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认罪!臣认罪!
陛下天恩,陛下天恩!”
徐瑄像疯了一般不停磕着头,很快脑门就变得鲜血淋漓。
他最开始也未想过造反,只想逃出大明保全己身。
若不是皇帝的突然到来让他方寸大乱,他也不会做出此等不智之举。
直到见到皇帝前,他胸中的一腔之勇还足以支撑他忘记此事的后果。
但皇帝的反应,却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若是皇帝反应更激烈些,无论是怒骂、痛斥、威胁......哪怕是安抚,他都不会表现的这么不堪。
可皇帝从头至尾,只是喝问了他几句话。
给他的感觉,却比幼时犯错、被父亲质问的恐惧还要强烈。
徐瑄下意识缓缓抬起头,看向刘邦。
刘邦翘着二郎腿,随意的打量四周,轻松惬意的仿佛他坐的不是军营,而是他的金銮殿。
当和刘邦眼神交汇时,徐瑄身子一僵,身子一软又趴倒在地。
漠视。
皇帝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漠视。
像是在看一只虫豸。
原来从始至终,皇帝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徐瑄无力的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颤抖抬头道;“陛下......”
话未说完,本来已经渐渐平息的营地,忽然又骚动起来。
刘邦放下腿,刚要派人去查看情况,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滚开!滚开!
挡我者死!”
刘邦表情一僵,下意识就想开溜,但那匹骏马已经冲开人群,猛的人立而起。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马上跳了下来,提着剑就冲向刘邦。
不等金吾卫反应过来,身影已经横剑挡在了刘邦身前,厉声喝道:“微臣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说罢,他举剑指着众人怒道:“统统给我退下!
王师已至,尔等还不请降,更待何时!
再敢有上前者,以谋逆论处!”
刘邦看着满脸是汗的彭时,表情极其复杂,轻声安抚道:“彭时啊,用不着这么紧张。
无事了。”
“还请陛下稍歇!”彭时举着剑指来指去,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变得惨白无比,咬牙道:“微臣定当护陛下周全!”
刘邦半是欣慰、半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又有两匹快马冲了进来。
郭懋不等马停稳,便跳下了下来,学着彭时的样子挡在刘邦面前,怒喝道:“都特娘的找死么!
给老子往后滚!
谁再敢往前伸脚,杀无赦!”
井源则是更为直接,带着跟来的骑兵径直冲向徐瑄等人。
“住手!”刘邦见状喝道。
井源闻言连忙勒紧缰绳,身后众人也有样学样。
京营精锐的马术在此刻展露无遗,除了有几骑冲得太快撞进了人群中,大部分人都停住了马匹。
井源看着狼狈躲避马蹄的徐瑄,恨恨朝其吐了口唾沫,这才下马走到刘邦身前,单膝跪起,大声道:“微臣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此时,场中众人已经被井源带来的人马控制住。
卫所官兵看着铠甲气势明显强于他们的京营士兵,又害怕又羡慕,老老实实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彭时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面容一肃,收剑回鞘,转身对刘邦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您贵为天子,当......”
“那个谁!”刘邦见势不妙赶忙打断道:“对,就你,过来!”
王鑫民指着自己,强压喜色,小跑到刘邦面前,跪地激动:“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徐瑄的军帐给朕收拾出来,今晚朕就在这休息了。”刘邦舒展了下身子,想了想又道:“传朕旨意,今晚设宴。”
虽然今天发生的事,在他看来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毕竟是叛乱,军心难免不稳。
封赏不太合适,除此之外,就属设宴更能稳定军心了。
“陛下。”彭时低声担忧道:“臣以为,此地人心不定,不宜久留。
定兴王和靖远伯还有几日才能率军赶到,所以......”
“对啊。”刘邦疑惑道:“乃公不是让你待在军中么?
你怎么来了?”
彭时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怨气和疲惫,叹了口气道:“陛下,臣是不太聪明,但您不能把臣当痴儿吧?”
您三令五申不让我跟随,还带着骑兵先行出发。
就算是痴...微臣都知道您想做什么了。”
彭时摇摇头,看着四处张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刘邦,又叹了口气,无奈道:“陛下,您是天子啊,总这么做真的......”
“你带了多少人?”刘邦突然道。
彭时早有预料,熟练的话锋一转道:“回陛下,军中所有骑兵都带上了。”
“那还怕什么,三千骑足矣。”刘邦抬手制止了还想絮叨的彭时,大声道:“都是我大明的将士,朕为何要担心?”
说罢,他走到场中,环视四周,朗声道:“首恶伏法,余者无罪。
都回去各司其职,今晚参宴!”
卫所官兵面面相觑,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刚才皇帝挥刀杀人的场面,在他们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这种时候突然下令设宴,很难让人不忐忑。
见场面有些尴尬,王鑫民顿时反应过来,飞速跪地大喊道:“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了领头人,卫所官兵终于回过神,跟着行礼大喊道:“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邦看着面色不安的众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吩咐了井源几句,接着便背着手向军营中走去。
那些安抚人心的场面话,此时说出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安?不安是好事,说明他们对天子还存有畏惧之心。
没有几场硬仗,靠封赏和皇家威严就想让这些悍卒归心,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到这,刘邦自信的笑了笑。
如今这天下足够大,乃公也足够年轻。
想打仗,还愁没地方么?
现在与其做些无用功,不如好好看看这些卫所的官兵。
这都是未来争战天下的本钱,万万不能大意。
见刘邦离去,郭懋伸手一招,带着部属跟了上去。
井源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冷漠的抬起手,朝跪地众人中点了点
几名士卒上前,盘问了几句后,便将徐瑄的心腹当众拖了出来,也不多言,举刀便砍,血花四溅。
井源挥挥手,命人将尸体拖走,冷冷瞪着噤若寒蝉的卫所官兵。
彭时整理下自己的衣衫,走到徐瑄面前,漠然道:“陛下仁厚,未曾株连你九族。
你还在等什么?”
徐瑄像是被毒虫咬了一般,剧烈颤抖了下,本能的向后缩去。
可当他的手按住地上仍有余温的血迹时,脸瞬间变成了灰黑色。
他看看满面寒霜的彭时,又看看周围胆怯中带着些许怨恨的卫所官兵,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缓缓摸向被刘邦扔在地上的钢刀。
“臣...臣...臣罪无可恕,唯一死以报圣恩。”
最后时刻,徐瑄总算做了个聪明的决定,在喊出这句话后,立马横刀抹过了自己的脖颈,倒在地上颤抖了好一会,渐渐没了声息......
深夜。
当皇帝下令能喝酒后,众官兵的欢呼声总算将白日的紧张冲淡了几分。
而那些白日曾随徐瑄动手的官兵,在挨了同僚一顿毒打后,自然无缘这场盛会。
会对同僚背后捅刀子的人,到哪都不会受欢迎。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逢迎上意的小心思,估计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刘邦没有去管这种小事,此时他坐在中军大帐中,看着面前两排坐得端端正正、严肃的像是中军议事的官员将领,暗暗叹了口气。
外面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屋里却静得和义庄一样,这酒喝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想当年的宴席群臣互殴可是最好的下酒菜,如今...唉。
刘邦无奈的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赶忙跟着痛饮了一杯,规规矩矩的将酒杯放回原位,依旧坐得笔直。
刘邦实在忍不住,用手敲敲桌子,不耐烦:“你们是来喝酒的还是来给朕添堵的?
一个个板着死人脸给谁看呢?
你们平时喝酒也是这么个死样子么?
都给朕坐下,朕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听你们告罪的。”
刚抬起屁股的将领只能连忙坐了回去,尴尬的无地自容,默默低下了脑袋。
陪侍在刘邦左手边的彭时见状沉声道:“陛下,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刘邦无声的骂了一句,没敢让彭时看见,接着有些不高兴道;“那今日是饮宴,冷冷清清有什么意思?
舞女呢?乐师呢?
什么都没有,让乃公干喝是么!”
“陛下,臣以为......”
“井源!”刘邦突然喝道:“过来盯着彭时,一坛酒喝完之前,不许他再开口!”
井源闻言起身,特意挑了坛最大的,笑嘻嘻的走向彭时。
彭时眼中闪过一抹惊慌,赶忙行礼道:“陛下,微臣不胜酒力,恐君前失仪,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喝!”刘邦难得找到机会替自己的耳朵报仇,敲着桌子坚决道;“乃公让你喝,不喝就是抗旨!”
“彭御史,您看......”
彭时猛地扭过头,饱含杀气的眼神让井源突然一僵,他尴尬的挠挠头,急忙改口道:“陛下,臣以为......”
“要不就你喝十坛。”刘邦眯起眼睛笑道;“替人挡酒一赔十,和乃公喝酒,就是这个规矩!”
井源看看比自己脑袋都大的酒坛,又看看刘邦和彭时,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郑重的将酒坛放到面色煞白的彭时手中,无视了彭时锋利如刀的眼神,一本正经道。
“彭御史,快些喝吧,陛下看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