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
“他竟然在写奏疏?”
“他让我们全部忙碌起来,就是为了躲在这里偷偷写奏疏?”
“......”
想到这里,徐达也只是躲在那里,偷偷的嘴角轻轻一笑。
他只觉得好在他偷了懒,好在他把他的那点事情,全让朱棣一个人干了。
如若不然,他就错过了这不为人知的一幕。
本来嘛!
大女婿不拿来使唤,拿来干嘛?
虽然是高贵的燕王殿下,但也是他徐达的女婿,必须用来当牛做马!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颗做‘贼’的心,就算是翻遍史料,也找不到一句差评,只有好评存世的大明第一元勋徐达,也不例外。
那句‘男人(女人)永远是别家的好’,就最是能说明这个问题。
人除了想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以外,还喜欢偷听和偷看,别人不想让自己听到和看到的内容。
没有成功‘偷’到之前,就是满满期待感!
成功的‘偷’到之后,就是满满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当然,在法制的约束下,人们的‘贼’心,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
可徐达正在遭遇的这种,恰巧碰见,顺便‘偷’看,不违背法制,也自以为不违背道德底线的‘做贼’行为,自然是但凡是个人,都绝对不会放过了!
徐达那专注的目光之中,
叶青端坐案桌前,拿着毛笔却迟迟不落在纸面上。
他手中毛笔的笔尖距离纸面,仅仅只有一毫米,可他却看着前方,目光如炬,还目光深邃无比。
看得出来,他在思考行文与措辞!
对于叶青的行文方向,徐达却是一点都不期待!
原因无他,
只因为他用脚想,都能想得出来,他一定是要写那种‘用命去考验皇帝胸襟的奏疏’。
他只是很好奇,他要怎么才能做到,既能考验皇帝的胸襟,又能把倭国之战说清楚。
想到这里,徐达就下意识的减缓了呼吸,还向边上挪了一步,只用一只眼睛,看那现在还一个字都没有的奏疏纸面。
这种下意识的隐藏气息,并尽可能的隐藏身形的行为,就是做贼之心爆发到极致的表现。
甚至可以说,徐达现在的心境,已与当日在房顶偷看李善长回信的毛骧,没什么两样了。
“看来,这既能考验皇帝的胸襟,又能把事情说清楚的行文,也不简单啊!”
“这么久了,还不落笔?”
“......”
也就在徐达如此思索之时,叶青终于是开始落笔了。
抬头:“尊敬的皇帝陛下:”
徐达看着叶青行云流水这么一个抬头,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情况?”
“他不用命去考验皇帝的胸襟了?”
“这是脱缰的野马被驯服了?”
想到这里,徐达的嘴角,就有了一抹代表着皆大欢喜的笑容。
他在为他皇帝老哥高兴,他皇帝老哥总算是把这匹脱缰的野马给感化了。
是啊!
哪怕是石头心肠,也该被感化了。
哪怕是三国时期高傲的凤雏,在得到礼贤下士的待遇之后,也是用命在回报刘备。
在他看来,现在的叶青,就是被感化后的凤雏!
也就在徐达如此思索之时,叶青又继续下笔如风,行云流水的书写了起来。
“臣于洪武三年开始为官,现已为官六年有余!”
“六年以来,臣行为乖张,目无君父,实乃世俗眼里,不忠不孝之人!”
“幸蒙陛下胸襟宽阔如浩瀚大海,洪武六年之时,不仅不计较臣私扣农税之罪,还连升六品,封为正四品宁波知府。”
“对于那些在世俗眼里,过分且忤逆的条件,陛下也一一应允。”
“如若不是陛下对臣的充分信任,宁波特别行政府也不会应运而生,更不会有如今生机勃勃,繁华美丽的宁波。”
“当然,繁华的不只是宁波,因为宁波特别行政府的存在,还惠及江南各地!”
“现如今的苏州城、杭州城、扬州城,也已经重新变回盛唐诗篇中的苏杭与扬州了!”
“百姓们都说是臣的功劳,其实不然,臣以为,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
“因为陛下充分信任臣不会借着‘宁波特别行政府’的招牌,行那独霸宁波之事!”
“因为陛下充分信任臣的能力,因为陛下支持臣便宜行事,因为陛下给予臣诸多特权,所以才有了这繁华的贸易港口城市宁波,以及重新变回盛唐诗篇的江南扬州城!”
“也因此,臣以为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
“这不是拍陛下的龙屁,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嘛,如果没有知人善任的伯乐,千里马就算再厉害,也只能是一匹驮货的驮马,又哪里有机会与将帅一起,去战场大展拳脚呢?”
“承蒙六年以来的照顾,臣叶青,感激不尽!”
“臣在这里,稽首再拜,感谢陛下知遇之恩,感谢陛下包容臣到纵容的大恩,臣下辈子也绝对不忘陛下大恩大德!”
“下辈子,臣会在那紫金山孝陵拾级而上,去您的陵寝之下,行这辈子欠您的跪拜大礼!”
“当然,臣也会带上下辈子才有的好酒好菜,只不过,您喝不到,也吃不到,但我会吃给看,并用臣那笨拙的口才,给您讲解其中滋味!”
“......”
徐达的眼里,叶青真就是专注无比的看着奏疏纸面,行云流水的写完了这么一段。
只不过,他这超常的专注力,还有功力深厚的书法,已经不再是徐达震惊的对象了。
他现在震惊的对象,正是这又忠又孝的奏疏行文!
“熬出头了!”
“我皇帝老哥和皇后嫂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呀!”
“我就说嘛,只要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感化了,他就是这普天之下最温顺的千里马!”
“看看这情真意切的奏文,皇帝所做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他全都记在心里啊!”
正在暗自为朱元璋和马皇后高兴的徐达,突然又眉心一挑。
“下辈子?”
“世上真有下辈子吗?”
“看他把下辈子要做的事情,都写得明明白白的,我怎么觉得有点......”
也就在徐达如此思索之时,
叶青活动完手指,就又开始认真的书写了起来。
“只不过,臣下辈子这么做,也是有条件的,那便是陛下完全做到,臣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其实,臣不是一个嗜杀的人,臣是一个深知征伐只是手段,唯有文化认同以及血脉融合,才是长治久安之策的人。”
“说白了,只有让被征服之地的人,发自肺腑的认为,自己的祖国就是华夏,自己就是华夏儿女,才是长治久安的唯一大策!”
“可是,这一项大策,不适用于倭国,不适用于倭奴。”
“因为倭子之国,乃是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
“我们只能永生永世的,把他们踩在我们的脚底下!”
“这就是臣打这一仗的目的,让他们的壮丁世世代代沦为我们的矿工,就是为了一代一代的磨灭他们的战意,从而培养他们的奴性!”
“让他们的女子世世代代沦为我们的青楼女子,还必须从业八年,也是因为这个目的!”
“男丁长久当矿工,女子长久在青楼,长此以往,他们的新生倭奴就会逐渐变少!”
“这就像是一个大家族一样,男女遭难,逐渐萧条,最终断子绝孙,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这,才是此战的最终目的!”
“臣知道,陛下看到这里之后,一定会想,这小子为什么会这么决绝?”
“臣只能说,它们不配得到我们的治理,不配得到这样的好日子!”
“这一切真相,就在大黑铁箱子里面!”
“您打开大黑铁箱子之后,看到上面的刻字,看到箱子里面与倭奴相关的内容,就自然全都明了了!”
“最后,臣祈求陛下,务必把臣的这项谏言,归进《皇明祖训》,让后代皇帝必须把这份事业长久的干下去,直到世上再无‘倭’字为止!”
落款:“臣宁波府知府叶青,大明洪武皇帝的忠臣叶青,稽首再拜!”
徐达的眼里,叶青已然落笔。
他只是目光凝重的看着,这正在风干的墨迹,然后又目光凝重的看向应天府的方向。
就这样,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目光复杂无比,有失落之色,也有期待之色。
只是徐达也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什么失落,又在期待着什么?
良久之后,叶青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与这个眼神,始终一动不动。
而此刻,
徐达已经消失在了那个位置,正在往朱元璋所在的地方而去。
他肯定是要去向朱元璋告密的,但他也在思考这奏疏内容之中的疑点。
“这个叶老弟,对倭国和倭奴为何如此之绝?”
“真就是一点机会都给啊!”
“真相?”
“对了,他对倭国如此之决绝,有他的原因,也有所谓的真相,只是这真相在什么‘大黑铁箱子’里?”
“这大黑铁箱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还有,这通篇行文,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我怎么总觉得有点......”
就算是文武双全的徐达,此刻也形容不出来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好之感。
片刻之后,徐达又再次来到了船头甲板之上。
他的眼里,朱元璋拿着账册,已经在尽职尽责的当他的‘库房总管’。
就他这干劲儿,完全不像是在帮忙,完全就是在忙自家的事业,就好像多赚一文钱都是他的利润一般。
当然,在他朱元璋看来,这就是他的产业!
“老郭,”
“把差事交给你儿子,你过来一下!”
朱元璋看着不断被抬着经过自己的箱子,不耐烦的说道:“咱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情忙完再说。”
说着,他又看对身边传令兵道:“告诉各舰的舰长将领,一定要对上号,哪一箱旷石样品是哪一座矿山的,千万错不得。”
“等他们记录好之后,一定要把账册送过来,咱亲自过目!”
“......”
徐达看着钻钱眼里去的朱元璋,就一肚子的气。
他一把夺过账册,丢给朱棣,就拉着朱元璋往基本上不会有人经过的船尾甲板而去。
“你干什么你?”
“你拉着咱往那边走干什么?”
“天大的事,也没有咱手里的事情重要!”
“......”
徐达才不管朱元璋的抱怨,直接就是往船尾甲板的方向,又是拖又是拽的。
终于,朱元璋被徐达拽到了这,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船尾甲板之上。
“徐达,你大胆,你竟敢......”
朱元璋看了看身后,小心翼翼且小声的斥责道。
尽管他的声音很小,但他的眼神却非常严厉且恼怒。
当然,这点小小的大不敬之举,他看徐达的目光之中,还是不会有刀子的。
毕竟,他和徐达的关系,远不是‘君臣’二字就能说得清的。
徐达才不管他现在有多着急,他只是严肃的说道:“你觉得我拉你过来,我要说的事情,还能没你手里的账册重要?”
朱元璋一听这话,当即就眼前一亮。
他终于意识到,他被那纯度极高的金矿银矿给蒙了心!
徐达何许人也?
徐达还能不知道,这些金矿银矿对他朱元璋,对整个大明王朝有多重要。
他能把自己这么着急忙慌的拉过来,一定是有更重要的急事要汇报!
最起码,在他徐达看来,远比这些金矿银矿更加重要!
“说说看,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达见朱元璋目光已然严谨,这才开始娓娓道来。
他虽然没有马皇后那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也记忆力超群。
就叶青写的那封奏疏,他不说记住了百分之百,但也记住了百分之九十。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完全不影响奏疏内容的还原,只要用自己的语言,稍加润色就好。
徐达尽全力还原叶青所写奏疏内容之后,又笑着说道:“陛下,您还觉得这事不如您手里的事情重要吗?”
朱元璋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徐达只看见他呼吸加剧,胸前起伏加剧,嘴角颤抖,眼眸子也跟着跳了起来。
而他整个人,却似是呆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