一直养着他么?”
“当然不是。”刘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过几日,再派人给忠于也先的部落送封信。
朕就不信,也先父子经营瓦剌多年,就没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
告诉他们,如果不想被脱脱不花吞并,就乖乖拿出诚意,朕可以考虑把人给他们送回去。”
张辅闻言一震,仿佛第一次见到皇帝般,仔细打量了刘邦一番,眼中那股探究的意味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采。
激动、兴奋、还掺杂着些许的不敢置信。
陈怀则是恍然大悟道:“臣明白了,陛下高见!
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左右逢源,谁出的价更高,咱们就人给谁!”
刘邦闻言歪过脑袋,看着陈怀那张有些期待夸奖的脸,轻声道;“陈怀。”
“臣在!”陈怀心中暗喜,声音中多了几分得意。
“当个杀胚挺好的。”刘邦叹气道:“动脑子确实有些为难你了。”
“臣愚钝!”陈怀跟着跪了下去,惶恐道:“还望陛下恕罪!”
刘邦没有理他,继续道“放回去,怎么可能。杀我大明将士,朕岂能容他?”
刘邦的语气很轻,但其中的杀意却让张、陈二人呼吸一窒。
片刻的死寂后,张辅终于收摄心神,沉声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我大明乃天朝上国,若是出尔反尔,恐遭天下人耻笑。
朝中诸公,恐怕也......不会认同陛下的做法。”
刘邦看着军帐空处,缓缓道:“都起来,坐着说。”
“谢陛下,那臣就直说了。”张辅起身认真道:“其实臣的想法和朝中诸公一样。
此时的大明,不能再战了。”
“原因。”
“陛下可还记得,正统二年直隶巡按御史李奎上过的一封奏疏?”
听到这话,刘邦皱眉想了想,才轻声道;“‘沿海诸卫所官旗,多克减军粮入己,以致军士艰难,或相聚为盗贼,或兴贩私盐。’
但他上奏的只是沿海卫所情况,这么说......北方卫所也好不到哪去?”
张辅苦笑着点了点头,“此次瓦剌南下,虽说占了先机,我军毫无防备,但....本不应该败得这么惨,更不应该让陛下亲征。”
刘邦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随着张辅的话,越来越多的记忆从他脑海深处被翻出。
只是粗略一扫,他便看出了目前的大致状况,确实和张辅所说一样。
内忧外患。
还真是个烂摊子。
刘邦坐直身体,盯着张辅问道:“英国公可有良策?”
“老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张辅惭愧道。“若让臣行军打仗,臣还能说出些许门道。
但让臣谈政务,臣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邦闻言只是点点头,起身走到了过去,按住想要站起来的张辅,轻声道:“这么多年,有劳英国公了。
放心,国公劳苦功高,只封一个郡王,倒是朕亏欠你了。”
“陛下。”张辅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老臣身受皇恩,早已别无所求。
郡王一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古人云一诺千金。”刘邦坚决道:“朕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莫要再推辞,否则朕就治你欺君!”
他说着将张辅轻轻扶起,盯着张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大明还未在北牧马。
还要仰仗英国公替朕分忧。”
张辅看着刘邦的眼睛,脑中仿佛炸开了一般。
那根本不是二十岁的眼神,更不是正统帝能有的眼神。
自信、威严,其中还有名为野心的烈火在熊熊燃烧。
这样的眼神,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想到皇帝的突然转变、还有他留下的策略、带兵亲征冲杀的举动、对待有功将领的态度......一个大胆想法在他心中生出。
一个人不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只有一个可能!
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张辅已经老泪纵横,喃喃道:“老臣叩谢燕王......”
他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军帐中被其他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刘邦倒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没有人发现,他缩在袖中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陈怀此刻张大嘴巴,人彻底懵了。
他看看张辅,又看看刘邦,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不是太祖爷么?
怎么又变成太宗爷了?!
在漫长的沉默后,刘邦缓缓开口道:“朕,是朱祁镇。”
张辅终于反应过来,立马跪地请罪道:“老臣年纪大了,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恕罪!”
陈怀也反应过来,又跟着跪了下去,身体颤抖不止。
国公爷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出说。
自己知道得了,管他是哪位爷,是大明的爷不就行了么?
现在倒好,万一他猜错了,那听到这番话的自己......
想到这,陈怀后背已经湿透,额头上的汗不停滴落。
运气不会这么背吧?
刚封的平乡候,不能这么快被诛九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