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
关西七卫的首领齐聚,上一次聚的这么齐,还是大明宣宗皇帝来敦煌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当初的七个首领,如今只剩下三个,有四个已经去世,换成了他们的儿子。威望最高的牙罕沙站在大堂上,热情的迎接了他们。
“卜列,你个老不死的还活着呢。”牙罕沙朝其中一个老者热烈的拥抱。
这个老者就是哈密卫的首领,前元忠顺王的后裔。哈密卫是关西七卫中最为重要的一卫,它不仅是大明经营西域的“桥头堡”,还在经济上起到了促进茶马互市的作用。
当然,如今的大明无力经营西域,还要靠着关西七卫组成西北屏障,抵抗西边的东察合台汗国。
卜列看上去已经是满头白发,可整个人带着一种凌厉无匹的气势,朝着牙罕沙道:“你都还没死,老夫怎么会死呢?”
七大首领寒暄一番后,牙罕沙请他们入座,终于说出了这次召集他们来的目的,他面色严肃道:“诸位,十几年前与宣宗皇帝的盟约,是时候兑现了。”
七人齐齐变色,卜列惊的站起来问:“大明皇帝来了?”
牙罕沙躬身一拜,朗声道:“恭迎大明皇帝陛下。”
这时,身穿龙袍的正统皇帝从后堂走了出来,袁彬和许彬跟随他左右。七大首领也像牙罕沙一样,躬身一拜。
“都平身。”正统皇帝抬了抬手。
卜列抬头看向正统皇帝,带着怀疑之色问:“前几天京城传信,陛下你不还在巡视江南吗?怎么突然到了敦煌?”
正统皇帝目光扫过,沉声道:“因为此时在大明的那个皇帝是假的,朕才是真正的大明皇帝。”
他这话说出来,七大首领也并未有多惊讶。大明真假皇帝的传说,早就传到了西北。
“这么说,陛下是从漠北来的?”卜列问。
正统皇帝从容不迫:“正是!”
卜列猛地凑近几步,气势凌厉:“怎么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大明皇帝?我看你才是假的,把你拿下,献给大明皇帝。”
“朕当然能证明!”正统皇帝丝毫不惧。
他还上前逼近了几步,面对久经沙场的卜列,气势更盛。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正统帝了,历经这几年,磨炼出了他的心智和勇气。
“把朕的东西拿出来!”他猛地挥手。
他身后的许彬上前一步,把手中的盒子打开,取出了一个东西。当七大首领看清那东西时,齐齐变色。
“是玉玺!”
他们都知道,如今大明皇帝陛下的玉玺,是后来新做的,曾经有段时间,还用金玺代替。直到亲政之后,才用上新玉玺。
“没错,就是玉玺!”正统皇帝冷声道,“玉玺一直就在朕的身上,朕虽然兵败土木堡,但玉玺没有丢。这是证明朕身份的第一个东西。”
卜列听了,没了之前的强势,但怀疑并未消失,接着问:“还有呢?”
正统皇帝再次挥手,他身后的袁彬捧着一个盒子上前。袁彬目光扫过:“诸位,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也能证明眼前的陛下才是真的大明皇帝陛下。”
袁彬当年跟随宣宗皇帝到关西,见证了关西七卫与大明的结盟。而且,宣宗皇帝留下袁彬与关西七卫通信。后来,袁彬潜入漠北,也一直与关西七卫秘密通信。
“袁老弟,这不是小事,你就把手中证据拿出来吧。”卜列道。
“好!”袁彬打开盒子。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卜列一眼就认出了,惊道:“盟书?”
袁彬点头,大声道:“这是当年宣宗皇帝与你们关西七卫的盟书,你们以长生天立过誓言,只要宣宗击败马哈木,你们就会是大明的盟友,会全力助大明皇帝一次。”
卜列从袁彬手中拿过盟书打开,双手微微颤抖,眼中燃烧着豪情:“是盟书!当年与宣宗皇帝结盟,我们西挡察合台,东击瓦剌,多么让人怀念啊。宣宗皇帝,一代英主也!”
其他六个首领也都围了上来,他们当中有四人虽然是二代首领,但十几年前也都知事了,知道那段峥嵘岁月。
正统皇帝看他们的表情,暗暗松口气。
只要整合关西七卫的势力,那他就还有回京城的机会。况且,漠北传来消息,也先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南下。
到时候,朝廷与漠北开战,就是他左右渔翁之利的时候。
总有一天,他会昭告天下,他才是大明的皇帝,号召天下兵马跟随他一起,打进京城,拿下伪帝。
……
京城。
朱祁镇又过上了早朝—批折子—翻牌子,这样三点一线的日子。
说实话,身心俱疲,懂的都懂。当然,每天黄昏去坤宁宫撩下太后,惹她气恼,也是件乐事。逐渐的,他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这日,他实在是太闷了,于是带着杨贵芳去了于谦的大营。自从沉迷火器之后,于谦一般都待在神机营。
轰!轰!轰!
看了最新火炮的威力,朱祁镇赞赏的点头。其实,在太宗时期,明军火器已经很先进了,史书上记载,因为土木堡之败,明军元气大伤,以至于火器也像是断了层。
现在,有于谦的努力,再加上朱祁镇提供的燧发枪原理,兵部加大投入研究火器。火炮和火枪都有了新改进。
“老于啊,明年朕给你拨款,成立一个兵工厂,专门生产火炮和火枪。”朱祁镇道。
“陛下,口说无凭,你要不写下来?”于谦抱拳。
朱祁镇扶额:“朕一言九鼎……”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得吸取上次的教训,因为一句‘一言九鼎’,被山东布政使董与昌和河道总督王涞整去五百万两。
“明年大明各地,都推行了新政,税收肯定翻倍嘛。”朱祁镇一笑,自己心里都没底。
于谦当然知道陛下张口就来,没有继续追问。他领着皇帝,还有杨贵芳看了营房,鼓励鼓励将士们。皇帝好不容易来一次,得好好利用。
转了一圈后,回到中军大帐,商议最近的军事安排。杨贵芳突然朝着朱祁镇跪下,面色严肃又恭敬的一拜。
“你什么情况?突然就跪拜?”朱祁镇问。
“陛下,臣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军中。”杨贵芳认真道,“看情形,也先定然会挥兵南下,这一回,我们不能让他进关。到时候,于少保肯定是要北征的,臣要跟于少保北征,臣要做大明朝的霍去病!”
朱祁镇哼一声:“口气不小!”
他转头看向于谦,瞪眼:“老于,你是不是背着朕,从朕身边挖人?嘿,你长的一副忠臣的样子,怎么能干这种事?”
“呵呵!”于谦无语的表情,“陛下,他原本就是臣的属下,是你从臣这里借走的。还有李秉,丁秀,张伦,都是你借走的。”
朱祁镇摊手:“不都是朕的臣子嘛,老于啊,分什么你的,朕的呢?”
杨贵芳心中羡慕于少保跟陛下之间的那种君臣感情,看起来像是朋友。他知道自己还到不了那一步,再一拜:“陛下,是臣自己的想法,于少保没有找过臣。”
朱祁镇一笑,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好,朕就准你入军中,跟着于少保好好学!做不成大明的霍去病,也没关系,你做大明朝的李靖啊。那霍去病下场不好,英年早逝。”
“谢陛下!”杨贵芳大喜。
朱祁镇虽然想着把杨贵芳放在身边,但为了给大明未来留下个将才,还是放他入军中。他深信杨贵芳的能力,一定会大放异彩。
因为这人不仅聪明,还足够腹黑,名门之后,但不会被声名所束缚。他修的是修罗道,还够狠。
特么,名将之姿!
……
不觉间,已是深秋时分,天高云淡,风带凉意。
朱祁镇下朝后,缓步至乾清宫廊下,举目四望,只见皇宫之内,亦是满目秋色。金黄的银杏叶如同散落的碎金,铺满了宫道两旁,偶尔随风轻舞,旋落而下,添了几分寂寥。红墙碧瓦间,几株枫树挺拔,枫叶如火,燃烧着最后的绚烂。
远处,御花园内的菊花正盛,虽不似春日繁花似锦,却以一种坚韧之姿,绽放于这渐凉的秋风中,给这萧瑟之景添上一抹生机。
朱祁镇望着这一幕幕秋景,心中不禁涌起淡淡的萧瑟之感。宫墙之内,虽无民间那般秋收的繁忙与喜悦,却也在这份宁静中,感受到了时间的流转与自然的更迭。
他轻叹一声,没有进殿,而是走向了一旁的院子。秋风吹过,落叶纷纷。
“你们都别进来!”朱祁镇挥手。
他自己一个人进了一旁的院子里,曹吉祥带着太监和宫女们站在外面,他们都不知道陛下在院子里做什么。
上个月,陛下叫来工部的人,在那院子里建了个窑炉,不知道陛下再烧什么。每天都会进去看看。
轰!
突然一声巨响,院子中炸了,火光冲天。曹吉祥吓傻了,连忙往里冲,大喊:“陛下……陛下……”
他还没到门口,就看到皇帝跑了出来,浑身凌乱,但面色兴奋:“朕,成了!”
太监和宫女们,吓得齐齐跪在地上。朱祁镇还在兴奋中,他其实在试做混泥土。之前视察黄河大堤,想着如果有混泥土就好了。
混凝土原理倒是不复杂,主要成分是水泥、水、砂和石子。但是,这世上没有水泥。不过,石灰石和黏土经过煅烧可以得到类似水泥的物质。可这需要高温煅烧,需要在窑炉中进行。对窑炉的要求很高,朱祁镇这段时间就试了试。
“快,把工部那帮人给朕召来。”朱祁镇下令。
曹吉祥确定陛下没事之后,命令小太监去传旨工部。
……
太后听到爆炸声,从坤宁宫急急赶来。这会儿的朱祁镇,一个爆炸头,身上的龙袍全是口子,他脸也是黑色痕迹。
“怎么了这是?”太后急问。
“没事!”朱祁镇仰着黑黢黢的脸,可一双眼睛却是清澈明朗,“太后,朕做出了一个好东西。”
一旁的曹吉祥拜道:“太后,陛下差点把自己炸上天,太危险了!”
朱祁镇抬腿就是一脚:“嘿,你个奴才,还告朕的状?”
曹吉祥委屈啊,他也是没办法,皇帝陛下你再这么玩下去,迟早把奴婢们都玩死。可不得告诉太后,让你以后不得冒险。
“陛下都干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本宫。”太后冷道。
曹吉祥便把这段时间皇帝陛下干的事,都告诉了太后。太后听了,气得抬手就打向朱祁镇,又气又后怕:“你要死啊!改天把皇宫也炸了得了!”
朱祁镇灵活的躲开,还很得意的解释:“太后,你是不知道朕做出了多么伟大的东西。”
“你给本宫站住!”太后一手叉着小蛮腰,一手怒指朱祁镇。
她今天穿着淡紫色的长裙,冷艳端庄,一头黑发散落在身后,在乌黑发亮的发丝衬托下,更显肌肤的细腻白皙,只是这会儿被气红了。
“太后,陛下。”
皇后,贤妃,德妃等后宫的妃子都跑了过来,也是听闻爆炸声后来的。她们一听这都是陛下整出来的,齐齐撸袖子。
朱祁镇一头黑线,今天有一劫啊。
幸好,那传旨的小太监回来了,说工部的人到了。
“都回去吧,朕要与工部商议大事。”朱祁镇挥手,“朕这回做出来的,叫混泥土,能造福万世的。哼,你们这些女人啊,啥都不懂。”
说完,他麻溜的跑了。
贤妃上前扶着太后道:“陛下把我们全都鄙视了,母后,他鄙视我们就算了,还敢对你不敬,这不能忍。从今天开始,我们谁都不搭理他。”
太后看着朱祁镇远去的背影,在愣神,她心想陛下莫不是真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厮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但不会瞎做事。
“母后?”贤妃轻轻摇了摇太后道,“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谁舍不得了?”太后目光瞬间清冷,“那是你们的事。”
说完,她大步而去,对这帮皇帝的妃子,看都没看一眼。