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太子未登基前,需在此居住辅政。
但如今太子的年纪过于年幼,皇帝又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
所以这文华殿,此时便单单作为居所存在。
看着那座华丽又不失高雅的大殿,韩信停下脚步,无奈叹了口气。
该死的,这桩差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呢?
“韩先生,请快些吧,莫要让殿下等太久。”
负责引路的尚铭转过身,虽是催促,可态度语气都极为恭敬。
韩杏这些日子的升迁,宫中众人都看在眼里,心中嫉妒的无以复加。
而尚铭早已乐开了花。
那日在军营中,他只是想讨太子的欢心,但也算是和韩杏结了份善缘。
真是福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知道了。”
韩信淡漠的点点头,尚铭却丝毫没有觉得被轻视,躬身的幅度越发大了。
两人走进大门,只见原本的空旷的大殿,已经摆满了小一号的桌椅,坐满了小豆丁。
朱见深坐在最前排,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眼中闪动求知若渴的光芒,好学的模样,足以骗过大多数人。
但韩信一眼就看破了他的伪装,暗暗警惕起来。
这混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当韩信在预先摆设好的桌案上坐下后,殿中瞬间一静。
尚铭刚准备找个角落待着,突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宦竖的见过朱指挥。”尚铭吓了一跳,忙跪倒在地。
“闲杂人等都出去。”朱廉冷漠道。
“可殿下那边......”
“滚。”
“朱指挥息怒!”尚铭面色骤变,慌张道:“宦竖这就滚,这就滚!”
朱廉又在屋中搜寻了一番,见再无闲杂,便轻轻招了招手。
黄萧养从阴影中走出,用力将大门关上,搬了把椅子,背靠着大门坐了下去。
朱廉也坐在群童后方,双目微闭,垂着脑袋,像是陷入了沉睡,又像是在闭目养神。
而在尚铭被驱赶离开后,文华殿明面上没有异常,暗地里却被郞卫团团包围。
刘邦带着周昌出现在不远处,轻声道:“你说那竖子能学到几成?”
周昌斜了刘邦一眼,没有回话。
刘邦也不在意,轻轻挠头,自我宽慰道:“罢了,乃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能学到多少,就看那竖子的造化了......”
“我不学!”
朱见深坐在椅子上,不停摇晃着身体,将椅子晃得嘎吱响。
这副顽劣的模样,饶是韩信素来波澜不惊的心湖,也泛起了惊涛海浪,强忍怒气咬牙道:“不学练兵之法,你想学什么?!”
“我以后又不当将军,学那个做什么?”朱见深傲娇的扬起头。
不生气,不生气,这是皇帝的儿子,暂时揍不得。
韩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我教你战阵之法,学成之后破阵如反掌,天下战阵破绽都逃不过你眼。”
“不学不学!”朱见深继续摇头,招呼众人一起起哄,“有火器在手,学那么多战阵有何用?”
“火器?”韩信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道:“我有些心得,可用兵如臂如指,常能以弱胜强绝处逢生,学不学?”
朱见深眼睛一亮,答应的话将要出口,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陈平说的不错,这韩杏果然有些压箱底的好东西。
他咽了下口水,再次摇头道:“不学不学!”
韩信也不再说话,端坐在桌案前,用平静的目光默默审视在场的孩童。
昔年他一跃成为汉军大将,手下也不信服,场面比今日还要难堪。
但最后,他还是成为了汉军人人敬畏的淮阴侯。
无需刻意,目光中隐含的压力,这些年幼的孩童都经受不住,默默低下了头。
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只剩朱见深还在和他对视。
韩信轻咦一声,突然板起脸,拿出当年在中军大帐中发号施令的做派,再不掩饰自己的威严。
黄萧养和朱廉几乎同时站起身,警惕的看向韩信,手第一时间握住了腰间长刀。
但朱见深只是畏缩了下,片刻后便不服气的瞪了回去,龇牙咧嘴,像一只被激怒的幼虎。
常伴真龙,虽无龙形,已识龙威。
两人对峙片刻后,韩信终于收回目光,语气中多了几分欣赏,“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想学什么?”
“我...我要学百战百胜!”朱见深大声道:“我要做万人敌!”
韩信闻言心中疑虑越深,皱眉道:“我不会,你找错人了。
我这就有刚才说的那些,你若不愿学,我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韩信说罢,便起身离开了文华殿。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朱见深也愣在原地。
诶?
这和陈平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傍晚。
兵部官署。
同僚都已散值回家,只剩陈平还坐在文卷中,认真看着一份堪舆图,不时在旁边的册子上写写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陈平熟练的将堪舆图盖住,麻利转身,双掌交叠护住胸腹。
下一秒,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便撞在了上面。
陈平假模假样的哼了一声,快速伸手扶住朱见深的肩膀,笑道:“殿下这头槌功力见涨啊。”
“你个骗子!”朱见深铆足力气,想要用脑袋去撞陈平,“把我的钱还给我!”
“殿下何出此言?”陈平故作疑惑,“咱们不已经两清了么?”
“骗子!大骗子!”朱见深满脸通红,胡乱挥舞着双拳,却连陈平的衣角都碰不到,“你说的,我能学到百战百胜之法!
可他什么都不教,直接就走了!
还我钱!还我钱!
不还我钱,我...我就告诉父皇,治你欺君之罪!”
“殿下此言差矣。”陈平悠然道:“你情我愿的交易,怎么能是下官骗殿下呢?
下官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如何做,全是殿下自己做主。
何况百战百胜之法,是殿下自己想出来的,我可没说殿下一定能从他那学到好东西。
也许、应该的意思,殿下应该懂吧?”
朱见深第一次上这种当,明知道不对却又无力反驳,气得老毛病又犯了,“你、你、你说!今日的事怎、怎么解释?!”
“今日,下官猜猜看...殿下不会直接说要学百战百胜之法了吧?”
“你怎么知道?”朱见深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唉,难怪会如此。”陈平满脸遗憾,摇头叹气道:“那是人家压箱底的本事,自古法不可轻传。
换做是殿下,会轻易将压箱底的铜钱交出去么?”
“那倒是...不会。”朱见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么!”陈平用力一拍手,吓了朱见深一跳,“殿下的要求太过唐突,那韩杏又是个有本事的人,难免有些傲气。
您直接提,让他下不来台,怎么会不生气啊?”
“啊?这样啊。”朱见深挠挠脸,有些愧疚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
陈平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去找他道歉!”朱见深说着就要向门外跑去,临走前故作凶狠道:“今日的事......”
“只有我和殿下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陈平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哼,你要再敢骗我......”朱见深没有说完,扬了扬肉嘟嘟的小拳头,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官署。
等到院中明里暗里所有声音全部消失,陈平才抚须微笑道。
“呵,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