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黄萧养抹了一把脸，沉声道：“说来都是些荒唐事。

也就是你刘老弟，换他人，我正眼都不看他！”

“那要多谢大哥看得起我了。”刘邦咧嘴一笑。

黄萧养见状一乐，旋即叹气道：“我要是能有你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心胸就好了。

如果当年我没挥出那一刀，恐怕今天也不会如此。”

“挥刀？杀人了？”刘邦淡淡道。

黄萧养一怔，旋即笑道：“果然是游侠，杀人这种事都说的轻描淡写，难怪太师说你有古之游侠的风范，让我一定要留住你。”

刘邦闻言叹了口气，真心道：“听兄弟一句劝，他的话你还是少听为好。”

“听不听都已经如此了，这时候再秋后算账未免太小人了。”黄萧养一挥手，目光深沉道：“别看老哥现在这副模样，当年我可是个郎中。

平常走村串县，给乡亲们看看病，开开药。

那年我回沙田村，正好遇上土豪抢割，我看不过眼过去说了两句，结果就被他们一拥而上打了一顿。”

黄萧养说着摇头苦笑了起来，片刻后才接着道：“那时候年轻，还练过几年武，哪受的了这委屈，结果失手捅死一人，最后被官差扔进了监狱。

正统六年，天下大赦，我运气好赶上被放了出来，但背着条人命，也找不着什么好活计，只能靠着几分武艺，离乡去给盐商当帮工。”

说到这，黄萧养突然顿了一下，接着才继续道：“说来也怪，这狗日的世道就是不想让人好好活。

那盐商表面上做官盐，暗地里还贩私盐，看我底子不干净，便让我跟船当护卫。

我看银子给的足，便答应了。

谁承想刚安稳了没两年，特娘的盐商的靠山倒了，老子又成要犯了，逃了没多久还是被逮住，最后被送到了广州司监。

然后......”

“然后就越狱了？”刘邦眯起眼睛，眼神中满是探究。

“是，也不是。”黄萧养摆摆手，意兴阑珊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样，后来遇上个江西的商人，他是因为贩私才进来的，他......”

刘邦眼角猛地抽搐了下，轻声道；“...不会是王显生吧？”

“不错，就是他。”黄萧养点点头。

刘邦：“他让你造反的？”

黄萧养：“也不全是，主要我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刘邦：“那就是他挑唆的？”

黄萧养：“算是吧。”

刘邦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能信他的鬼话？”

黄萧养眼睛已经发直了，望着海面出神许久，才喃喃道：“他说，我要是当了皇帝，便有能力杀了那些地主豪强。

到时候，大家不用交那么多的租子，都能吃上口饱饭了。”

他说着朝刘邦笑了笑，“说来也不怕刘老弟笑话，我家就是佃户，当年我爹就是没钱交租养不起我，才把我送给我萧家当养子的。”

“所以你叫黄萧养？”刘邦恍然道。

黄萧养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借着酒劲说出了一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忘生养之恩！

刘老弟，我劝你还是早些先走吧。

莫要因我，再牵连到你。”

“晚了，已经牵连到其他人了！”刘邦神色一变，忽然冷漠道：“黄萧养，你造的好大的孽！”

黄萧养脚步一停，转身诧异的看了刘邦一眼，突然有些哀伤道：“刘老弟，这才是你来此的目的，对么？”

刘邦没有回答，自顾自道：“淫人妻女，杀人抢粮，黄萧养，你手下人做出那些祸事，你当真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么？！”

“我......”黄萧养支支吾吾了一阵，最终却长叹一口气，惭愧道：“是我的错。

我高估我自己了。”

刘邦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他。

黄萧养见状也不害怕，反而如释重负道：“当我手下人越来越多时，我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什么令行禁止，秋毫无犯......从他们将赵员外一家活活烧死开始，一切都变了。

最开始大家就是想吃口饱饭，可...怎么说呢，我发现大家到手的东西越多，想要的东西就越多。

而最快的方式，就是抢。

没有钱，就去抢富户，没有粮食，就去劫掠村庄，我想过劝阻，最开始他们还能收敛，可越往后，他们就越不服气，有次甚至要换掉我。

要不是萧黄两家兄弟还信我，我早就被他们扔进海里喂鱼了。

最后抢无可抢，他们就想要名。

要不是王显生给我出了个封官的主意，恐怕不用官军来，我们早就先自己打起来了。

说到底，还是我没本事，管不了那么多人。

这个错，我认。

刘老弟，若你想为那些乡亲们报仇，那你动手便是！

我只求你不要伤了寨子中其他人！”

刘邦没有说话，起身缓缓走到黄萧养身前，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事之后我自会找你慢慢算。

我且再问你一件事，你生于黄家，养于萧家，那田赋又是如何划分，丁税又是如何收取的呢？还有徭役......”

黄萧养此时被情绪左右，加上醉酒脑袋还不清醒，并没有察觉到刘邦的异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刘老弟，你现在说话还真特娘像那帮狗官。

什么狗屁田亩丁税，逃呗！

只要没被逮到，就不认，被逮到了，就装成外乡人。

反正那帮员外地主个个都这么干，要查也得先查他们，我们这些穷骨头，能榨出几两油水啊，专门跑一趟还不够那帮官差酒钱的......”

话没说完，一阵温柔的海风吹来，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上涌的醉意，咚的一声倒在礁石上，昏睡了过去。

但他没有发现，刘邦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这一趟确实没有白来，黄萧养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难怪这赋税一年比一年收的少！

特娘的，钱是他们收的，骂名还要乃公帮他们担！

刘邦面无表情的喝干了最后一滴酒，接着将酒壶扔进了海中。

仅靠豪强，还不至于让大明出现衰败，但.....某些祸患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就先从这沿海豪强开刀吧。

既然乃公知道了，那就都别藏了。

吃进去多少，都给乃公加倍吐出来！

刘邦站起身，轻轻拍手，阴影中立马走出两名侍卫，跪伏在他的身前。

“郭懋他们到哪了？”刘邦冷漠道。

“回陛下，拒虏伯已率百人随溃军进来了，正等陛下吩咐。”一名侍卫低声道：“巨鹿侯已经做好布置，随时能进攻三山。”

“传朕旨意，让井源不必进攻，立即率兵控制广州府城，商辂彭时二人入城安民。

告诉他二人，这次要做不好，就一辈子在这县令吧。”

“遵旨！”

刘邦脸上的阴沉这才稍稍散去，看了眼躺在礁石上的黄萧养，想了想道；“传令郭懋今夜动手。

半个时辰后，乃公在寨口等他。”

“是！”另一名侍卫躬身应答，接着指向黄萧养道：“敢问陛下，贼首如何处置？”

“绑起来吊树上，派两个人看护，让他自己慢慢醒酒。”刘邦随意道；“等他醒了，再带他来见乃公。

记住，乃公要完好的黄萧养，乃公还等着靠他抓年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